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后面的别往前挤了!”
    “哎哎哎不好意思让我出去一下……”
    “有没有人帮我看看李未然在哪班?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了!”
    今日返校,八月的最后一天日头巨毒,没有云翳遮挡直直往下劈,似要把人烤化。附中大门口的告示牌前人头攒动,新生挤作一团查分班,看完离开的人远没有涌上的人多,看板前水泄不通。
    江川远远在旁边找了个石墩坐,给朋友回短信,手机捂热了再换到另一只手拿,嘴里叼根冰棍儿,手上还拿了一个。
    不一会杨洛从‘战场’冲出来,窜但他跟前喘着粗气,满身满背的汗:“我服了,这群人太能挤了……”
    江川笑起来,把另一只冰棍儿递给他:“看完了?在哪班?”
    “咱俩还是同班,五班。”杨洛不看,一口咬掉冰棍的三分之一,被冰得牙疼,呲牙咧嘴缓了会才说:“班主任我也顺道看了,就前段时间租房广告霸占学校论坛热门的网红。”
    网红?江川试探着问:“陈子侑,陈老师?”
    “对对,就是他!他带咱班!”
    “……牛逼啊。”
    陈子侑在附中任职好几年了,中途从高二教起,反响不错,第二年跟进高考冲刺,送走过两届高三。不过严格来说,这回算第一次从头带自己的班。
    新生名单出了点问题,昨天才送到每位班主任手里。他那会儿正陪欧阳黎看房,没时间看塞包里了,一搁就是第二天早上的班会前,时间只够他记记名字。
    正当他抓紧抢工的时候,徐瑶偏偏过来搭话:“陈老师,听说你和大帅比正式同居啦?”
    “你怎么知道的。”陈子侑赶时间,目不斜视眼不离纸,回话算给他面子。
    “看到你们俩并肩进校门了,到教学楼才分开。”
    露出的马脚被陈子侑一把揪住,这回他不看手里的了,赏了对方一个凉飕飕的眼神:“那还‘听说’,你不当私家侦探真是可惜。”
    “嘿嘿,私家侦探我干不了,生意都让柯南抢了。”徐瑶说:“再说你俩传纸条都传出交情了,不可能不成啊。”
    成倒是成了,结局很美好,过程一波三折。
    来的路上,欧阳黎坐在出租车里已经自动脑补了20几岁独居单身男老师的生活环境,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结果还真跟他想象得差不多。
    阳景公寓一层三户,403处南面,客厅很大很宽敞,通往卧室的两扇门紧闭,透进的光线妥帖柔和。
    房间明显被主人整理过,但因为要等的人太久不来日渐原形毕露,脏衣篓的衣服,搭在沙发垫的外套,撬开粉饰过的一角,泄出原本的烟火气。
    厨房餐厅属于老式一体设计,碗洗了忘放进柜子,就那么晾在料理台。排油烟机的墙面油渍不多,要么是时常清理,要么是主人很少开火。
    应该是后者,欧阳黎在注意到餐桌没来得及收走的外卖盒后推测。
    陈子侑大概知道有点小乱,站在门口清清嗓,为自己开脱:“其实,室友监督有助于克制乱扔东西的坏习惯。”
    “……”洁癖患者不置可否。
    “你可能不信,但我是拿过附中优秀办公桌奖的。”对方说话间,假装无事发生地把颜色错乱的拖鞋往柜子底下踢踢,试图亡羊补牢。顿了顿,自我妥协般地说:“要不每周一次大扫除,我干,行不行?”
    欧阳黎发觉他的小动作,嫌弃和好笑兼有,终而破功,眉结不自觉地舒展开,到嘴边的话失去了想说的欲望,只剩下:“行。”
    算算没什么大不了。对方缺钱,他缺住处,利益相互,各取所需。
    小瑕疵大不了多花些时间磨合,眼下暂时可以忽略不计,看房的想通了,当场拍板定案,预付了三个月定金。
    班会的预铃响起,陈子侑临阵磨枪没磨到一半,大局已定。
    名字只记下小部分。陈子侑把点名册夹在腋下,走到门口想起回嘴:“谁说私家侦探只有柯南,瞧不起毛利小五郎吗。”
    徐瑶:“……”
    五班的地理位置不太好,靠近男厕所。不过隔壁冯木难教的四班更近,不算最惨。
    名单上好几个名字他都认识,原附中初中部学生会干事,去年学校65周年大庆的时候来高中部校帮过忙,陈子侑负责这块儿对接,正好见过。
    果然他刚走上讲台,坐前面的寸头小子熟稔跟他打招呼:“参见陈老师!给陈老师请安了!”
    中考后的假期没有作业,大伙儿忙着毕业旅游,再一见面黑了不少:“好久不见啊陈老师,我考上高中部啦,你找到室友了吗!”
