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前世司空渊杀人也不少,也是这门道术的适用人群,但那是特例。就普遍情况来看,本世界缺乏诞生这种道术的土壤。毕竟绝大多数人无缘轮回,研究这种屠龙之术毫无意义。
    这种情况下,他能将此术练得如此纯熟,想必出自一个完整的体系,极有可能是无数辈人代代完善而来。至少薛景纯从未听说本世界有这样的家族或者门派,那眼前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真名无足挂齿,一些道友看在某薄面上,称呼一声‘无寂元尊’。”他以目视夏元熙,看得出这位女修身上的血气一点都不比司空渊少,也是暗暗称奇。这种规模的因果业缘在他出生的因果轮回、业报代代继承世界都很少见,更别说在一个人死如灯灭,魂魄归于天地的世界一连撞到2个了。
    这两人是怎样才能在有限的几世里杀得比旁人几百世都多?
    感应到无寂元尊探究的目光,夏元熙迎着他目光,毫无畏惧地看过去。
    啊啊啊啊……圣光在上,眼前的敌人值得一战!而且他还用那种虎视眈眈的眼神看着我,想必已经把我当成绳命中的对手了!
    夏元熙难得遇到这么高段位的敌人,只觉得眼前若干修真界的史诗故事次第铺开,一眼望不到头。
    这不是传说开始的节奏吗?!接下来就是互报名字,然后双方一礼“请赐教!”再开展一场旷绝古今震惊寰宇传奇之战。
    当然,故事的最后是她一举力挫强敌,成为修真界脍炙人口流芳百代的宗师人物!
    “敢问姑娘芳名?”无寂元尊问道。
    啊啊啊啊!果然来了!
    究竟是“在下夏元熙,乃昆仑现三代弟子,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何不一战解忧?”还是“众灵皆梦寐,而吾独醒,是故无名。阁下只需记得,吾手中剑名曰太华雷音,遍寻天下,但求一败!”更好?
    前者能够点出师承和姓名,比较直观,但是似乎和自己一贯低调内敛的作风不符合;第二种可以巧妙地透露自己随身兵器,有心人想要打听,也不难办到……只是怕太过隐晦,流传不广,真是伤脑筋。
    夏元熙正纠结着要用怎样装逼的姿势回答,才可以在后世的文献中显得更加深不可测,然而有人抢先回答了……
    “内子姓夏。”却是薛景纯代她回答,而且一幅其他事情无可奉告的模样。
    姓名门派外号一概不提,连粉丝想要人肉她的线索都没留下!
    你这个抢答我给零分啊!
    夏元熙怒了,自己狡猾的留全名,却不让我出风头?你这是抢镜!抢戏份!
    在这样“至关重要”的事面前,她反而把“内子”两个字忽略了。
    可是事已至此,她要自报家门提供详细信息又会显得太过急功近利,不似高人风范,不由的心中懊恼,也不管他是司空渊还是薛景纯,暗劲运肘就想戳他肋下一记。
    但薛景纯早有准备,在她出肘前就揽着她腰顺势往自己怀里一带,大大缩短了肘击的加速距离。
    打人这种东西,普通情况再怎么也要两三尺的发力距离,在几寸外就出手基本不痛不痒,除非用短时间爆发的“寸劲”,但夏元熙没打算把他打重伤吐血,所以也不会用上这种技巧。
    所以,在无寂元尊看来,对面的女修“娇羞无限”地靠过去,给那个叫司空渊的家伙轻飘飘一击,结果自己被抱住挣脱不得。
    这丧心病狂地秀恩爱,让道侣还没起抢救回来的他心中不爽。
    “本座的无间影尘可不是能让你如此轻易破去的!”无寂元尊冷冷一哼,刚刚被薛景纯斩杀的铃铎天女又从死去的地方凝成实体。
    “你竟敢杀我两次!我要你死!”她目眦尽裂,眼珠中血丝暴起,如身染重怨的厉鬼,掀起漫天妖风黑气,威势竟比之前还强了一分!
