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烧得昏天黑地说胡话,裴钦就歪在一边守着他,时不时弄他起来灌一点水或果汁,再用耳温计测他有没有退烧。
    “我特么病的时候守着你睡,你病的时候还是我守着你睡,这世上有天理吗?”
    裴钦趁机捏他脸,捏完又用温毛巾帮他物理降温。
    “就仗着我呜噜呜噜你吧!可劲儿折腾我!”
    “看你哪天把我气死了,谁还像我这样宠着你——”
    他自言自语解周未睡衣的领扣,手是冷的,指尖被周未灼热的皮肤烫到刺痛,触电一般缩回来。
    昨晚周未回家,给裴钦发了条借车的消息,裴钦回他,他又没了声音,一贯的撩完就走。
    裴钦最近窝在家里养病,没事就翻翻剧本,觉补得足,周未说早上五点来拿车,他四点刚过就醒了蹲他。
    园子里都是晨露,裴钦还提着喷壶把木芙蓉和秋海棠浇了个透心凉,自己鞋也给草间的露水打湿了,沾到两脚泥。
    周裴两家是邻居,两栋别墅分立于别墅区的临湖两侧,中间隔着人工湖延伸往北的一条景观河,都是楼王的位置。
    直线距离来说,从周家的东窗口一眼能看进裴家的西窗口,不架望远镜也能大致看清对面的人是笑是哭,但真要是登门拜访得走上老远,要么从人工湖南侧绕过大半圈,要么向北二里地过那道清漆小木桥。
    用裴钦的话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我爱你你不知道,而是明明面对面扔根烟的距离,再近一步就得淹死。
    裴钦冻得手脚发麻,在园子里蹲周未到五点一刻,人还没来,园子里本就日渐凋敝的花草快被他□□死了。
    周未这人是没什么正事儿,但他说借车送人飞机是断然不会耽误的,裴钦又发了心慌的毛病,裹着厚厚的棉睡袍自己去地库开车。
    他刚出园子,就听见有人隔着河喊他。
    “我不去了,”周未朝他摆手,衣服都穿整齐了,看样子已经准备好出门又给什么绊住:“太困了,开不了车,我要回去补觉。”
    周未说完转身往回走,裴钦眼尖地瞥见他一张脸跟自己犯病时那么白,裹着羽绒外套还冻得发抖。
    “喂!”裴钦翻出篱障,红外幕帘报警哔呜哔呜地响,惊得佣人都爬起来,以为遭了贼。
    裴钦翻得过篱笆却飞不过河,干瞪眼地看着周未晃走远,决定追杀他到家里问个清楚,遛早老大爷似的裹着睡袍沿湖徒步了八百米。
    那群开车出门,周家只有一个厨娘起来准备早饭,周未炖在房间里快烧熟了也没人发现。
    裴钦像私闯民宅的恶霸,把周家上下全都吵醒了,姬卿顾不上梳洗便打电话叫医生,周老爷子绷着脸在客厅等结果。
    直到兵荒马乱结束,周恕之才端着杯浓茶从地下室晃上来,头发沾着木屑一脸茫然:“出什么事儿了?”
    合着之前那么大动静他愣是没听见,比烧着的这位还无知无觉。
    周未睡得不安稳,但也一直没醒,抱着他那只龙猫翻了个身,依然小动物似的蜷着睡。
    裴钦怕他动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倾身过去拉他那只胳膊,再给周未拽被子盖好,周未滚烫的呼吸吹在他脸颊上,是带着体温莫名好闻的味道。
    他出了一点汗,额发潮湿,乌黑的眼睫落在白皙皮肤上,双唇微微张开,木芙蓉似的粉,美得像唐厘超现实主义工笔画。
    裴钦听见自己的心脏不堪负荷地狂奔起来,像慌乱的马蹄,他迷恋一缕芬芳般悄悄低下头,不敢呼吸,近到能看清周未唇角细小的绒毛。
    然后那微距的视野模糊了,裴钦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在战栗,像濒死的猛兽暴躁地徘徊在昼夜分界的暗影里,要挣脱束缚冲出去,将长久不敢见光的心肝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忽然,周未一巴掌推在他脸上,闭着眼喃喃道:“远点,会传染——”跟着又翻了回去,连抱枕也不搂了。
    裴钦喉头火辣辣的,手脚发麻,像偷窃未果的笨贼,掩饰般追问了一句:“什,什么?你说什么?”
    周未翻个身接着睡过去,这次一动不动好久也没再换姿势。
    裴钦松了口气,裹着棉衣靠回椅子里,心不在焉地用pad看剧本。
    周未又睡了小一个钟头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着裴钦的手喝梨汁,他从小就喜欢喝,从桂花梨、孟津梨一路喝到雪梨、秋月梨。
    裴钦已经神色如常地用傻哔称呼他:“幸亏你爸爸我发现得早,扛到现在你又得肺炎进医院,生日都别想出来!”
    “一群护士姐姐陪我切蛋糕也很好啊,制服诶——”周未声音齉齉的,拱到床头上靠着。
    “屁!小时候一生病就输抗生素,现在感个冒吃药都不好,你这免疫系统到老了怎办?”裴钦杞人忧天:“回头金黄葡萄球菌和大肠杆菌对你都算超级病毒!”
