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冷冷的吐出三个字:“吵死了。”
    他转身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那滚到他身边的,怒张着双眸的灵婆头颅似在瞪着他,黑衣少年不耐的啧了一声,又是一踢,将占据着他地盘的东西全部轰走。
    的确。
    现在都死了。
    万籁俱寂。
    褚颜吞了口口水,把距离黑衣少年不远处的青花瓷罐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溜到他最远处的对面,生怕他将这里面的东西毁掉。在打开罐子前,褚颜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还是被这里面强烈的怨气镇住了。
    也是,父亲和母亲都被逼死,他自己也被摔死,没道理不怨恨。
    褚颜轻轻抚着罐身,安慰道:“好了好了,宝宝,安息吧。”随后,被他覆满灵力的修灵剑化成一个散发着柔和光亮的网,将罐中的婴儿尸体包裹起来,片刻,那极具攻击性的怨气化为绵长的灵光,升上半空,消失。
    那房梁上不断滴答下雨水来,就在这时,观音像被重塑好的左臂哐啷一声掉了下来,砸到贡台前的地上,把褚颜吓了一跳。
    褚颜望了望房梁上,从上落下的水珠还不停的在贡台前打下,那观音像顶上的地方也有重新修缮的痕迹,都是泥塑的雕像,长久以来被雨水击打,极有可能一朝使其水滴石穿,何况还是泥做的。想来也是福林倒霉,祭拜的时候恰巧天时地利人和,碰上这件倒霉事儿,再由灵婆一阵教唆,大众们就都信以为真。
    虽然夫妇俩都成那样了,大慈大悲的褚颜还是依次引渡了夫妇两人,而后感觉有点困倦,大概是灵力消耗有点多。黑衣少年岿然如山的倚在墙边,靠近那团燃烧的火堆,褚颜慢慢蹭到他身旁,把想要摸摸对方头的想法压下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还以为对方不会理自己,那少年应该是看在褚颜为自己止血的份上,慢悠悠道:“阿羽。”
    褚颜追问:“哪个羽?”
    “羽毛的羽。”
    “哦。”
    短暂的冷场过后,褚颜又道:“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靠着墙壁的黑衣少年阖着眼睛,睫毛微颤,昏黄火光的倒影中,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没有得到回答的褚颜向他看去,见那少年的身体在细细的颤栗,想来是因为过度失血的原因。
    褚颜又靠过去了一点,黑衣少年却是没有躲开,他就靠到了少年的身侧,轻轻将手放到了对方的额上。
    霍。
    这体温竟比死人还冷。
    庙外风雨大作,丝毫不见停歇下来的趋势,呼啸的狂风将以木板抵好的庙门吹的咯吱作响。褚颜瞅着那少年半死不活的模样,悄悄的又凑近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抬起胳膊想要穿过他的后颈搭在对方的肩上,岂料那闭眸的少年似察觉到他的举动,从唇缝挤出冷冷的三个字:“别碰我。”
    褚颜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身边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褚颜想回头去看看他死了没,肩上却突然一沉,湿润的水珠落到他的衣领里,激起一阵寒颤。黑衣少年的头枕在他的肩上,雨水打湿的长发和衣衫不停向下滴水,他咬紧了牙关,却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因寒冷牙齿碰撞的声音。
    他戳了戳这臭小子的脸颊,指腹便像摸到冰块一样,褚颜向旁边侧过去一点,与他保持一段距离,那黑衣少年便顺势软软的倾倒了下去,咚的一声撞在干草堆里,苍白俊秀的脸被乌发遮挡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有轻微起伏的呼吸。
    褚颜意识到刚才对方是在强撑,死要面子活受罪。
    还真看不出来刚才一下捏断人喉咙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把黑衣少年平放在干草上,绕到前方,解开纯黑的衣襟系带,宽阔的胸膛便裸.露出来。从外表看年龄不大,身材练得还是蛮结实的。褚颜忍住即将吹出来的口哨,把系在阿羽腰间的外袍解了下来,随后将少年身上的黑衣褪下。待看到对方腰腹间的伤口时,尽管止血散已经将汩汩流下的血止住,褚颜还是不忍看的撇开了眼——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最致命的一击是横贯在腰间的剑伤,几乎将他拦腰斩断,也不知道这少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褚颜不禁感叹他生命力顽强的像只小强。
    脱下对方湿淋淋的衣服晾到火堆旁,褚颜又把染血的外袍重新系到少年的腰间,把他向火堆旁踢了踢,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昏黄火光映照出少年的面孔隐隐绰绰,这样睡着比醒着的时候煞气大减,怎么看怎么有点可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到牙齿磕碰的声响比刚才更大了些。
    褚颜伸手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与刚才的冰冷截然相反,触手的温度如同烙铁,高的吓人。
    他确定这小子是发烧了。
    褚颜犹豫了两秒,秉承着舍己为人和人命关天的优良准则,靠在墙边,把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少年捞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将脱下的云纹中衣也披到了他的身上,系紧衣带,将他裹紧。随后催动灵力,掌心便泛出一抹乳白光辉,覆到了少年湿漉漉的长发上,为他细细的烘干,另一手撩开他脸庞的黑发。
    昏迷中的少年似在寒冷中寻到了热源,不自觉的向他掌心里蹭了蹭,像幼犬一样黏在他的身上。
    看把本来狼狈的少年收拾的干干净净,褚颜就靠在墙边,凝望了一会儿不远处跃动的火苗,闭上眼睛睡去。
    第39章 睚眦08
    风水庙内聚集满了破碎的尸块和并不完整的尸体, 后半夜的时候,村长带人来将这些东西打扫走,隔天就下葬了。褚颜过于劳累, 他睡的迷迷糊糊的, 朦胧间似听到有人说了些感恩戴德的话, 他嗯嗯啊啊的答应下来,接着又靠在谁的肩上睡了过去。
    天空破晓,骤雨初歇,被雨水冲刷过的村落焕然一新,肯定没有人会从这山清水秀的村落里,联想到昨夜发生的血腥事件。褚颜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的靠在墙上,连忙调整了个姿势,活动了一下筋骨。那名叫阿羽的少年坐在贡台桌上,正咔嚓咔嚓的咬着苹果, 见褚颜醒来晃了晃腿, 向庙门走去。
    褚颜生怕他离开, 道:“诶诶,你去哪?”
    阿羽转过身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眉眼间带着一股竭力压制的戾气, 语调却是轻快无比的,如果不听内容的话,多半会以为他在与谁嗔怒。
    褚颜追上他, 道:“你受伤了, 我不能不管。”
    褚颜读懂了在这一瞬间他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 大意可能是:竟然会有这么圣母的人,鄙视、不屑、猜疑、有趣。
    褚颜:对待这种从外表看都能看出他要毁天灭地的中二少年,就得牺牲小我,表现的圣母一点。
    系统:套路深。
    阿羽见识到他身上药的药效,倒是没再推辞,而是说:“我去后山打个鸡。”
    褚颜差点笑喷,道:“我跟你一起去。”
    阿羽面上嫌他黏人,不过还是答应了。
    天水村虽然破落,但背后倚靠着的后山却郁郁葱葱,若踏入这密林里,猎人也唯恐进那深不见天日的地方,只会在前方百里内打猎。有淙淙溪流顺着山势起伏一路向下流淌,水撞击石,叮当作响。褚颜把皱巴巴的明月云纹袍披在身上早就不舒服了,虽说能用清水诀清洗一遍,不过还是比不上真正泡在水里。
    见到有一湾清水近在眼前,回过头对黑衣少年道:“你伤口好了没,不然洗洗澡,顺便再洗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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