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回家住,但过年依然很无聊。
    蒋孝期缺席自不必说,裴钦居然也给某知名自虐大导勾搭进了苗疆的十万大山要拍什么奇幻大片。
    周未随便在网上搜了搜图片就觉得那里环境的确相当奇幻,即便遇不着破次元空间之门也大概率会遇上什么巫师蛊女食人部落,还好裴钏派了支迷你医疗护卫队跟随,也是怕这傻哔交代在那儿。
    更加惊悚的是,连宥莱这个二货都开始跟着老豆大伯学做生意了,微信头像换成蒋生国际的擎天柱,飘红四个大字“筑梦家园”,扎得人心头滴血。
    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是老头子解冻了他的信用卡,还照例发了个巨蛋红包。
    周未给虐习惯了,突然这么温情他颇有些不适,忙不迭跑到弟弟房间散财:“还你钱哈,本息付讫!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周耒盯着手机上一串长到离奇的数字,蹙眉:“你中双色球头奖了?我不记得向你放过高利'贷。”
    他眼神隐晦地暗了一下,如果周未不是中奖了,那祖父发的红包明显偏心太多,这跟他要求姬卿做到的一视同仁完全跑在两条轨道上。
    周未没觉出气氛异样,随手拆拼周耒床头书架上的一只高达,卸掉的胳膊翻来覆去装不回去:“好容易成年了,一辈子就这一回,亲哥疼你,去选辆车吧!要不要我教你开车?”
    “不要!”周耒有些气恼地一把夺过断手断脚的机体玩偶,想想又说,“等考完吧,现在没心情。”
    可能是临近考期情绪紧张,他最近的几次考试都发挥不太理想,名次不升反降,在排行榜上眼看就要跟逆流而上的周未遭逢到一起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
    周耒掀门赶人:“家教应该到门口了。”
    “卧槽!就说我过年吃积食了头晕恶心,”周未爬起来滚回房间,“睡一会儿就好,谁都别来吵我。”
    有蒋小叔这种问啥会啥、讲啥懂啥的高颜值学霸义务辅导员在,谁还愿意听那些老头子嘚啵嘚啵念经,真能把他念睡过去。
    身后,周耒阴鸷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到他背上,凭什么!
    凭什么他十年如一日地拼命努力最终还是要跟这样一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废物站在同样的高度?凭什么同为周家人,爷爷总是偏爱周未,就因为他没妈所以值得可怜和同情吗?那自己呢,自己的母爱这么多年又给他分去了不知多少!
    周耒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被不甘和嫉妒的洪流狠命冲刷着,洗去了年少时美好单纯的兄弟情,甚至将他的血肉也一丝丝刮去,露出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周未在家养了几天蘑菇,遇到被提溜着出门拜年就装病逃避,眼看年假尽了也只受累去了趟隔壁裴家。
    初六,蒋家请客,不知出于什么屋和乌鸦的诡秘心理,周未没再躲,乖乖收拾妥当跟着去了。
    这回是蒋柏常召集的聚会,非正式,来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世家。
    世家圈里也有自己的潜规则,逢年过节常有人做东约会,诸如新年、中秋这种比较重大的节日自然也是实力地位最强的家族霸占。
    周未走近蒋家那座白金汉宫似的大别墅时内心不断吐槽,蒋家自白儒老先生之后三代都没再出过专业建筑师,这审美歪得辣眼睛,他转头瞥见草坪正中1:50等比缩小的蒋生国际擎天柱,总觉得上面少了个金光闪闪带翅膀的胜利女神。
    蒋小叔你任重道远啊,今后蒋家的逼格要靠你拉升了!好比森林公园那个厕所就设计得非常不错——
    周未侧头对戴着耳机刷听力的周耒低声说:“我一来这儿就有种需要买观光票的冲动,加上老头子我们说不定可以享受三十八镑的家庭套票!”
    周耒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哥,还在脑内翻译刚刚听到的句子,倒是老周总耳朵尖听见了他的屁话,拎着文明棍在他肩膀上狠敲一下。
    “爷爷你这个挺有范儿的!要是不揍人就更好了,好好拎着敲断了怪可惜的。”
    周未斜着身子揉肩膀,心说老头子最近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再就是碰到心仪的老太太了,总感觉谱儿越摆越大,傲娇得不得了,走路溜溜儿的还非要拎根棍儿。
    “……这是我哥,过了个年你们还认识吧?没错他又胖了三圈!这让储藏脂肪等待接受美帝摧残的我内心十分平衡……说我们是佩奇乔治的那位先生,麻烦您滚远一点!”
