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没有起来,继续双手撑地道:“臣女冒昧求见,是想跟皇上谈一个条件。”
    皇帝眼睛微眯,探究式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道:“你折子上不是说要来跟朕谈如何查此案的么?”
    怎么又变成谈条件了呢?
    皇帝心里有些不爽,也有些戒备和不屑。
    宋棠道:“是的,臣女谈的条件正是跟查案有关——臣女斗胆请求皇上给臣女一次机会,让臣女来查此案。”
    皇帝惊讶地睁大眼睛,问:“你来查?”
    开什么玩笑?
    范仲通听了也是满脸的惊讶,不置信地看着宋棠,心想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宋棠却是一脸认真道:“是的。”
    说这话时她微抬起头来看向皇帝。
    这是她第一次瞻仰圣容。
    皇帝的脸俊美无比,却又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傲慢,此刻他高高在上地坐着,双手自然地搭在龙椅两边的扶手上。
    他的双手洁白、修长、干净,让人不禁联想到闺阁女子之手,只不过他的更显力量些罢了。
    有淡淡的香气从他那绣着飞龙的宽大袖口中缓缓飘出,与室内燃着的檀香相混合,给人一种暧昧的暖感。
    宋棠的眩晕感顿时增加了几分。
    皇帝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的平静、威严,但又给人一种也许下一刻就要发怒大吼的感觉。
    两人的目光遇上,各自都微愣了一下。
    宋棠快速地收回视线,看向地面。
    皇帝看着她低垂的脸若有所思,少倾才语气冷淡地道:“连大理寺花了半个月都查不到一点线索的案子,凭什么让朕相信你能查?”
    宋棠:“臣女小的时候从父亲的书房里看过不少查案的书,所以知道些查案的方法和理论。”
    皇帝又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有点烦躁地换个坐姿,漠然道:“所以你想替父以功赎罪?”
    宋棠恭敬道:“主要还是想尽早查出九天灵珠鼎的下落。”
    皇帝冷笑,看着宋棠肃颜道:“你是在耍朕么?”
    他笑得苦涩而隐忍。
    一个连走路都走不稳而且没有查案经验的人,竟然说要去查这么离奇和重大的一桩案子,谁能相信?
    宋棠庄严道:“臣女是认真的。”
    皇帝微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此乃国家一级重案,不仅时间上耽搁不得,查的过程中也肯定会遇到不少的危险,绝非你等弱质女子所能胜任的。再者——”他看了她一眼,“只看过几本查案的书就想查案?你是不是太抬举自己了?”
    宋棠顿了顿,微微抬起头来道:“臣女此举确实是非常冒险和狂妄,但是查案讲究的是方法,未必一定要经验,况且臣女是个弱女子,这样的身份反而更利于查案。”
    皇帝又冷笑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似乎不想和她说下去了。
    范仲通见状忙附在皇帝耳边说:“皇上,奴婢听说此女五岁时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十岁时已经天文地理无所不涉,十二岁时还曾跟一位和尚辨经并且辨赢了呢,可见她脑瓜子非常灵活,且比一般女子更有见识......”
    皇帝打断他道:“能从守卫森严的皇宫中偷走九天灵珠鼎的人也必有其超于常人之处。”
    范仲通连连点头道:“这个奴婢当然知道,不过就给她一个机会试试,于我们也没有半点害处不是?”
    皇帝摇头:“不过是多一个人添乱罢了。”
    宋棠见皇帝不答应,便道:“皇上,既然是臣女主动来跟您谈条件,当然也带了可交换的条件来。”
    皇帝傲慢地扫了她一眼,道:“说说看。”
    宋棠道:“只要皇上准许臣女调查此案,臣女答应您在一年之内让案子水落石出。”
    皇帝强忍住不屑,看着她酸溜溜道:“如果一年内你查不出来呢?”
    宋棠语气平静道:“全凭您处置。”
    皇帝收起了笑容,往龙椅上一靠,道:“那么连你在内的185人全部都得死?”
    宋棠很干脆地点头:“好。”
    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你想得倒美。”
    宋棠吓了一跳,但事已至此,她并不后悔自己方才才所说的那番话。
    皇帝将头稍微往前,俯视着宋棠冷声说:“你一无人手,二无高强的武功,三无查案的经验,别说一年,就是给你五年也未必能查得出来,你当朕是小孩吗?”
    宋棠并没有被吓退,抬头迎向皇帝的目光,道:“皇上,既然眼下大理寺这些查案精英都没有新线索,为何不肯给他人一个调查的机会呢?终究我们不都是希望将九天灵珠鼎找回来么?”