    这是在抱怨姬卿,周未小时候看着很健康,感冒发烧也好得快,其实都是姬卿喂药喂出来的,咳嗽几声就上阿奇霉素,幼儿园刚流感就吃头孢预防,长大了之后免疫低下,反噬得厉害。
    房门给意思地敲了两声,周耒推门进来,也不知那话他听去多少。
    反正裴钦不忌惮,接着打趣道:“看咱弟多结实,到底是亲生的。”
    周耒拿眼瞪他,不跟病秧子费口舌,转身去看周未:“好点了么?妈已经电话给你请假了,作业用不用帮你带去?”
    “没写。”周未坦言。
    周耒见怪不怪:“我去上学了——”
    裴钦对着周耒背影打了一套王八拳:“小兔崽子!小时候生病忘了你哥在你屋打地铺守着了?没良心!”
    “骂谁呢?!”周未把腿伸出被子,蹬他,都是一窝的,等值伤害。
    裴钦松快不少,可能是因为周未退烧了又能跟他皮,可能是因为刚被踹那一脚一如从前地热络,说明周未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弱鸡,回去吧,省得传染你。”
    裴钦拿白眼翻他:“你当我刚来吗,我守你半辈子了!”
    黄栀子给周未发信息:【老板,郭导助理又发了一版合同过来,姜堕的剧本改八遍了,我的戏加到比女二还多,让兼职吗?苍蝇搓脚.jpg】
    【不让。】周未回她。
    黄栀子:【哭泣脸.jpg 做人不能太贪心,再端下去我就凉了。】
    周未:【没让你端着,告诉他们你没档期,裴导等着你进组呢。】
    黄栀子:【………………】
    周未转头跟裴钦说:“最近有没有什么能用上黄栀子的,塞她进去。”
    裴钦想了想:“捧她难度大了点儿,你来真的?”
    周未清楚黄栀子的美比较非主流,画手和普罗大众的审美通常有时滞,就像东西方对东方美人的认知差异。
    裴钦也许连个二把刀的导演都算不上,但他对娱乐圈和时尚圈的风向一定比周未敏锐,这货六七岁时便人模狗样地穿身小西装跟着裴灏夫满世界看秀。
    人家看秀主要看服饰看设计,他爸看完了直接点走模特送房卡。
    年初裴钦还子承父业地从时装周挖了个嫩模签到非一,哄人家说她五官长得太漂亮,到国际秀场会吃亏,不如上大银幕当影后。
    那女孩儿以为被金龟婿钓了,从此嫁入豪门躺赢,没想到真给裴钦塞到剧组发配西北喝风吃沙子,拍了部《弑君刀》,最近火得不得了。
    裴钦说黄栀子没戏,怕是真困难,如今流行速食文化,娱乐圈更是如此,没人肯挖掘内在美,没人肯等待沉淀,一个“老公”能喊半年都算长情了。
    “先捧再说,”周未素来都这副顺其自然无所谓的表情:“就是个态度,捧不红还硬捧,更说明真爱呗。”
    “你打算卖车给她带资进组吗?”
    这人脸也太大了,明明是跟裴钦这儿抢资源,还把自己说得挺伟大。“是你真爱她,还是我真爱你!”
    周未眼睫倏地一颤,神情有瞬间不自然,旋即马上调整回来,懒懒道:“车是我亲老婆,怎么能卖呢?这不眼看二十了,得有个幌子替我挡挡桃花,烦!”
    像他们这种豪门少爷,总有人挖空心思往身边送人,终极大奖是被迎娶进门做正宫,不成的话给他生个崽这辈子也算上保险了,但这些都还不是最烦人的,最闹心的要数那种利益联姻,把感情当生意谈,只需有利可图。
    周家人丁稀薄,掌权的又是周琛这个老传统,他母亲十五嫁给他父亲,自己的发妻比自己大三岁,都是家长一句话的事儿。
    周琛老了,身体日渐衰败,只剩下一根脊梁顽固地撑着,儿子指望不上,等着孙子长大接班,要是孙子掰不正,他拼最后一口气也要看到重孙长起来。
    “喻金陵?”裴钦也是被这种事情从小熏大的,猜谜满点。
    周家的牡丹城是靠实体商业支撑的,近两年被电商冲击不时曝出某某品牌撤店的传言,资金链持续吃紧,而做金融的喻家是血库。
    周未算是默认,喻金陵只在英泰读完幼儿园就送出国了,现在中文都未必灵光,纯粹盲婚哑嫁。
    不然周未也不会急着套护盾,按喻成都的狗脾气推算,喻金陵肯定也忍不了他,到时候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嗯……约上左列陪我看看房,我急需金屋藏娇。”
    呸!裴钦还不了解他,这是借左列那张喇叭嘴往外抹黑他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周未是个昏庸的东宫。
    裴钦翻着通讯录拨出一通电话:“kiwi,《校花校草》下期我要加个人,台本你们想想办法——”
    《校花校草》是一档真人秀,走偶像路线,嘉宾个个颜值能打,俊男美女搭伴儿做做任务、秀秀才艺,很对观众口味,被业内戏称花瓶生产线。
    花瓶怎么了,大家就爱看花瓶有什么办法,所以被骂庸俗肤浅也照样火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让黄栀子上这个,是因为她的名字吗?”周未挑了挑眉。
    裴钦一脸奥义:“绿叶?反差萌?以毒攻毒?搅……什么都行,绝境逢生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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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孝期:今天周末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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