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弥漫林中,清冷中带着潮湿。曙光未临,难以辨识路途反倒是种很好的掩护。有人正借着这样的便利,想要夺得人生中的一次重要功绩。
    带领着数百士兵,悄然行进着的卡达洛曼心中已经十拿九稳。前方就是被他追赶的猎物,已全然在他的掌握之中。更有他的恩师霍达将军领兵,为他摘取胜利的果实。他的心中自傲得意,就连他的坐骑也高昂着头,想象着自己得到荣光的一刻。
    很快,“荣光”猝不及防地降临了。比初升的阳光更为耀目,还带着狂风袭来。让卡达洛曼的队伍一阵慌乱。也打乱了他的思绪。
    等待那阵狂风过后,林中除了他周身队伍的惊慌杂乱外,前方早该夺得胜利的人马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仿佛前方树林之中已没有活物存在。
    卡达洛曼意识到定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不顾身边护卫的阻拦,驱马奔向先头奇袭队伍的那个方向。
    事实没有让他奔出多远就看见了结果。之前按计划派出的数百士兵,他所有精锐的奇袭部队皆倒地不起。现场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更没有什么高明的陷阱。但个个精壮的士兵趴伏在地,脸上带着无措与惊恐,七孔流血而亡。
    地上的杂草与灌木也一同倒卧,像是被巨力踩踏平整一般。就连树上一些无辜的细小动物也掉落下来,没了生命。除去高大树干上还能迎风摇摆的枝叶,只剩下死寂一片。
    “究竟发生了什么?”
    卡达洛曼自问。这也同样是紧随而来的其他人同样的疑问。
    在不远处,有人发现卡达洛曼的恩师,立刻喊道:“殿下,霍达将军在这里。”
    卡达洛曼闻声立刻赶了过去。却见正值壮年的恩师已经奄奄一息,耳鼻中同样流淌出鲜红之色。他不得不自责低垂下头来。
    “对不起,殿下。”霍达将军仅剩了那口气,叹道,“还是让莫迪家的小子跑走了。”
    “霍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知道是濒临死亡时的胡言,还是霍达真的亲眼所见,“他们有神祗的保佑。”
    “什么神祗,我从来不信这个。是不是他们设下的埋伏?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同样的代价!”
    “真的,那不是凡人能够拥有的力量。”
    卡达洛曼从霍达失神的眼中看出自己恩师快要不久与人世。他原谅了这位忠诚之士最后的乱语。
    “我们……我们数百人都敌不过一个……”
    “一个什么?”卡达洛曼尽可能凑近霍达的嘴边,想听清他最后一丝话语。但事与愿违,恩师留给他的仅仅只有这些而已。
    他没有时间悲伤,唯有激愤促使他一跃上马,顾不上身后数人对他的劝阻,向前疾驰追赶看不见的敌人。
    “我会为你报仇的,霍达。”这是卡达洛曼默默发出的誓言。
    但他也要找到凶手才行。
    一路奔驰向前,除了倒地的尸体,他没再见到什么人迹。直到穿过重重迷雾,天空中也缓缓移开了云朵,漏出第一缕阳光照耀下人间。
    卡达洛曼被耀目的光芒逼停下来。就在他坐骑的正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道细小的身影,也同样在望着他。
    非是精壮的模样,但对方单薄的身体的确穿着一件敌方的军服。完全还是个少年的身形。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设下陷阱,害得了他数百的精锐。
    少年迎着阳光微微抬头看他。细软的短发迎着晨风吹拂,带上了金色的耀光。细瘦的下巴,稚嫩的脸颊。在还未完全散去的薄雾中是唯一能看清的。
    这样一个柔弱的男孩绝对不会是霍达所说的神迹。但卡达洛曼也没打算放过这点线索。
    “站住!”
    少年被他的喊声惊动,转眼便消失在最后的晨雾中。
    “……大人,卡达洛曼大人!”
    声声轻唤,将卡达洛曼从半梦半醒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非是真的困倦。
    “什么事?”
    很久没想起的那次落败,让卡达洛曼声音中带上了迷茫。
    “妮娜小姐来了。”
    “哈哈,她来得真是时候啊。”卡达洛曼立刻恢复精神,边笑边起身迎接。门口已经站定一位高傲的年轻女子,身上还未摘下斗篷。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卡达洛曼主动为妮娜摆放外套,显得有些谦恭。
    “兄长为何这般想?难道是因为这次的失误,所以想讨好我吗?”
    “有些关系,但也不全都是。”卡达洛曼否认后又转移了话题,“还是妹妹大胆、谨慎。”
    “这两个词可是相反。你究竟是何意?”
    “原本这番行动没人会同意,你还是固执己见。”
    “兄长不是赞同我的吗?”妮娜笑得甜美,“刚才看你失神的模样,不会是真的受到打击?”
