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城羞赫地低下头,作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姨母惯会取笑孩儿。”
    杜裴氏却认真道:“我哪里是取笑?我是为你爹娘、为你高兴。你如果能从一开始就强势起来,姨母怎么会让佟芷柔那个贱人进门?也不会让你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杜裴氏想起往事,不禁伤情起来。
    林婉城赶忙安慰她:“姨母莫要伤心,婉儿现下不是好好的?从前是我不懂事,以后再不会让人欺负了。”
    杜裴氏拿帕子点着泪,眼睛里却都是带着笑:“好,好。我的婉儿是好样的。”
    “对了,”杜裴氏想了想,继续道:“你可千万要小心那个佟芷柔。别看她面上始终是笑盈盈的,这贱人心思却深沉的很。你可莫要让她那伪善的外表给骗了。”
    林婉城点点头:“孩儿省得,姨母放心。对了,姨母,你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荣华堂呢?”
    杜裴氏端茶喝了一口,道:“这也是巧合。昨日,我去云龙寺进香,恰巧碰到你婆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她死皮赖脸贴上来,非要与我一同参禅拜佛,我也不好拒绝。不想,今日一大早,佟芷柔身边那个叫袭香的丫鬟就慌慌张张来山门求见。我怕你吃亏,就索性一同过府来了。”
    林婉城知道杜裴氏素来瞧不上崔佟氏,眼里把她鄙夷的跟渣滓一样,又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价与她同修佛法?想来,多半是怕崔佟氏为难自己才勉强隐忍着。
    林婉城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就扑到杜裴氏怀里撒起娇来。
    姨甥两个正在里间闲话,丝竹却“噔噔噔”跑了进来。
    她脸色煞白,哭哭啼啼道:“姨夫人,小姐,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落红她……她不好了……”
    落红?她怎么了?林婉城刚刚亲自给落红检查了伤情,又让人去给她请了大夫、抓了药,不过一会功夫,这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林婉城搀着杜裴氏慌慌张张跑到落红的屋里。
    落红正躺在床上呕血,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口一口的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安兰几个正不知所措,哭哭啼啼地守在床边。
    林婉城急忙跑过去,略略一检查:是中毒!中了鸩毒!可是落红怎么会中毒呢?
    “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中了毒?落红她吃过什么?”林婉城厉声问道。
    安兰勉强镇定心神,细细回想道:“落红从荣华园回来,只喝了碗清粥,吃了一碗治伤的药。吃完药没多久,她就吵着腹痛,不一会儿竟呕起血来……”
    杜裴氏赶忙道:“倩雪,快,拿了我的帖子去保安堂请医圣白华,他是杏林圣手,说不定落红还有救。”
    林婉城沉声道:“倩雪一来一回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落红她……怕是撑不到大夫来了。”
    丝竹哭到:“那该怎么办啊小姐?”
    林婉城一咬牙:“丝竹,快去备马车,咱们带着落红去保安堂!柔菊,你去准备牛奶,清水放到马车上去,还有落红刚刚喝药的那个碗也一并带上。倩雪姐姐,过一会麻烦你带着姨母的帖子与我们走一趟保安堂!”
    倩雪看一眼杜裴氏,见她点头,就赶忙称是。
    趁着大家准备的空档,林婉城就坐到床边,亲自伸手探到落红嘴里去给她催吐。
    杜裴氏看的心惊,本要出言阻止,想了想,到底作罢了。
    不多时,马车就备好了。安兰找来几个壮实的婆子将落红抬上车,一行人就快马加鞭朝保安堂而去。
    在去保安堂的路上,林婉又给落红催吐了几次,又让人强按着灌了半斤牛奶,落红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众人一路提心吊胆,守着落红,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忽听赶车的六子一声大喊:“大奶奶,保安堂到了。”众人就立刻将落红抬下车来。
    原以为京城医圣白华定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不曾想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先粗略看了落红的症状,检查了落红吃药的碗,就命人将落红移到室内。
    白华仔仔细细给落红把了脉,才沉声道:“是中了鸩毒。不过……好生奇怪。”
    白华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他挑眉一笑,问道:“奇怪什么?”
    白华道:“照理,她中毒时间已久,毒性又强,剂量又大,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医馆的,怎么还没……”毒发身亡。白华略一沉吟,赶忙道:“四儿,快准备施针。”
    人群后挤进来一个总角的童子,他将众人赶出房门,就去准备施针的用具。
    林婉城在门外等的焦急。她本是一个医生,从来都是病人家属在手术室外等她,不期今日尝了一把等在门外的滋味。这滋味,真真难受。
    等在门外的功夫,刚刚那个白胡子老头却笑呵呵走上来跟她搭讪:“小姑娘,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让这个女孩活着来到保安堂的?”
