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没有亲眼见过玻璃如何出产,但他可是清楚成本的,这赚头实在太大了啊。贾小环一个没忍住,就暗暗盘算了盘算,日后等荣国府的欠账还清了,小爷他能落下多少银子。
    在心里扒拉了半晌的算盘,贾小环便放弃了。没法子,他算不清啊!
    有了郑亲王这一万两打底,接下来叫价的便有个杠子了,没有哪一个会出价在万两以下的。另外,狼多肉少,本没打算争得面红耳赤的竞争者们,这会儿也顾不上面子情了。他们方才可是打听了,琉璃坊装过年前这一回,起码半年之内都不会再给人改装玻璃门窗了呢。
    楼上王爷们争得热闹,底下贾琏与贾珍两个看得也热闹。
    贾琏往上头瞟了两眼,向着贾珍小声道:“这可早就听说顺王爷同宁王爷不对付,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啊。听听,这俩人怕是杠上了,光是个年前装玻璃的资格,这都叫到多少了。”
    “嗨,咱们管他们叫多少呢,左右都轮不着咱们头上。”贾珍摇了摇头,说话间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要说这琉璃坊也是作怪,光买玻璃还不算,竟然连个资格都要拍卖。还特意赶在这要过年的时候,擎盼着人掏银子呢。这也就是背后站着……,不然……哼!”
    听他说话有些没遮没拦,贾琏微微皱了皱眉,略打个哈哈便又转向了贾宝玉。
    贾宝玉的内心是十分震惊的,一张满月似的小圆脸怔怔的,目瞪口呆得宛如个痴儿。
    他一直都认为,自家荣国府是个富贵已极的。却原来,并非如此吗?!
    ☆、第47章
    琉璃坊小年夜的拍卖会, 在贾宝玉深深的自我怀疑中结束。而贾小环没能坚持到最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 床边的矮几上放着昨晚拍下来的妆匣子。匣子上面留着一张字条, 上书:宝宝,年后再见, 压岁钱在匣子里。
    膏药总算是暂时撕下来了,贾小环只觉得浑身一松, 早饭都能多吃半碗。
    不过,这膏药还算有点良心, 还知道把压岁钱给留下来。贾小环撇着嘴打开妆匣子, 小爷他才不承认自个儿对那压岁钱是有点小期待的。
    妆匣子是上等红木制的, 大概一尺见方, 高约七.八寸的样子。掀开了第一层的盖子, 立起来就是那面玻璃镜子。镜子是椭圆形的, 背后刷了水银,晶莹剔透、光滑清晰的,将贾小环的小胖脸映了个分明。
    贾小环也是第一回见这新鲜物, 对着玻璃镜很是挤眉弄眼了一阵儿。看着镜子里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屁孩儿,傻不兮兮地做鬼脸, 贾小环鄙视地翻翻眼睛, 得到了对方同出一辙的应对,“俩”屁孩儿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新鲜之后,贾小环又接着找压岁钱。妆匣子下面还有三层, 抽出第一层来,里面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以及镶着珠宝的象牙质梳妆工具,光是梳子就有大大小小六把。
    这些……就是那膏药给他留的压岁钱?!
    贾小环一手敲着妆匣子沿儿,一手拧着下巴,心里头戳着挂膏药名的小人儿。哼,他要是敢这么干,小爷下回非得糊他一脸爬不起来不行。
    再下面一层,贾小环往外抽的时候就觉得沉甸甸的,等到抽开来了,登时就被晃得花了眼。珠宝首饰,全都是珠宝首饰啊,摆得层层叠叠、满满当当,连个缝儿都看不见啊!
    说起来他环小爷也是国公府邸出身,可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玉珠宝,此时猛地跳进眼里,小心肝儿都禁不住惊呆了片刻。咽了咽口水,想必……膏药不会弄一匣子假货糊弄他,对吧?!
    只是,东西应该是很值钱,却没一样是小爷他能用得上的,这不是岂有此理嘛!
    贾小环敲了敲第三层,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膏药还敢糊弄他,日后少不得就要算算账呢。利索地将第三层抽出来,贾小环就黑了脸。首饰,又是首饰,膏药家是不是就剩下这些玩意儿了?
    这回并不像上一层似的,摆得密密麻麻乱七八糟,里面整齐地摆放了两套头面,一套金累丝镶红宝青玉镂空花蝶头面,一套赤金点翠嵌宝头面。尽管贾小环对这些玩意儿并不了解,但只瞧着这精巧的手工,便可知两套头面必定价值不菲。
    可是,他环爷一大老爷们儿,膏药送来这么多娘们儿用的东西作甚?难不成……手指摩挲着下巴,贾小环眯起了大眼睛。
    果然,那膏药必定是对小爷他有不轨之心的。只可惜,他却入不了环爷的青眼啊。光是凭他不知长什么模样的脸,都不值当环爷瞅他。
    嫌弃地扒拉一把妆匣子,贾小环忽然轻“咦”了一声,从二、三层之间抽出两张纸来。展开来一看,其中一张竟是张庄子的地契,瞄一眼地址竟然就在密云,离着他现今所居的那庄子大约不远。
    更让贾小环惊喜的是,地契上书的赫然就是他的名字。这也就意味着,膏药已经将那庄子转到了他的名下,环爷他如今赫然就成了有房有地的地主老财了呢。
    相比起那些首饰头面,很显然这张地契更合贾小环的心意。美滋滋地将地契又细细看了一遍,方才好好折起来放进怀里,他又捻起另一张纸来。不过,这一张就不那么让他欢喜了。
    这张并不是环小爷待见的庄铺地契,而是膏药留下的一张便条,上面写着的内容直让贾小环皱眉。这膏药实在太不像话,惦记着小爷还不算,难道对爷的娘亲也有想法儿?!