    淬不及防之下,薛景纯带着夏元熙堪堪避过,只是那汹涌的黑气如罡风残暴酷烈,竟擦到夏元熙飞扬的发丝,并带下了数根断发。
    “我的女人,你也敢动?”天魔镇狱随火焰化形,又是一击将她击散。
    ☆、286|镜城幻三昧(十九)
    “我的女人”几个字勾起了无寂元尊的回忆。
    他出生在一个修真小国,外无强敌,同门齐心,和蔼慈祥的掌门是他师父,仅有一位独女名叫柳沐月,从小亦与他青梅竹马。
    掌门看着他长大,也放心将女儿交给他,可无寂元尊那时年少轻狂,总觉得自己孑然一身被掌门收养,再娶了他女儿继承门派,与吃软饭无异。
    他深信好男儿志在四方,于是不顾新婚后妻子忧虑的双眼,毅然决定外出闯荡,寻找突破的机缘,不功成名就,绝不衣锦还乡。
    可是外面的世界与他那自小成长、与世无争的桃源乡不同,有人有利益的地方,即是鱼龙混杂的江湖。
    那时他还太过年轻稚嫩,一心只想成为传说传记里那些快意恩仇、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却不知出门在外,一言一行皆是尔虞我诈。他曾教训过纵仆欺人,玷污女修的世家公子,也曾经不住朋友的请求,将自己贴身的护体法宝借予他渡过难关。
    结果当那恶少利用关系,使城主遣差人捉拿他问罪时,被他拯救的女修师长却作了不利他的伪证,因为她要结道侣了,此事传开会影响声誉,而且恶少还送来价值不菲的宝物为她压惊,于是他就被打成了见财起意,想要杀人夺宝的邪修;而那位哭着告诉他突破在即,需要借用他师门给予他防身至宝的好友,几天后就再无踪影,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市面上有一些炼器作坊,暗地里承接翻新法宝的买卖,就算器物中有原主人的烙印,只要制器师经验丰富,拼着将法宝掉一阶,也能把原始的印记抹掉,再以低价卖到黑市谋取利益。
    梦想轰然坍塌。
    当他被打断骨头扔到水牢时,听着老鼠吱吱啃噬死囚尸体的声音,心中只剩下刻骨的仇恨。
    在这里,他认识了个气息奄奄的老疯子,那人一半时间清醒,一半时间疯癫,在他仅存的几月寿命中,传授了无寂元尊半本不知所谓的道术,也成为无寂元尊人生的转机。
    三十年后,无寂元尊神功初成,此事他再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他杀恶少、杀城主、杀欺骗他的恶友、杀所救的女修……所到之处,满门横尸,连亲属仆役也不放过,固然一吐心中恶气,但也犯了当地的忌讳。
    他所杀之人有当地有名修真家族,也有地头蛇的坊市城主,谁家不是背靠大树,仰仗高人荫庇?从此他只能远遁他乡,与不断升级的追兵杀手斗智斗勇。
    于是,无寂元尊更不敢与师门牵扯上联系,一次次刀口舔血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他,开始领悟一些诸如“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之类师门里面绝对学不到的东西。
    这个世界所有人总是互相倾轧,然而他却能次次化险为夷,更使功力更上一层。
    终于,当所有强敌不是被他打败,就是不得不与他妥协时,他终于能放下一切,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好久不见,宁静的山门和两旁的石雕狻猊几乎毫无变化,除了嬉戏玩耍、穿着门派服饰的面生童子外,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几名总角稚童笑着问他所来何事,他报出了心爱小师妹的名字。
    但迎接他的却是一座打理的十分用心的坟茔。
    据说她自从原配的道侣死去,就一生未改弦易辙,修为平平无奇,无子而终。
    “呆子,这么看着我是想吃我手中的糖吗?”
    那是五岁与她初见的时候。
    “爹爹说这路剑法只能传柳家人,我只给你演示一遍,你可看好了~~要是你太笨被爹爹发现,可别出卖我!”
    笨的人究竟是谁?掌门若不是碍于他们年纪尚小,不能完婚,又怎会假手于根本不擅长剑法的她?
    “哼,你可别以为娶了我就万事大吉了!要是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爹爹。”
    结亲大典上,他们共牢而食,合卺而握,红烛的喜气染红了她脸颊。
    最终,还是不过一抔黄土。
    口中腥甜,鲜血喷出。
    原来,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千年了啊……
    再后来,无寂元尊以往不得通的关窍终于轰然洞彻,因为他的术法本是轮回一道,若不是经过生离死别的悲欢离合,又怎知轮回大道的无情与无常?
    只是天地轮回乃是三界内的至高奥秘,修士本身能跳出轮回,出离生死,已经是飞升大乘的实力,他一介二劫散仙又如何能在漫漫黄泉冥河中去寻找一个在千多年内经历无数次出生与死亡的魂魄?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他寻遍古籍,终于发现一个绝好的方法。
    就算这个方法要与天人合作,将一界生灵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完成它!
    “小心!”薛景纯敏锐地察觉到无寂元尊的心理变化,把夏元熙往身后一带。
    只见她刚刚站着的地方突然有一团黑线冒出来,就像沸水锅中翻腾的面条,但是薛景纯本人却躲闪不及,被它们吸住,并从体内带离点点红芒。
    得到这些业缘的的黑线纷纷化为一些面容美丽的天人形象,只是个个面目狰狞,毫无风度地咆哮诅咒,原本属于天人的优雅气质荡然无存,像是一群索命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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