    林婉城心知自己的急救措施奏了效,就一五一十的将催吐、灌牛奶的事讲出来。
    那老头始终皱眉听着,林婉城细细说完,他才道:“牛奶?灌牛奶能解毒吗?”
    林婉城道:“不能,只是延缓毒性发作。牛奶到了胃里,就会形成保护膜,阻止毒性吸收。”这一套现代的急救理论,林婉城自是不好详细说明,她尽量捡些容易懂的说出来。
    那老头听了默默不语,捋着胡子看着前方,眼神空虚,似是在神游。
    良久,他捋着胡子的手忽然一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这个方子是你自己想的吗?”
    林婉城正不知如何应对,房门一开,白华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安兰几个赶忙迎上去,急切道:“白大夫,落红她怎样了?”
    白华接过四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道:“毒性已除,已无大碍了。我再给她开几服药,煎服之后便可痊愈。”
    安兰、丝竹、柔菊、倩雪就都雀跃起来。
    林婉城郑重向白华道了谢,就将落红带回府去了。
    望着林婉城几人远去的身影,白胡子老头儿不禁摇头:“可惜啊,可惜。”
    白华疑惑道:“师傅,可惜什么?”
    老头儿道:“明明是个学医的好苗子,慈悲心也有,胆识也有,可惜是个女娃娃,白白浪费了啊!”
    白华道:“师傅莫不是想将她收入师门?”白华一笑,“要说我有这么一个漂亮沉稳的小师妹,也是极好的!”
    ……
    落红此番险象环生,可总算捡回一条命来,红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林婉城一行人自保安堂回府以后,便收到消息,红幡留下一封绝笔服毒自尽了。
    在信里,她承认了自己为替主子报仇,借机在落红的药里下毒的事。
    案子似乎已经水落石出。
    然而,林婉城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红幡虽然在遗书中承认了毒杀落红的事,却并没有交代是如何将毒药放进落红的药碗里。
    浅云居虽然防守不甚严密,但是有李姨娘的前车之鉴,几个丫鬟在熬药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可是怎么还会让敌人有可趁之机呢?
    还有,从李姨娘的死,到这碗毒药,凶手的目标十分明确,非要置落红于死地不可!然而,落红生性胆小内向,从不惹祸,又怎么会招惹上如此大的祸事呢?
    林婉城也曾悄悄问过落红是否有什么对头。落红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所以然。
    林婉城又问:“你近日可遇到什么蹊跷的事?或者是什么古怪的人?”
    落红眉头一跳,犹豫道:“五日前,我在后花园里似乎遇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林婉城紧张道:“什么样的人?”
    落红摇摇头:“没看清楚。远远听见花堆后有两个人在说话,近前一看,竟然什么也没有。”
    林婉城心里大致有了主意:怕是落红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人的好事。那人怕在落红这里留下什么要命的把柄,才急于杀掉落红灭口。
    只是,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是佟芷柔?周姨娘,还是钱姨娘?不过不用急,日子还长的很,时日久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我们只需静静等着就是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让落红从这件事中抽身,让那神秘人知道落红当日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是,该怎么做呢?林婉城勾唇一笑,有了主意。
    过了几日,落红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林婉城去荣华堂请安的时候就特意带上她。
    给崔佟氏请了安,一屋子妻妾就坐在一处说话。
    佟芷柔笑问道:“落红怎么不好好将养几天?这么快就回姐姐跟前伺候了?”
    崔佟氏一脸不耐:“病了就在屋里好好呆着,就不怕自己的病气冲撞到别人吗?”一句话却将林婉城主仆两个都骂了进去。杜裴氏在的时候,林婉城就是好儿媳,杜裴氏一离开,崔佟氏自然就露出本来的嘴脸。
    好在,林婉城对她的性子早就习以为常,听到了只故作不明,微微一笑道:“多谢母亲体恤。只是落红她身子已经痊愈了,少不得要带她来给您谢恩的。”
    落红依言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给崔佟氏行了三拜九叩的大利。
    崔佟氏挥手让她起来:“行了,退下吧。”
    佟芷柔见崔佟氏脸色不善,就赶忙笑着将话题转到两个束腰高花几上去:“母亲这花几上的一对玉壶春瓶正经好看,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崔佟氏面上一喜,不由得意道:“这两个春瓶是平王殿下赏给你表哥的,后来,你表哥又将它作为寿礼送来了荣华堂,我一直收在库房里舍不得用。”
    周姨娘脸色一变,却并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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