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佟氏心里一跳:他是被养父母从京城抱去苏州的!崔佟氏赶忙道:“那,那你可恨你父母吗?他们生你,却不养你。本应该让你承欢膝下,却无端叫你飘零江湖……”崔佟氏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就连含真都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了。
    韩坤鹏愣了一下,很快又摇摇头:“不。他们或许有自己的苦衷,我相信,如果他们有办法,肯定会像天下的父母一样疼爱我,为我遮风挡雨的。”
    崔佟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只是她不敢哭出声。崔佟氏慢慢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韩坤鹏立在窗前:“鹏儿,老身给你讲个故事可好?一个老身自己的故事……”
    韩坤鹏立刻来了精神:“小生洗耳恭听。”
    崔佟氏默默点头,慢慢开口:“从前,我与夫君十分恩爱,可是我婆婆不喜欢我。她做主给夫君娶了一门亲,并且让那个女人也怀上了孩子。那一天,我和那个女人一同生产,我产下男丁之后就晕死过去,那个女人……哼哼”崔佟氏就冷笑起来。
    韩坤鹏赶忙问:“那个女人怎么了?”
    崔佟氏淡淡道:“她死了。”她的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一片树叶,“只是,她人虽然死了,却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婆婆进香回府,她知道了府里的情况,她竟然……竟然……”崔佟氏的声音哽咽起来。
    韩坤鹏赶忙走上前将她扶住,关切道:“老夫人,您莫要伤怀,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崔佟氏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轻轻拍一拍韩坤鹏的手臂,接着往下道:“婆婆为了让那个女人的孩子继承家业,竟然狠心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她逼着夫君将那女人的孩子寄养在我的膝下,却把我的儿子……把我的儿子送出了府……”
    崔佟氏说道这里,再也讲不下去,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
    韩坤鹏好像也听出了一些苗头,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老夫人,那您的孩儿后来找到了吗?”
    崔佟氏扶着他的手臂咧嘴一笑,赶忙道:“找到了,找到了!我儿的右手上有一块鱼形胎记,我也就是凭着这块胎记才找到了我的儿子!”
    韩坤鹏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右臂,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崔佟氏:“您……您是说……您是说我……我……”
    崔佟氏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一把抓住韩坤鹏的手臂,失声哭道:“儿啊,你就是为娘苦苦寻找了而是你那的儿子啊!”
    不只是韩坤鹏,就连含真也呆愣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混鲲鹏若是老夫人的儿子,那侯爷他是……含真简直不敢往下想。
    “谁?”含真正惊得目瞪口呆,忽然听到隔壁的房间“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谁在隔壁?”含真不敢怠慢,赶忙追了出去。
    崔佟氏和韩坤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母子俩搀扶着走到门边,韩坤鹏就悄悄探头出去看。
    过了一会儿,含真就快步走回来:“老夫人,隔壁的房间刚刚好像有人,地上有一个碎了的花瓶,不知……是不是来偷听……”
    崔佟氏凝眉道:“可向掌柜的打听了?掌柜的怎么说?”
    含真道:“掌柜地说隔壁的房子一直空着,他说那个花瓶可能是老鼠不小心撞到的……”
    崔佟氏摇头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咱们说到紧要关头就有一只老鼠跑出来?就算有,只怕也是别人养的吧!”
    含真不由紧张道:“那咱们怎么办?”
    崔佟氏凝眉一想:“鹏儿,你不能住在这里了。家里的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恐怕会对你不利,你要跟为娘走!”
    韩坤鹏却怔怔看着他:“老夫人,您,您真的是我母亲吗?”
    崔佟氏急道:“儿啊,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偏你,唯独娘不会骗你!娘是一心一意为你好的啊!”
    韩坤鹏却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慌慌张张从脖子里取出一个玉佩,崔佟氏一看,只觉得泪如雨下:这正是碧草当年偷偷塞在儿子身边的那块双鱼玉佩。
    只不过,双鱼嘴里刻着字的珠子已经被人敲碎,鱼嘴大张,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韩坤鹏道:“这块玉佩是我随身带着的,我养母说,这是捡到我时,在我身边发现的。您……您可认得?”
    崔佟氏将玉佩捧在手心里:“我怎么会不认得?这就是当年你爹送我的定情信物啊!当时,你被那个老虔婆偷偷送出府去,我的丫鬟为了让咱们方便相认,才把这枚玉佩放在你身边的呀!你就是我的儿子,我苦命的儿啊!”
    崔佟氏搂着韩坤鹏哭起来,韩坤鹏也终于相信崔佟氏所言不虚,自己就是他失散多年的骨肉。
    韩坤鹏“扑通”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孩儿不孝,这些年不能尽孝膝前,现在,孩儿终于能够与母亲团聚,请母亲放心,有孩儿在,再不会让母亲孤独一人了!”
