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伏在马背上回头,面露胜利微笑,目视前方催马狂奔,这感觉跟轰着柯尼塞格的油门儿超车帕加尼或法拉利同样令人兴奋……下一秒,周未再回头,笑容僵了。
    他没想到蒋孝期这么刚,居然会追上来!
    victoria紧咬着albert不放,两百米不到已经将差距缩小到了一个身位,albert也亢奋异常,像终于棋逢对手的独孤求败。
    两匹神骏拔足狂奔,马蹄踏起的碎泥草屑四散飞溅。
    唯有苦逼的马术教练颠着匹温吞持重的杂交夸特马跟在后头顶着尾气狂追:“victo……oria——a——a——”
    场边看热闹的发出齐刷刷一波长吁——纷纷围拢到栅栏旁边。
    “本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原来是王者。”蒋宥莱踩上栏杆,盯着远处疾速移动的两人向后摆手:“望远镜呢,快快快!”
    喻成都踢他屁股,险些将人蹬进马道:“哪儿来的望远镜,你以为这是沙田马场?”
    “未哥太帅了吧!”左列眼睛直了:“你们不是早知道他是王者了么?那什么……谁说你小叔不会骑马?”
    “但愿他是王者,艹!”裴钦迎着呼啸而来的一双马,心脏又不堪负荷地狂跳起来:“女王殿下不会是惊了吧?”
    周耒也丢了汽水瓶围过来。
    “叫他们过去拦马!”左逻推了下刚刚陪练周耒的骑师,骑师翻过围栏斗牛士一般候在马道内侧,同时,刚刚毫无存在感的几个保镖也跟着跃过栏杆,有点儿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维多利亚是退役赛马,容易兴奋,可能还在发/情期。”他一双小肉手抓紧栏杆,肉眼可见地紧张。
    左家这马场开张在即,要是见了血或者出人命就毁大了,更没办法跟蒋家交代,虽然他们家大多数人可能对此喜闻乐见。
    “吁!”周未拉紧马缰让albert停下,扭脸对蒋孝期大喊:“停!stop!艹——”
    这特么哪里是蒋孝期刚,明明是他跨下那匹马比较刚,他在马上颠得姿势都快垮了,药丸!
    albert收蹄减速,周未冲他吼:“抓紧!抓住缰绳!”
    蒋孝期仿佛滔天巨浪里的一叶扁舟,只有随波逐流的份儿。
    victoria完全不理会主动认怂的albert,呼啦一下擦着周未飞掠而过,将刚刚那一口土四蹄奉还。
    “呸!”周未啐了一口泥腥味,拉掉目镜,双腿一敲马腹,重新追了上去:“嗐!”
    他就想招一下蒋孝期泄个愤,谁让他装瘸害自己背一路,多大憋屈呢!他周未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人?
    可罪不至死,这么跑下去,蒋孝期给甩下来那就不是断腿的事儿了,摔死都有可能。
    albert不是赛马,没经过竞速训练,跑得是野路子,全凭年轻的体力优势和老阿姨怼那么一会儿,眼下专业差距显现出来,他有点儿追不上前面那个女神经病了。
    “抱紧!别怕!”
    蒋孝期两耳全是风声和嘈杂的呼喝,身体随着马匹剧烈颠簸,前路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像要随时滑向未知的深渊。
    这种感觉很像他现在的处境,除了拼命抓紧,抓紧一切可以握在手中的,别无他法。
    剧烈的颠簸和失控感令蒋孝期感知混沌,就像坐在高速过山车上的人,一臂之外再没有景色,只余模糊的色块。
    周未从背后迫近的喊声竟像利箭般洞穿了这层混沌,在蒋孝期耳畔炸裂大团斑斓色彩。
    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抓紧”变成了“抱紧”,因为自己已经半身伏在马背上死死搂住了那匹马的脖子,如果更用力一点,会不会将这匹疯马勒得窒息晕倒?
    蒋孝期胡思乱想,念头却转得飞快,许许多多来不及捕捉便掠过了。
    他有点想笑,继不可追溯的久远,这个人破天荒地背过自己之后,又破天荒地对自己说了“别怕”。
    他怕吗?也许很怕,但他早已习惯用另外的词汇来定义这种感受,比如“我不想”、“我不愿意”、“我不喜欢”……他那么强大坚硬,身边从来没有人会觉得他害怕什么,凭什么这个人就敢肆无忌惮戳穿他的脆弱。
    “很好!”周未自言自语,他觉得蒋孝期这样老老实实苟着简直太棒了,比那些嚎啕大哭、呜嗷乱叫的都要好对付。
    他反手用马鞭轻敲了下albert的屁股:“那个老阿姨撑不了太久,宝贝儿,你行的,上吧!”
