“你为什么这么欺负我……我都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了你知不知道?!”
    周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怕是被蒋孝期突然丢下或者当面拆穿的时候他也没这样哭过,像是天大的委屈被最后一根稻草戳了个破洞,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
    周未扯下耳机要砸掉:“这个,听见……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声音!我听不见你们,所以,你们都不要我了……”
    蒋孝期懂了,跪在地上搂住他。原来他这么委屈,不是因为听力失去了,而是找回来,一切都变了模样,他听见的声音再不是原来的。
    破掉的镜子补得再好也会有裂痕,他的助听器再高级,也无法还原这个世界的声音,无法像身体器官那样和他百分百适配。
    他再努力地适应,还是会疼。
    “小七死了,它死了……它,阳台,晾衣绳勒住它……它叫我,我听不到……蒋孝期,它死了,爪子挠烂了,墙上都是血……我听不见它,七哥,”周未边哭边说,像被噩梦吓坏了的小孩子不住抽噎着,又忍不住想告诉大人那个梦究竟有多可怕,并不是他不够勇敢。
    “被勒死了,挣扎好久……我没听见,是我没听见……”
    “小乖死了……我不要,小七……我害死它了……”
    蒋孝期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他只能抱着他,顺他的背,轻轻吻他的耳垂脸颊,安抚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是他的错,他以为新的可以弥补旧伤痕,却重新撕裂了他的伤口,让他疼得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唔喵~
    高冷的小六从三指宽的门缝里变魔术般挤出来,抖开压扁的耳朵颇有些轻蔑地瞪视铲屎官:你咋这个卑躬屈膝的怂样儿呢?本宫还要不要恰饭了,你再酱婶儿信不信哀家要废旧立新另觅新欢咧?这只占领我怀抱的小婊砸是辣锅!长得还不错咩,铲屎官你放开他,让俺来!
    小六挤到两人中间,顺滑的毛尾巴从周未露出一截的脚踝上扫过,蹭得周未打着哭嗝一个激灵??!!
    小六再接再厉,舌尖卷了下周未垂着的手指,唔喵,好饿。这位好心好漂亮的小锅锅,要是能给本宫传个膳先,辣么俺的新欢奏是你咧!
    周未吸吸鼻子停止抽泣,低头看脚边的小傲娇,四目相对。唔喵~
    真的长好像!周未试探着去碰它的jiojio,小六抬起一只太后爪,见周未向他伸手,习惯地顺着他的胳膊跳到他膝盖上。
    周未胳膊一沉,嗯,还挺有分量的,手要踩断了。
    蒋孝期帮他把耳机戴回去:“像吗?他们是亲兄弟。”
    周未抱着猫瞪大眼睛。他们?它和小七?兄弟?
    “你要是不想养,就把它留门外吧,反正它本来就是流浪的,”蒋孝期说着就要从周未怀里把猫抻出来丢掉,“听话,不许再进屋了,回你的喵星吧。”
    周未下意识把猫抱紧:“不能扔!养了就不能扔。”
    于是,蒋孝期捞起周未,周未抱着猫,一家三口总算进屋了。
    周未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回神,好一会儿才突然松手让小六溜到地上。“该喂了——”
    “是吗?小六饿吗?”蒋孝期取来猫罐头,故意放在周未手边。周未熟练地打开,用罐头勺挖着喂它吃。“你什么时候捡的?美国也有中华田园猫吗?”
    “就是那天,我飞了个往返回来看你,”蒋孝期指指高干楼方向,浑身散发柠檬香氛,“情侣围裙,还记得吧?我以为你把我买的糖扔垃圾桶了——”
    “然后呢?”周未瞪着水汪汪的大泪眼,又有些想笑,“你去捉了一只流浪猫带到美国了?”
    蒋孝期点点头:“是小七妈妈的另一个孩子,所以他叫小六。没能立即带回去,因为要一些托运手续还有免疫证明什么的,让宥廷他们帮忙养了一段时间才寄到美国,之后都跟我在一起,两年多了,昨天刚刚接回来。”
    周未没想到蒋小叔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以为他带着猫儿子改嫁裴钦,居然大半夜跑去捉了浪迹江湖的猫侄子。
    他十分好奇蒋孝期是怎么鸡飞狗跳捉到小六的,过程可能非常惨烈,毕竟流浪猫对人类比较警惕,常常连跑得飞快的流浪狗都捉不到它们。
    蒋孝期有点厉害!
