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告退。”
    既然天子要召见太子,他们这些臣子自然不好再呆下去,李隆基摆摆手,看着最后那个挺拔的身影,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
    他闭着眼睛靠在垫子上,嘴里慢慢地说道。
    “这里的事情,先不要同贵妃说起,命人去告诉她,朕晚一点去她那里,天气冷,就不要出来了。”
    高力士低低地应了一声:“老奴明白,要不要使人去虢国夫人府上,听闻她当夜就倒下了。”
    “朕没脸见她啊,三姨那里,多派些人去,让大姨、八姨都去陪着,告诉她,朕一定还她一个公道。”
    “老奴这就去办,大家,事情已然出了,你也别太过忧虑,当心身子。”
    李隆基没有再说话,高力士暗暗叹了口气,心知这件事,不是自己能说动的,一切只能看那位太子自己了。
    刘稷跟着鲜于向和郑昂走出水阁,沿着兴庆池边的砖石小道,朝宫门的方向走去,快要到出宫的时候,鲜于向给郑昂使了人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放慢了脚步,而他自己则加快了脚步,为二人留出空间。
    “你便是刘稷刘五郎?”
    刘稷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一言不发,想要知道他等着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某有些唐突了,你方才听到了,在下郑昂,身为殿中侍御史。”
    “那又怎样?”
    “封大娘,是某家的族姊。”
    啊,刘稷一愣,感情是这么回事,看在未来丈母娘的份上,他客气了几分。
    “有何指教。”
    “是这样,大娘与郑氏有些误会,入京以来,数次回绝了族人的探视,这样做,对封府没有益处,你与他家交好,也算是个聪明人,某家希望你能帮着劝一劝,男子的位置越高,她就越需要母家的助力,是不是这个理?”
    郑昂自认为已经苦口婆心将道理说得很透了,刘稷听着偏偏很是反感,不知不觉言语间淡了下来。
    “大娘是我的前辈,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既然她不喜欢你们去封府,就请你和后头的那些人,以后不要再去打扰,这话听清楚了。”
    郑昂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气得笑了。
    “少年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郑昂是吧,耳朵不好使,我就再说一遍,以后,郑氏的人,不要再去高府或是封府,我是封帅的侍卫,到时候,不要怪我不客气。”
    郑昂看着面前的少年,那种冷峻的眼神,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好好。”
    他嘴里发出一连声的冷笑,转身拂袖而去。
    对于这个声名不显的家伙,刘稷毫不在意,他们针对的是封府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不做什么过份的事,惹不到他的头上,也就当个屁放了,当然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些自诩高门的封建残余,他也不介意稍带手扫上一扫,左右这些人最大的敌人不是自己,而是皇权,恨不得他们死的人,正是皇帝宝座上的那位天子。
    出了宫门,跨上自已的坐骑,刘稷本想出城去找严庄,让他帮着捋一下思路,看看在这纷乱的局势中,有什么办法能让天子收回成命,又不至于太过违逆,吐蕃实在不是一个种田积累实力的好地方。
    刚刚调转马头,他突然想起了一事,回头问了一句。
    “玉真观,知道怎么走吗?”
    当李亨发现,前来接引他的宫人,不是天子座前的内侍总管高力士,而是一个品级不高的内侍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只怕天子已经知道了。
    这就是李泌所说的晚了?
    他随着那人一路走进去,很想问一问情形究竟如何,可倒底也没开口,直到水阁的门前。
    “哎呦,太子殿下,这么早就到了,大家可一直惦记着呢。”高力士听报,亲自打起了帘子。
    “高公,圣躬?”李亨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问道,高力士无声地看了他一眼,眼皮一眨,又马上松开了。
    李亨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事情只怕他们想像的还要不堪。
    “不孝儿亨,与阿耶见礼。”
    想着出门前李泌嘱咐的话,他头也不敢抬地上前,拜伏于地,没想到,膝下满满地全都是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纸,当他无意撇到一些字迹时,马上就发现了张清的名字,这是一封弹劾自家内弟的奏疏,而且天子已经在为此不喜了!
    叫起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他只能继续低着头,背上冷意迭起,一层层地直达脑海,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熟悉又让人害怕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看完了么?”
    “儿不知,请阿耶明示。”
    “你不知,你会不知道,你的好女婿,怂恿裴徽去砸人家场子,自己躲在一旁看热闹,你的人,上疏弹劾裴徽扰民,朕依你的吩咐处罚了他,你会不知道?”
    听着那种夹枪带棒、尖酸刻薄的言辞,李亨的冷汗直冒,可以想见,发话的人,带着多么大的怒气,他连连顿首。
    “儿实不知,那张清做了这等事啊,颜真卿也非是儿的人,他上疏之事,儿是过后才听闻的,请天子明察。”
    李隆基怒极反笑,指着他厉声说道:“李亨,你知道朕最看不上你哪一点吗?”
    “毫无担当!”
    他的怒气止不住地撒出来,完全压过了理智。
    “不要忘了,裴徽,他也是你的女婿,为了一已之私,坏了他的性命,枉费了朕对你的一片苦心,今日你这样对裴徽,他日便是他的娘亲、亲人、朋友,李亨啊,朕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阴柔的性子,竟然也藏着歹毒心思呢。”
    这番话,说得李亨如遭雷砋,他呆呆地跪伏于地,什么动作也做不出,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裴徽死了,天子疑心是他做的,这是从何说起?可他连个事情的前因都不明白,根本就无从辩解,杨国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着,是打算要致他于死地啊。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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