    她这一说,皇帝倒是瞬间冷静了下来。
    确实,说到底,大家的愿望都是把九天灵珠鼎给找回来。
    可是,就凭她?
    他又隐有怒气,觉得她实在是太过狡猾和狂妄了。
    这时外头有人求见。
    范仲通快步走了出去。
    少倾,范仲通进来,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皇帝点头,再次看向宋棠,用稍微比先前和缓的语气道:“你的心意是好的,只是你太过不自量力,所以朕不会答应的。”
    如果条件谈不拢,那么连她在内的185人明天就都得死。
    宋棠的心瞬间纠紧,但依然强装镇定道:“皇上,臣女既然敢说一年内能将案子给查出来,就一定会做到。”
    皇帝冷笑,转头看向窗外。
    好一会儿后,皇帝才转过头来说:“你倒是说说看,若准许你查,你将怎么查?”
    宋棠道:“臣女恳请皇上准许臣女到案发现场去走一趟,臣女去看了之后再来跟您说自己的想法。”
    皇帝半眯起眼睛。
    范仲通再次附在皇帝耳边说:“皇上,就让她去看看吧,反正多一人帮忙调查就多一分希望,总归不是坏事。”
    这道理皇帝当然懂,只是总觉得有些荒谬,所以又沉默了许久。
    好一会儿后,皇帝才对宋棠说:“也罢,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宋棠赶忙伏地跪谢。
    皇帝说:“朕并没有说准许你查案了,只是准许你到案发现场去看看,假如你看了案发现场后没有说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朕依旧不会准许你查此案。”
    “是,臣女明白。”
    皇帝便对范仲通说:“速传大理寺卿郭东乘来见。”
    范仲通忙高声应道:“诺。”
    遂快步走了出去。
    站在外头屋檐下等着的红莲见范仲通出来,忙上前几步问:“公公,可是皇上答应了我家小姐的请求?”
    范仲通正在跟一名锦衣卫说着什么,所以没有回答她,等那位锦衣卫离开后才转身看向她,语气平静道:“没那么容易,皇上正在考察你家小姐呢。”
    红莲忙问:“皇上要如何考察她?”
    范仲通:“呆会你就知道了。”
    说罢一甩拂尘阔步往里面去。
    红莲只得耐着性子等。
    不到两刻钟,大理寺卿郭东乘匆匆赶到,在屋外将雨衣交给宫女后立即进见皇帝。
    此时宋棠依旧跪着,双腿早已麻木得毫无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皇帝在看奏折,偶尔端起茶来喝一口,却不再看向宋棠,仿佛将她忘了一般。
    范仲通几次想向皇帝开口,让皇帝准许宋棠坐着说话,但一细想皇帝此举的用意,又还是忍住了。
    屋子里除了皇帝翻阅奏折的声音之外一片安静,直到郭东乘的到来。
    郭东乘进来时,宋棠立即朝他看去,但见对方大约四十出头,国字脸,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明亮的双眸里泛着精明。
    他给皇帝行跪拜礼时宋棠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跪姿。
    膝盖的疼痛顿时如潮水般涌向全身。
    她暗抽了一口气,用一只手轻轻地揉。
    郭东乘给皇帝行过礼后便问:“不知皇上召微臣来有何事。”
    边说边仰头看向皇帝。
    皇帝将杯中最后一口茶喝掉,答道:“你和范公公陪她到青铜馆一趟,期间她有需要你们提供解答或相关资料时你们便如实提供,但是不可以帮她查案,连一点点提示也不可以给。”
    郭东乘看了跪在一旁的宋棠一眼,发现是张陌生的面孔,便好奇道:“这位是......”
    皇帝:“宋燕和之女。”
    郭东乘眉头微皱,隐隐有种此女非省油的灯的感觉。
    皇帝又开口道:“等她观察完了你们再跟她一起回到这里来。”
    两人点头。
    宋棠想站起来,但是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
    范仲通便让两名宫女进来扶她起来。
    从英华殿到皇宫博物馆有将近一刻钟的路程,此时由于下着大雨,行速要更慢一些。
    范仲通派一名宫女和红莲一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宋棠走。
    郭东乘和范仲通走在前头。
    郭东乘边走边悄声问范仲通:“皇上为何要让这位姑娘去青铜馆看?那里现在可是被封锁了起来的。”
    范仲通说:“她也想查此案。”
    郭东乘皱眉回看了她一眼,对范仲通说:“她来查案?为何?”
    范仲通简洁了当道:“就因为她乃宋燕和之女。”
    郭东乘脸上的笑容便不太自然了,微抬声音半开玩笑道:“宋姑娘不相信大理寺人的办案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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