    但是周未对养猫的阴影实在太大了,他不敢再轻易对这个物种付出感情,浸在冷雨里半身泥水的小乖和被晾衣绳缠住惨烈挣扎的小七,怕是他再失忆几次也难以介怀。
    周未不会让蒋孝期赶走小六,也不去亲近它,只是同一屋檐下,他俩各自高冷。
    小六和小七完全不同的性格,这只太安静了,常常一整天见不到猫影。
    周未时间长没瞥见它,又忍不住贱兮兮地到处去找,生怕它再出什么意外。
    然而小六是那种天塌下来都砸不到的宅中宅,喜欢夜里活动,白天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躲就是一天,作死这种辱智的行为它才不干!
    蒋孝期觉得自从把小六接回来,他家每天都在上演人猫情未了的虐恋情深,爱你在心口难开。
    无论是周未枕他腿上睡觉,还是小六趴他膝盖上打盹儿,另外一个就会哀怨地瞪他,于是还要加演几场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自从那天在医院一起吃过饭,展翔有好几天没在微信里晨昏定省了,周未觉得有点奇怪,猜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心里厌恶又不好开口。
    这些周未也想过,他们俩在一起如果只是玩玩可能没什么,要是来真的,恐怕他这边还是小事,蒋家知道了才更麻烦,说不定会利用这点狠狠打压蒋孝期。
    所以周未继续做他的深宅见光死,只要不出门不给外人抓到把柄,权当是蒋小叔收养他了,从前他也是这样住他家里的。
    周未还是有些顾及展翔的情绪,毕竟他很喜欢这个弟弟,期望得到他的接受和认可,展翔如果接受他们,在他心里就四舍五入代表家人接受了他们,全世界接受了他们。
    蒋柏常和蒋桢过了数日才返回丹旸,这次全程用的是蒋家的私人飞机,甚至拍到他们机场照的那家媒体也没被要求删稿,似乎一切都等于默认了蒋桢的身份。
    当天,蒋桢是蒋孝期生母的消息随之曝光,外面都在猜测蒋桢即将上位,原配病逝三十年不娶的蒋柏常老树开花,甚至猜测他们已经在美国注册结婚捎带着度个蜜月。
    各种写蒋家狼血情痴的小言软文漫天飞,上至蒋白儒为爱改姓入赘蒋家伉俪七十年,下至蒋孝腾苦守原配独子智残糟糠不下堂,好像蒋家男人个个上马能□□治国平天下,下马可宠妻爱子做羹汤,成了灰姑娘们梦中的理想白马。
    蒋柏常给蒋桢另外置了一处宅子,上风上水的西山园林,独栋别墅配齐仆佣,距离蒋孝期的公寓也不远。
    父母一回国,蒋孝期就被叫过去吃饭,一家三口共享天伦,虽然从年龄上看他们更像是老中青三代。
    周未不能跟蒋孝期一同去,打算改日再探望蒋桢,就想溜达去丹大看看展翔。
    他知道展翔住哪栋宿舍楼,到了楼下给展翔打电话,直到自然切断也没人接听。
    周未看过课表他今晚没有课,如果去了自习也该能接电话,又拨了两次没人接,他有些担心,站在宿舍楼下等。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深秋天气转凉,运动场上打球的男孩子仍有短打上阵的,但周未身体不好,越发觉得夜里寒凉,等时间长了更舍不得放弃。
    他站得腿麻,就靠着宿舍楼下的一株梧桐树,旁边正好有盏路灯,让他不至于抓瞎,只是这种光源下面呆久了,他眼睛也会不舒服,干脆闭目养神。
    周耒下了自习刻意往医学院宿舍楼这边绕了一趟,手里提着只见方纸盒,里面是他赔给展翔的帆布鞋。
    被他踩脏的那双明明已经很旧了,这人还说刷干净可以继续穿,真是会在他哥面前装乖装可怜,他非要赔他一双涂鸦限量版不可!
    周耒刚转过路口,远远看见他哥可怜兮兮地靠在树上等那只白菜包,脸色被路灯晃得蜡黄,似乎疲惫得快要睡过去。
    “回来了?等了你好久——”
    周未被人拍了肩膀,睁开眼一时看不清楚,以为是展翔,缓了会儿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小耒?”
