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颜回头望他,心下有点诧异,他这老好人的大师兄,平常只有别人拜托他的事,还没有见过他拜托别人事,于是爽快道:“你说。”
    孟扶风有些欲言又止,白净的脸上忽的浮现一层红晕,竟嗫嚅起来:“等任务完成之后,我去扶摇城与你相聚。你眼光好,我想让你陪我买件物什,送给、送给小师妹。”
    看来这两人是互通心意了,否则以这位师兄刻板木讷的脾气,不可能主动去挑定情信物送。
    褚颜了然,笑道:“小事一桩。”
    孟扶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绣有瑞兽的锦囊,递给褚颜。
    褚颜顺手接过,翻看着精致着锦囊,针脚细密,银线金丝闪闪发亮,看得出名贵不凡,疑惑道:“这里面是什么?”
    孟扶风道:“续命丹。”
    褚颜笑着还给他,说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可不敢要。”
    续命丹属于孤品,顾名思义,在性命垂危时服下丹药可以续七天的命,让离体的魂魄留在世间不至于短时间内魂飞魄散。炼化所需的原材料名贵,炼化时间长,炼化出的质量参差不一,大多数都会报废掉,就算白家一年内也只产出五颗而已,因此拍卖时价格也极高。
    孟扶风摇着手向后退了几步,道:“临出行前小师妹赠与我的。我用不着,你留着备用吧。”他顿了下,像是要让褚颜心安理得的接受,又道出理由:“就算你陪我挑礼物的回礼。”
    “……”可这也太不等价了。
    孟扶风执意要给他,褚颜推辞不过就收下了锦囊,两人又互换玉佩,就此别过。
    集合的地点是城中的一处客栈前,等他到的时候,其余六城的弟子已经全部集齐,互不相识的他们寒暄了几句,却无一例外的将谢家弟子忽略了过去,现下恶贯满盈的谢家犹如一个泥沼,谁都不愿接近,但好事儿的人总会踩上一两脚,让在泥潭中挣扎的人陷入更深的境地。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谢家弟子冷嘲热讽中,纪家弟子皱了眉道:“别吵了,任务要紧。”
    随后他掏出一个寻魔罗盘,口中念念有词,目不转睛的望着盘中的指针,片刻,那漆黑锃亮的指针停下了疯狂乱舞,定在一个方向。
    褚颜不想惹事,也不是很想吸引人的注意,大多数都是闭口不言的状态。
    实际上,他对这些已经及冠的青年所作所为还是有些大跌眼镜。
    这情形就好像回到了青春时,近乎全班都在霸凌一个学生,大多数人对于这种行为只是充当旁观者,但若是不站清你是哪队,也会受到排挤。他们不以为耻反当做再正常不过,并把这件事当做一件茶余饭后消遣的乐趣。
    眼下紫金城被其余六城瓜分了个干净,被扶持上城主位置的不过是个女子,于六城来说只能算个听话的傀儡。虽然说是谢家弟子,但这一称呼也只是泛指,就像清静峰上的白家弟子一样,谢家弟子有的并不都姓谢,而是仅仅出身于紫金城,又投入谢家为其做事,就被划分成了七城中最卑贱的人。
    褚颜暗自吐槽了一番。
    在七城中,一般将鬼怪分为三个等级,低阶为死尸,他们生前没有什么怨念,浑浑噩噩没有自身的意识,杀伤力较低,一般修士不用灵力就能消灭。中阶为尸鬼,亦称为活尸,多为生前被杀害,怨气较强,杀伤力中等,杀掉躯壳后有条件的可为其引渡。高阶为凶尸或恶灵,杀伤力极强,前者但可被人操控,后者可附在人身,不可操控。
    依靠纪家弟子卜卦的能力,他们几乎不用费什么脑筋就能找到死尸和尸鬼。当然还有怨气更深的恶灵,它们可以随意潜入生人的身体里,坦然自若的混入人群中,如果它们没有露出马脚,寻魔罗盘也是勘测不出来的。
    褚颜挥剑将化出原型的恶灵斩在剑下,候在两侧的人连忙将手中丝绢和削好的果盘递过去,那副殷勤备至的模样让殷家弟子极为不屑,哼道:“趋炎附势。”
    褚颜斜了那青年一眼,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身披天青道袍的纪家弟子走到他身旁来,褚颜望了眼俊俏的少年,心道还是多看看这种谪仙般的人物,洗洗眼睛。
    纪家弟子手持寻魔罗盘,他平时沉默寡言,但一到关键时刻就显现出天师的才华,多次将掉链子的殷家弟子拉回正途。俊俏青年注意到褚颜投过来的眼神,他抿了抿唇,道:“近期,不要靠近庙宇和贡台。”
    褚颜对这莫名其妙的话表示:“???”