    “要是这么容易就一蹶不振,恐怕我也不会再次请命,更不会跟着你任意妄为。”
    “看来兄长心里还是不赞成我这么做的。”
    “的确非常冒险。你竟然愿意屈尊降贵当个小演员,去接近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既然你也说他是乳臭未干,又何必担心呢。”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即将掌握王权的男人。”
    卡达洛曼的脸色严肃起来。
    “我这么做,不也是在帮兄长你得到王权吗?”妮娜笑得更甜,“还有更多的土地与人口。”
    每次妮娜露出这般笑容时,卡达洛曼也不得不感叹她的大胆。他自命是个行事不顾后果的人,但在妮娜面前也会自叹不如。
    “幸好你不是个男人。”
    “做女人有做女人的好处。”妮娜不介意被怎么说,但也不愿在此话题上多做停留。“刚才你在深思什么?如果愿意的话,也与你亲爱的妹妹分享一下。”
    “没什么。不过是往事而已。”卡达洛曼淡淡回道。
    “既然你没什么可说,那我倒是有话。”
    “什么?”原以为会被问及刺杀之事,妮娜却说起了其他。
    “那位传说中的美男子并没有传闻的那般厉害。什么萨尔托之盾。在雷亚诺身边不过只是个保姆的角色。”
    对此看法,卡达洛曼静默片刻。
    “你应该知道我们此次出手失败了吧。”对卡达洛曼的话妮娜点了点头,“虽然是在计划之中,但你知道另外的原因吗?”
    “听说是卡斯德意外赶到。你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卡斯德是一个原因吧。”卡达洛曼皱起浓眉,“他的武力众所皆知。可怕的,往往是无人知晓的锐利之器。”
    “莫非,就是那个赛迪尔?”
    “是我小看他了。”他对妮娜着重道,“你也是。美丽的外表太容易让人迷惑其中。”
    听到卡达洛曼这番忠告,妮娜惊讶之后却是大笑出声。
    “兄长也被迷惑了吧。虽然,当时我未能看清他的容貌,但他的声音与举止都太过温柔,没有半点攻击性。”
    “所以才是面美丽的盾牌。”卡达洛曼没有责怪妹妹的轻敌,“你并不清楚盾牌背后的力量。”是藏在美丽之下的坚韧与强大。
    思及此处,卡达洛曼背脊窜起一阵寒意。恐怕,那日在密林中所见的少年真就是那个神迹所在,而他早已成长为无法预知的可怕存在。
    窗外,隐隐的蓝色开始在天空渲染开来。晨曦即将来到。
    这个时刻,外城区的平民还鲜有出门,在郊外的偌大庄园内已经有人熄灭烛火,起身准备一日的工作。不过,仆人们没一个敢去惊动主人。
    就在高处,能遥望到广阔海面的那间房。
    那是庄园内最大的一间卧室,连通一座露台。是为了眺望大海而建,同样也能观望晴好天的日出。只要这间房的主人在的话,哪一次都不会落下。
    可惜,房间主人少有来住。他非是出于自己的喜好,而是为了另外一人。
    迎着渐渐变作暖色的天空,还有微凉湿润的风,任由外袍被吹得飘荡开来。在面对广袤的海面与一望无际的天空之时,真的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心中的安宁与平静也显得尤为珍贵。
    终究,晨风久吹,皮肤微凉。赛迪尔搂了搂紧外袍的领口,依旧专心致志望着远方。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让他在意。他在享受着这一刻。
    “今天天气很好。”
    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候让赛迪尔回过头来。见卡斯德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还不愿舍弃舒适的枕被。
    “早安。”赛迪尔轻轻眨眼代替点头问候。
    “你还是起得那么早。”
    “习惯了。”没有任何过于热情的问候,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待会儿我就要回宫去。你要一同去吗?”
    卡斯特没有立刻回答。一个挺身,迅速从床上翻下。拖着褶皱的睡袍大步走向露台,来到赛迪尔的面前。
    “我只希望你能多留点时间给我。”卡斯特贴近这张清冷但又让他无比慕恋的面容。“不要急着回宫去吧。”
    不是寻问,也不是请求,口吻中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娇气。一双温暖有力又宽厚的手轻柔地抚上赛迪尔的肩头。被风吹拂而起的长袍好似张开的翅膀。他怕这个不似人间之物会被风吹跑了。在抚上肩头之后,又紧紧搂进怀里。
    “卡斯德……”赛迪尔的声音不得不柔和下来,“昨晚我们已经逾越了。”
    “不止昨晚。我希望一直都能这样。”搂在怀中的躯体没有推开的意图,让卡斯德愈加大胆,“我还想继续逾越下去。”
    “这样真的好吗?”赛迪尔轻轻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老爷会失望的。”
    卡斯德像是触碰到什么尖锐物,心头一阵刺痛。他不愿在难得的相聚时提到那个人,但他也不能去否认其存在。所以,他唯有用热情的吻来堵住让他扫兴的话语。
    这一点甜蜜已经无法满足他。他想要的是更多的爱。他要弥补长久分离的相思之苦。而对方再一次的顺从让他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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