    小耒脸比天黑:“你站这儿干嘛?不冷吗!”
    周未打了个冷颤,心说你脸才冷呢,看得我快要结冰了。
    周耒更气了,为什么非要对那个菜包这么好,明明刚认回去也没两年嘛,他是二十年啊二十年。
    “跟我来!”
    他拉起周未就走,想带他到没关门的食堂里暖和一下,然后可以取车送他回家,这人都快冻僵了。
    “哎?”周未给他拉出几步路,走到昏暗处,彻底看不清了,“等等,小耒——”
    他脚下一绊,直接给周耒拽趴了。
    “哥!”展翔背个龟壳似的大书包费力跑过来,和周耒一块儿七手八脚将周未拖起来,“摔伤了吗?给我看看你手——”
    周未的掌根擦破了皮,展翔立马火了,恨恨瞪向周耒:“暴力狂!你有病吗?这么黑他看不见你还拉着他跑!”
    “小翔,我没事。”周未去拉展翔。
    周耒也暴躁了:“你才有病吧!死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他跟傻子似的在你楼下等!”
    “没有,没有等很久。”周未又去拉周耒。
    周未探手过去,没碰到周耒的胳膊,平移着摸索了一下才拉住他手臂。
    周耒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周未没有反应,慌忙钳住周未的手臂:“你,眼睛怎么回事?!”
    “你放开他!”展翔推周耒,推不动。两人挤来挤去。
    周未愁死了,两眼一抹黑还要给两只斗牛梗劝架。“能换个地方吗?在这儿我看不见。”
    俩人终于都安静了,只能听见呼呼的喘气声,跟着周未的两只手分别被人牵住了,往相反的方向拖。
    “你们要车裂我吗?好了好了,回刚刚宿舍楼下吧,那里灯够亮。”
    “去对面食堂,你手上伤口要洗一下。”周耒不肯妥协。
    展翔终于被这个理由说服,两人像领着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人一边牵着周未的手引他向前走,齐声提示“小心台阶”。
    周未内心吐槽弹幕刷得飞起:这样不好吧,要不要这么孝顺啊孩子们?周围好像挺多人呢,给人看到不会很奇怪吗?他幼儿园的时候就不跟小朋友这样手牵手排排走了……
    视野稍微明亮些,周未连忙将手抽回,不偏不倚,藏在口袋里不肯拿出来。
    周耒把鞋盒子给展翔丢过去,展翔不要,掏出棉球专心给周未擦伤口:“对不起,晚上跟师兄去上了实操课,要换隔离服不许带手机,我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没电了。哥你冷吗,吃饭了吗,要不要喝水……”
    “废话真多!”周耒已经将一盒温好的牛奶拍在周未面前。
    周未槽多无口,叹气:“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饭吧,蒋孝期他……”周未说不出口,又叹气。
    周耒在桌子底下踹展翔的球鞋,估计再踹几脚就要露趾了。
    展翔瞪他,转头对周未变回乖乖脸:“好啊,蒋哥做菜很好吃,自从他回来,哥好像胖了一点儿……哥你过得开心就好,谁对你好,谁就是我的亲嫂子!”
    嗷,周耒又踢他。
    周耒不说话,脸色也没那么糟糕了。
    周未倒是不太担心他,毕竟在那个圈子里长大的小孩对这种事情接受度也高很多,周耒即便不喜欢蒋孝期,大概也不是因为他当了他大嫂,而是这位大嫂毫不客气揍过他。
    “哥你生日快到了,有没有很想要的礼物?”
    周耒冷笑,觉得展翔幼稚得近乎白痴,哪有这样问人家要什么礼物的,要辆柯尼塞格你送得起吗?!
    周未想想,抬眼看周耒:“还真有一样,我想要我的那只龙猫抱枕。”
    那只抱枕本来也是周耒送他的生日礼物,为了自己赚钱买这个,周耒半个暑假都在咖啡馆做小时工。
    周耒听见这句,多云转晴,黑天出太阳,只剩下嘴硬:“什么不值钱的东西都当宝贝!你想要我回去找出来给你送去就行了,哪有人一个礼物送两次生日这么寒酸!”
    弟弟们这么乖,周未心情好很多,喝了热牛奶也没那么冷了。周耒让展翔陪着他,自己去取车送哥哥回家。
    周未没有推辞,毕竟他真心不想再被一边一个拉着手走路了,一步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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