    “小王啊,老师记得你初中不是这么皮痒的孩子。”
    陈子侑语重心长,抄起粉笔咔嚓折个对半,在黑板工整写下名字和一串数字:“各位同学好,从今天开始,由我带领大家学习,和大家共同进步。下面是我电话号码,有什么急事随时跟我联系。”
    说完一大串,转头看下面没几个人拿笔记的意思,又加了一句:“怎么,都给我发过短信,写多余了是不是?”
    同学们大笑,七嘴八舌地说:“确实多余,论坛首页都挂着呢!”
    据传,今年诸多班主任中数陈子侑是最年轻,也是最好说话的一个。甭管消息靠不靠谱,总有人信,反正明天才正式开学,皮起来没个正型。
    “看来假期论坛没少逛啊,”陈子侑挑起眉,撑身往下看:“那我八月初发在化学版的新高一知识梳理看了吗?”
    底下赶紧附和:“看了看了!”
    陈子侑就等着这句话:“行,明天第三节化学课改随堂测验,我随机出题,看看你们记住了多少。”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瞬间戛然而止:“……”
    陈子侑淡定如常,径直翻开点名册,道:“现在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同学麻烦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吴茵茵。”
    “陈韵。”
    “孟栗雅。”
    “钟孟远。”
    没人应,陈子侑又叫了一遍:“钟孟远,钟孟远同学,来了吗?”
    另一个男生举手:“老师,他生病请假了!”
    陈子侑在男孩的名字后面填了‘因病缺勤’:“行,我知道了。下一个——”
    “我靠,钟孟远……”杨洛手机搁桌洞里打游戏打得正欢,听到熟悉的名字一激灵,赶紧招呼前排的江川:“你听见没钟孟远!他怎么也在这个班!”
    “我没聋。”江川嫌弃他大惊小怪:“系统随机分的班,在就在呗。”
    “可是他不是……”杨洛还想说什么,在江川的瞪视下自动消音。
    得,冤家路窄,这三年又不得安生了。
    返校主要任务是班会和发新教材,科任老师不用上班。不过欧阳黎新职上任,按照惯例,要和任教班级的班主任打声招呼,顺便把办公桌整理出来,不得不来。
    昨天两人把行李从酒店搬到公寓,正式开始室友生活。留给欧阳黎的房间之前擦过,但算算起码得有七八天没进去过了,夏天开窗容易积灰,地面堆了薄薄一层。
    欧阳黎进去巡视了一圈,没急着把行李拖进房间,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沙发边儿,松开了袖口的扣子向上挽,问:“有抹布和水盆吗?”
    陈子侑赶紧给人找来抹布。
    欧阳黎端着水盆钻进去了,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陈子侑扒门一瞧——大帅比正兢兢业业地跪着一寸寸擦地板呢,赶紧抄抹布进去和对方一起干。
    眼看着水一次次脏了又换,陈子侑才发现这哥们怕不是有洁癖。
    全擦完一遍后,陈子侑几乎透支了当天运动量,欧阳黎也够呛,抹布扔到一边,你看我我看你,瘫在沙发对着喘,场面一度少儿不宜。
    陈子侑喘好了,散漫揪着靠枕边的穗和他打商量:“老欧,商量个事。”
    对方闻声动了动,抬起眼皮:“什么。”
    经历过传纸条和扫除,陈子侑自觉他们纸打的交情已经升华,干脆称呼连带着一同进化了,反正欧阳黎比他年长,叫老欧没毛病。
    “要不大扫除我们一起干吧?”他补充:“我当主力多干点,行不行?”
    他们家不算小,要按欧阳黎的标准干,周末运动量说不定比上班还多,时间长了真受不住。
    欧阳黎还没缓好,听了歪在沙发垫笑出气音,好久才答:“行。”
    他带的行李不多,多半是衣服和各式资料,生活必需品几乎没有,还是借了陈子侑买来备用的。只把床铺整理好了,其他小玩意列了张清单,明天去家居店补齐。
    陈子侑班会结束得早,车开到校门口,给老干部发微信,对方头像是一张高糊的碧海蓝天和椰树沙滩,槽点无数,浓浓的70年代老父亲风格。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搞定了吗
    oyl:差不多了,我去找你?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不用,我在校门口,你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oyl:好的,我来了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everybody嗨起来.jpg
    这会儿零星几个学生没走尽,欧阳黎这张生面孔文质出群,不可能不受瞩目。
    百米外的校门口停着辆锐红的雷克萨斯,太阳一照颜色极骚,闪闪发亮离半个操场都能看见。欧阳黎腹诽——谁神经病啊,买这么骚包的车。
    正当他准备默默绕开的时候,车窗突然降下半扇,陈子侑坐在驾驶座,懒懒地冲他挥挥手:“嗨朋友,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欧阳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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