    那青年向他投以神秘莫测的眼神:“有你的劫。”
    说罢就不再多言,天青袍上的桃花微扬,青年走到了漆黑的棺木前,打量着里面的东西。
    殷家弟子将棺中的物件拿了出来,晃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奇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纪家弟子道:“九连环。”
    殷家弟子又晃了晃手中的九连环,银环相互碰撞出清脆响声,他出身于世家,自然没有见过只存在于寻常百姓家的东西,不觉有趣。
    纪家弟子皱眉道:“勿动。九连环是为鬼魂引路的,悦耳为顺路,沉闷则逆路,顺为阴,逆为阳。若是不仔细让这家鬼魂听到逆音,会觉得是家人想要将他召回阳间。”
    虽然这种说法盛传于民间,但信则有,不信则无,因为活人根本决定不了鬼魂的归处,他们摇这九连环也是给死人一个归路。
    殷家弟子嘁了一声,将九连环扔进了棺木里,脸色阴郁,显然觉得对方有条有理的叙述驳了他的面子。
    他不能对着纪家弟子发飙,转而对着那身披紫袍的弟子喝道:“还不快滚过来!磨磨蹭蹭,不愧是谢家人教出来的弟子。”
    不只殷家弟子,四家弟子每日遇到那谢家弟子张口便羞辱,谢家弟子低头不理,才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一个月。
    时间如白驹过隙。
    那四人见恶城出的人懦弱无能,不敢反抗,便愈加的猖狂起来,竟从言语进化到了肢体。
    纪家弟子虽保持中立,却在见到其他四城弟子将青年恶意推下河时,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帮褚颜把落到河里的青年拉了上来。
    他们现下深处一个岩洞之中,旁边是处一年四季都结着冰的寒池,向上冒着蒸蒸寒气,靠近点都觉得刺骨,别说下去走一遭。他们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青年拖了上来,见岸上四人毫无反省之意,仍在悠哉聊天,嘴里边嘲讽着两人的多管闲事,边谩骂着谢家人怎么都不去死,褚颜抽出修灵,刷刷几下就割断了几人的发。
    四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脑后一轻,发髻松散,四截断发飘然落在地上,却仿若砸在四人的心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下的年纪正气性强,当然受不了这亏,殷家青年率先拔剑迎了上去,嘴里怒骂着:“好你个白家弟子,不仅维护这谢家妖孽,竟然还割断我们的发。你怕是与那魔头谢千绝一样,练就什么邪魔外道,搞得我们现在要花大把时间除魔卫道,简直该死!”
    褚颜冷笑一声,把这来势凶悍的青年一剑打出去十米远,高声道:“你们殷家也就向人泼脏水的本领强。不给你点教训,无法无天了不成?”
    殷家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本与他同仇敌忾的三人却皆向后退了一步,有人还劝道:“算了算了,相逢即是缘,犯不着动那么大火气。”话虽这么说,其实他们也是知道白家不好得罪,再者对眼前这位不肯露脸的青年也心存好感,虽然被削发这事是耻辱,但与其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我呸!”殷家青年早就看白衣人不顺眼,嗤笑道,“你们怕白家,我殷家可不怕。早就看不惯他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嘴脸,我今天倒要讨教两手,若你输了,就别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乌发白衣的青年也将剑执起来,白玉面具中露出的黑眸隐含着怒火。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简直气、气、气死他了!
    殷家青年剑刃之上溢满流光,他抢先飞上前去,正与对方举起抵挡的修灵剑相撞,两剑碰撞时发出一声脆响,继而分离,漾出两道亮光。
    攻者步步紧逼,却不得要领,总是被对方敏捷的避开,心中怒气便愈发充沛,他一个鹞子翻身落到转身奔离的白衣青年前,喝到:“想跑?”
    跑个屁。
    你爷爷我弄死你。
    褚颜一剑捅过青年的肩,那人猝不及防,面色忽的惨白起来,低头一看,却没想到那剑尖只戳破了他的衣服。他咬牙挥剑将对方的剑打开,而后只看到数不清的剑影在他周身盘旋,等到模糊的剑光消失,周身却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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