    albert重新和victoria并驾齐驱,旋风一样从众人面前呼啸而过,吃土群众一连呸呸呸,保镖们马蜂似的嗡嗡嗡一团追着马屁股望尘莫及。
    这是左家马场最牛逼的两匹马,恰巧与大英帝国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同名。
    周耒攥紧了拳头,喉咙被一串脏话堵得冒烟,裴钦则大骂着摔掉了帽子手套。
    远去的背影里,周未控着马缰踩在马镫上,身体屈膝前倾,重心右偏,跟着,抽出左腿叠跪在马背上,身体进一步向右偏离出去。
    他为了追上victoria跑在内圈,现在蒋孝期就在他右手边不足一米。
    “你干嘛?!”蒋孝期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发现自己嗓子劈了,明明没有大喊大叫,竟哑得像被风沙打磨过。
    他试图坐起身体,从姿态上抗拒那团越烧越近的红色,证明自己还算ojbk,然而没有成功。
    周未那么单薄,探出大半个身体挂在马背一侧,像千山染红透的枫叶,颤巍巍随时都可能飞落枝头。
    他一手控着albert的马缰,另一手探过来抓victoria的,随着一个剧烈颠簸,指尖堪堪滑过缰绳,在蒋孝期手背上擦了一下,没有成功。
    那指尖冰一样凉,激得蒋孝期一怔。
    “乖,再来——”
    他听见周未轻声说,声音淹没在马蹄的踏响里,却十分清晰,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的马。
    周未眼里闪着鲜见的执著和冷沉,弓起的脊背随着马匹律动颠簸,像捕猎的兽,耐心里裹着刺骨的锋利,和平时那个随意且懒散的公子哥儿判若两人。
    他像寒风里跳动的火,拥有点燃一切的魔力。
    这一次,他抓住马匹在转弯时贴近的瞬息,伸手稳且准地拽住了victoria的缰绳。
    “吁——吁吁——”声音柔沉,不是呵斥而是安抚。
    周未控着两匹马奔了一段,速度明显缓下来,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他用靴跟磕马腹,albert被扯着缰绳马头右转,周未打算用它的身体做阻碍让victoria彻底停下。
    靴跟的马刺划过马腹,albert忽然一阵吃痛焦躁,猛地掀起前蹄。
    周未重心还没收稳,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甩生生掀下马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咚地一声,头盔重重磕在硬物上。
    victoria终于在albert这一发威之下停住,蒋孝期也险些掉下马。
    他徒劳地伸手抓了一把,那么远,明明周未可以探手抓住他的缰绳,他却连周未一片衣角也没捞到,眼睁睁看着他从马背上跌坠下去,风卷落叶般在马道上滚了不知多少圈,重重撞上围栏才停下来。
    “我、艹!去叫车,叫医生!”裴钦吓疯了,爬个一米来高的护栏竟然抓了几次才翻过去,眼看着一群人呼啦啦地朝坠马地点跑过去:“废物!一群废物!”
    他心跳如鼓,两腿灌铅似的沉重。
    蒋孝期费力松开僵硬的手指,下马时膝盖一软跌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了两步才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扑倒周未身边。
    旁人喊的什么他都听不清,视线里那团火一样的红色面朝下伏在长草里,像是快给冷风吹灭了,他背上、裤子上都沾了许多泥土和草屑,那么瘦窄的一个身体,单薄得让人心疼。
    “别碰他!先别碰他!”蒋孝期撑着膝盖,喝止围过来察看周未的人群。
    坠马很容易摔伤脊椎,非专业的挪动会造成二次伤害,往往比送医不及时后果更严重。
    很多可怕的念头被蒋孝期狠狠压下去,看了眼抬着担架往场内跑的马场急救员,转身对左逻说:“这里的人不行,叫专业的人来,要快。”
    “末末?末末——”
    裴钦蹲在旁边叫他,眼泪流了一脸,想去抱他起来又不敢碰他,扣扣索索地伸一根手指蹭他头盔下露出的半张面颊,又去握他折在身侧的那只手。
    “傻逼,我叫你呢,你听见好歹吭一声!”
    左逻忙着联络医生,左列杵在一旁脸都绿了,这特么比摔伤蒋孝期后果更要命!
    周未可是老周家的命根子。
    “别吵!”蒋孝期看见裴钦哗哗哭莫名烦躁,觉得又矫情又晦气,还贱兮兮地动手动脚。
    他僵着还没恢复知觉的手指解扣子,将骑装外套脱下来盖在周未身上防止他失温,又对裴钦说:“看看他呼吸是不是顺畅。”
    其实蒋孝期完全可以自己去查看,但说不清为什么,他将任务布置给了裴钦,兴许是嫌他烦给他找点儿事儿干。
    或者,他潜意识里觉得这种亲近的举动只有好朋友间才适合做,对裴钦能为周未做的(让他枕腿),对周未理所当然接受裴钦为他做的(枕他大腿),蒋孝期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妒意。
    这种无所顾忌的、超越朋友定义的亲昵,只有他们这种被宠溺到恣意生长和野蛮自由环境里的小孩才有的特权,他们的生活里没有条条框框的格子线,没有行差踏错要受的惩罚,没有俗世目光一寸一寸的丈量……
    这妒意只烧了一下,就被裴钦颤颤巍巍探向周未口鼻的手给浇熄了。
    “让你看他呼吸,不是看他还有没有气儿!”
    裴钦也觉得这动作十分诡异,赶紧抽回手:“那怎么看?!这不是一回事儿?!”
    “你——”
    咔哒!
    俩人顾不上掰扯,同时看向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周未,只见他用压在身下那只手解开了头盔的束扣,将帽盔扒拉到一旁,柔云似的头发绽放在风里。
    周未扭脸咳嗽了几声,蹙着眉,眼神聚焦飘忽:“还没死呢,都杵在这儿默什么哀。哭最大声那个傻逼,快扶老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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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蠢作者设错了存稿箱时间,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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