    蒋宥圆在家庭群里开直播:“他身上穿的,就是国民第一男装品牌zolo的春夏新款,主打色暖男橙,充满人文关怀的xxxxxl码给您高定一般的享受……对不起我没有结巴!算了还是去看看帅哥洗个眼睛……”
    蒋孝期也是无意中点进直播的,看见宥圆主播在那边卖力地偷拍以及向非受众群体插播自家广告就顺带着看了一会儿,反正等锅开的时候闲着没事。
    镜头一转,宥圆偷偷将视角甩给了周未,可能怕对方发现不敢靠得太近,悄声说:“天颜美男子,我从分得清男女厕所那天起就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小哥哥勒!嘘,靠近一点……”
    蒋孝期倚在流理台上,眼睛挪不开了,随着晃动的镜头距离周未越来越近。
    周未正挨着蒋宥年屈膝坐在沙发上,微微垂着头捏一支水彩笔将画簿抵在膝头仔细画着什么,边画还边转头跟宥年说着话,简短的几个字听不真切。
    他穿了一双柠黄色的五指袜,脚背上有一只猫头,每个趾头上都印了一只猫爪,勾动脚趾的时候好像小猫在跑跳撒娇。
    蒋孝期莫名觉得这有种小七蹬jiojio的既视感,惹人想伸手过去将那些淘气的猫爪一把捉住捏进掌心。
    宥年安静地坐在周未身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画画,偶尔崇拜地看周未一眼,再缓缓将视线移回画簿。
    周未右手握着彩笔在涂画,蒋孝期看见他筋骨纤明的手背上在靠近虎口的位置贴了一张创口贴,很像刚接受过静脉滴注的创口保护。
    周未但凡有点发烧都很难自愈,要靠使用抗生素才能恢复,他不在的这些天周未病了吗?
    蒋孝期心口一紧,不由得凑近了手机屏幕细看他的脸色和神情。
    周未眼睛弯弯的,不知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忽然抑制不住大笑起来,仰着头,两脚轻快地交替拍着沙发。
    宥年像是给他这种反应惊愣了,又觉得十分好奇,谨慎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笑,不知是被他情绪感染还是尴尬吐槽地抽了下嘴角。
    就在这时,蒋宥莱偷偷举着雷神锤绕到沙发背后,用充气锤头咚地在周未头顶敲了一下立即蹲身隐蔽。
    周未没跳起来反击,可能是怕吓到宥年,只抬手抓了抓头顶的软发,拧眉咕哝了一句什么。
    宥莱死孩子乘他不备跳起来又是一锤。
    有完没完?!蒋孝期很想揍人了。
    他切出视频拨了周未的电话,想想又将直播画面切了回来,音画同步。
    “喂?”视频里,周未站起身踮脚踩鞋趔趄着往窗边蹦过去,他的招呼没带称呼,应该是不想外人知道是蒋孝期打来的电话。
    蒋孝期打电话回蒋家找一个外人,听起来很奇怪。
    “手怎么了?”蒋孝期直接问。
    周未怔愣一下,视线向周围扫了半圈,看见宥圆做贼心虚地假装玩手机顿时明白大半,还配合地冲她这边笑了一下:“给猫抓了。”
    “你能耐呢?随便给人欺负?”蒋孝期又拿出他那套“不能吃亏打回去”的渣爹教育理论,语调上却松了口气。
    周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抿唇笑起来,其实是他刚来的时候赶上宥年发脾气,诱哄他时不小心给指甲抓出一道血痕,蒋夫人过意不去非要他贴一下伤口。
    蒋孝期护着他、给他撑腰,他还是非常开心的。
    “我怂呗,你又不在。”周未忍不住抱怨,挺想他小叔的。
    视频里宥圆压低声音解说:“天啦噜,大家猜猜这是谁打来的电话,为什么我在小未哥的脸上看到了爱情的颜色?!”
    周未离得远,听不到up主在哔哔什么腐残脑洞,但蒋孝期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哽住了,跟着剧烈呛咳起来。
    “怎么了?没事吧?”
    蒋孝期咳得说不出话,周未只听见蒋桢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的天!怪不得咳成这样,你这是在米粥bbq吗?糊这么大味道没闻出来是该看耳鼻喉科还是神经科……”
    周未倚着窗子笑到浑身发抖快要站不稳。宥年等不来他,跑到他身边戳着,不断复读:“哥哥,画画,画,哥哥……”
    “呵呵呵哈,我不打扰你叫外卖了。”周未忍不住还在笑,胳膊挂在宥年肩膀上,宥年紧张地撑着他一动不敢动。
    “所以,我猜对了吗?笑成这样谁受得了!”宥圆故意含羞带恨地用了哭腔,“抱歉今天只能直播到这里了,我需要大吃一顿压压惊,另外十包辣条抽奖竞猜电话那边的神秘人……”
    蒋孝期挂了电话帮忙蒋桢抢救砂锅粥,在心里为自己十包辣条的神秘感点了个蜡。
    蒋桢用抹布小心擦去灶台边的水渍,对儿子说:“还有两个多星期才开学呢吧?你订两张后天飞丹旸的机票,带我过去复查一下怎么样?”
    蒋孝期刷锅的手顿时一滞,沉声压着紧张问:“您觉得哪里不舒服,药都按时吃了吗?”
    “不舒服的人可不是我,”蒋桢慧黠地挤了下眼睛,“度日如年吧,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了解得很。早点回去陪陪你的小女朋友,好容易遇到这么上心的,整天忙功课忙着照顾我被人家给甩了就不好了。正好单位新年过后活儿也不多,我请两周假和你一块儿,这样你就跳进河里救女友救亲妈两不耽误,完美!”
    蒋孝期垂着眼睫,用力搓锅底的糊渍,被亲妈调侃了半天终究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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