    便条上没说旁的,只给那一水儿的首饰头面安排了去处,全都是送给他娘亲的。那死膏药到底想干嘛?!
    贾小环这会儿也逮不着男人,心里不免暗悔自个儿心慈手软。想当初,他就该一把狠药下去,直接把那贴膏药化成水儿才对。也省得如今心里没着没落的,不知那膏药意yu何为。若是因为他祸害了娘亲,又该叫他情何以堪,简直都没脸活了。
    没给贾小环多少时间运气,外面赵姨娘已经开始喊人了。他们今儿还是打算逛街的,昨儿买了不少首饰,今儿就得去绸缎庄、衣裳铺子啊什么的逛逛。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以往在荣国府的时候,好歹都会给做件新衣裳。现如今那边儿连回都不叫回去了,更不会有人惦记着他们,可不就得自个儿惦记着自个儿了。旁的不说,她总得给环哥儿、琮哥儿都整身衣裳才是。
    这一逛起来就又是一整天,等到一起人回到客栈,已是月上中天。贾琮是被抱着回来的,早就睡了个人事不知,贾小环也是累得不轻。
    明明,也没走多少路,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店铺里坐着等的,也不知怎么的就累了个头晕眼花。恹恹地同娘亲道了晚安,环小爷便如飘着般往自己房里晃荡。
    只是还没等他进到屋里呢,刘庄头便紧赶了两步,凑近贾环耳边禀报,道:“环爷,今儿个在街上,小的觉得仿佛有人跟在咱们后头似的。下午的时候特特留意了下,谁知竟还真是有人跟着咱们呢。”
    “有人跟踪?”贾小环先是有些愣怔地问一声,但旋即便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眼皮子一抬打起了精神,问道:“几个人跟踪,可能看出来头?是不是荣府的人?”
    “并不是熟人,是二三十岁的一双男女,两人行动并不严谨,看样子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只是,您也知道我常年都在庄子上,对府里头的人并不熟悉,也不知是不是府里的人认出您来了。”刘三帮贾环拧了擦脸的帕子,嘴上也不耽误地回道。
    贾小环闻言难免叹声晦气,他如今就想跟娘亲安生过个年,要是被那府里的人给搅和了,小爷他又该何去何从啊?是让天花来得更猛烈些呢,还是干脆一把耗子药扔井里斩草除根算了。
    至于旁的人,贾环倒并不太在意。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屁孩儿,有几个会把他放在眼里,就算头上罩着成琉璃坊的股份,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呢?但凡那些知道的,想来也不会弄两个门外汉跟踪他吧。
    “等明儿看看吧,若是那两个还跟着咱们……”贾小环略一沉吟,到底是没下死手,从袖袋里摸出个拇指大的小瓶子扔给刘三,“明儿要是他们还敢跟着,就用这个招待招待他们,也不用怎样,洒到身上便是。”
    犹如条件反射,刘三瞅见小祖宗掏药就打哆嗦,嘿嘿地讪笑着接过了药瓶。实在是,周瑞两口子和那些刺客们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叫他实在、实在、实在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啊。
    这边厢贾小环主仆给跟踪者下了通牒,那边厢身为业余跟踪者的冷子兴夫妇也正商议着贾环他们。
    “当家的,我今个儿瞧清楚了,就是赵姨娘那贱人,还有她那个贱种。哼,明明都已经被撵到农庄去了,居然还敢进京来晃荡。也不知道那浪荡贱人贴上了哪个,竟然弄到那许多银子,光是这两天都花了上千两呢。当家的,你擎等着吧,明儿我就进府里去,好好跟太太……”
    冷娘子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又是羡慕嫉妒又是恨,说起赵姨娘来就咬牙切齿的,恨不能以身代之。她如今过得水深火热,便越发不能瞧见旁人过得好,更别提是原本过得不如她的了。
    旁的人她整治不了,可赵姨娘那贱人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她还整治不了她?!荣国府里可是还有太太镇着呢,她若是能递个把柄给太太,就凭太太的手段,还能叫那贱人娘儿两个落下好来?
    “你给我老实着些,没我的吩咐不准胡乱行事。”只是没等冷娘子诉完胸中抱负,冷子兴便一瞪三角眼,厉声打断她的话,“明日你便不必出门了,给我好生留在家里。另外,这事你也不必再管,我自有打算。”
    “你……”冷娘子一口气憋在嗓子里,真想喷到这丧良心的脸上,可一对上他那双阴冷狠戾的眼睛,便立刻叫她丧了气,只敢咽了口气,嗫嚅道:“我……我知道了,知道了。”
    没办法,爹娘还在的时候,自是只有她向着丧良心的使性子。等他们不在了,起先她还敢同丧良心的争执一二。可如今……挨的打太多、太狠了,她不得不长了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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