    崔佟氏赶忙将他搀起来,昏花的老眼直泛泪花:“好好好!我儿快快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快随为娘离开,以后的事,自有为娘给你打算!”
    木刻跌跌撞撞从“高升客栈”逃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短短的一晚上时间,崔佟氏简直将自己的世界观都颠覆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侯爷的身份竟然如此曲折离奇。不行,老夫人为人向来自私,她现在知道侯爷的身份,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侯爷不利,我要赶快把这件事告诉侯爷知道!
    木刻心乱如麻,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将这件事告诉崔叔明,也好让他提早防范。
    不曾想,崔叔明听了木刻地转述这是冷冷一笑,竟然连一点惊讶也没有,反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木刻以为崔叔明气出什么毛病了,赶忙求救地去看林婉城。
    林婉城却朝他淡淡一笑,挥手道:“你这些天辛苦了,快回去歇一歇吧。”
    木刻看着云淡风轻的林婉城,实在不知道这两口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他素来知道这两位主子的性子,也不再纠结,弓身就退出去。
    木刻走后,崔叔明坐在那里却冷笑起来:“真是难为这些人绞尽脑汁把故事编的这么生动传神了。”
    当年的生产真相,柔丝已经在绝笔写得一清二楚,崔叔明也曾找府里的一些老人求证过。虽然那些人并不如柔丝、碧草知道的那样清楚,然而三言两语拼凑起来,与柔丝所说并没有太大的舜误。
    当年崔同事确实产下一个儿子不假,但是那个儿子一出生就咽气了,根本不可能会是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韩坤鹏。
    林婉城也笑道:“我也是佩服老夫人的想象力,能将故事讲的这么……这么可歌可泣。”只是林婉城实在不知道,崔瑾瑜当年真的与她夫妻情深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有跟她再生一个孩子?
    崔叔明无所谓道:“随她去吧。左不过是那几路招数,她不来惹咱们也就罢了。否则,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林婉城心里很清楚,崔叔明说的旧恨,应该就是杀母之仇。
    过了些日子,春闱放榜,韩坤鹏中了一甲头名。崔佟氏喜不自胜,荣华堂接连几日都是轻歌曼舞,一扫佟灿勋父女之事的阴霾。
    韩坤鹏的大名在京中着实是显赫了好几日,不少权贵也都想试着拉拢他,可是他都以准备殿试的名义婉言谢绝。
    又过了两日,殿试大选,韩坤鹏果然不负众望地拔得头筹,被隆乾帝钦点为头名状元。
    韩坤鹏跪地谢了恩,却没有起身的意思,隆乾帝就从旁道:“韩爱卿,可是还有什么事?”
    韩坤鹏伏地重新叩了头,拱手道:“圣上,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隆乾帝摆手道:“只管说来。”
    韩坤鹏顿首道:“俗话说忠君爱国,孝字当先。微臣得圣上青眼,钦封为新科状元,日后定当兢兢业业,以全圣恩。只是未能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微臣实在是惭愧!故此,微臣想向皇上讨一个封赏。”
    皇上沉吟片刻,含笑点头:“自古母凭子贵,理当如此。那朕就做主,加封你母亲为诰命夫人,待你的官位定下,就一并传下旨意,爱卿觉得如何?”
    韩坤鹏二话不说就给隆乾帝磕了几个响头,高声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隆乾帝摆手示意他平身,接着问道:“不知韩爱卿的母亲现在何处?”
    韩坤鹏不自觉的就看一眼崔叔明,满殿的大臣不由都十分奇怪,却见他又深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的母亲是定远侯府的老夫人佟茉香,父亲是先定远侯爷崔瑾瑜!”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就连隆乾帝也禁不住有些怔愣,文武百官更是开始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隆乾帝皱眉看了一会儿崔叔明,见他面色如常,脸上连一丝波澜也没有,不禁有些奇怪:“叔明,韩爱卿说的话……你可明白?”他是不是你兄弟?是不是你们崔家的子嗣?
    崔叔明平静的从朝班中走出来,弓身道:“启奏皇上,微臣不知。只是据我所知,家母只生下了我这一个儿子。”
    隆乾帝还没有说话,韩坤鹏就赶忙笑道:“叔明,这件事实在是兄弟唐突了。我已经与母亲见了面,她也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了我。”
    沈听南与佟茉香、崔叔明与韩坤鹏,他们再怎么相争,也只是定远侯府内部的事,实在不好闹得人尽皆知,而且为了以后行事方便,崔佟氏和韩坤鹏就统一了口径:崔佟氏当年产下双生子,结果被崔瑾瑜的一个妾侍忌恨,她偷偷送走了韩坤鹏,想要让他们母子分离。好在,后来,那个妾侍身死,崔佟氏也于近期之内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
    韩坤鹏当众将自己的“身世”讲一遍,金殿上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与崔叔明长得这般相似,却原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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