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西南边陲的索罗家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显然据他的了解,下一任的家主海因希里·索罗侯爵少爷也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物。
    索罗家有意合作自然是好事情,当然如果没有,遵照贵族家门之间一贯以来的信诺,海因希里顶多也只能将这件事暗地里压下来。
    退一步讲,就算是为了避嫌,索罗家也不会向帝都方面提及一个字。
    然而——
    “只是子爵阁下是否过于自信了?”
    洛林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门阀割据,贵族当道,这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柯依达蓦地拔高声音,目光凛凛地扫过对面的男人,以及他身后万千的将兵,“依靠祖上的武勋白白占据着丰沃的土地和矿产,依靠人民的赋税寄生在这个世上,顶着荣耀的光环过着奢侈的生活,这样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所谓贵族,之所以高人一等,是因为他们肩负着远胜于常人的职责和期望,同样,要守住祖上的家业和手中权力,只能靠对王国的赤诚和显赫的武勋来维持!贵族之间,需要的不是利益交换和联盟,而是齐心协力对王国的忠诚!很遗憾,这一点,海因希里·索罗上将比你要明白的多!”
    她在夜风里仰起脸来,清冷的声线穿透萧萧的风声,铿锵作响,抽出剑来,如雪剑身指向苍穹。“东平军的将兵们,我相信你们,你们是守卫王国南疆与海防的铜墙铁壁,是王国为之骄傲的忠诚战士,今天我们在穆云江畔同室操戈,这不是你们的本意,我们同是亚格兰的子民,同是亚格兰的军人,没有理由让我们的热血在这里白白流淌。我,柯依达·亚格兰,王国第八公主,国防部总长兼神鹰军军长一级上将,以波伦萨皇帝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放下刀枪,就依然是王国最优秀的战士。王国需要你们,守卫我们的人民和疆土,王国也会感谢你们,你们的付出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万籁俱寂,只余女子铿锵的余音远远回响于山峦之间,洛林·阿代尔终于认识到这番话巨大的蛊惑性的时候,已经有兵器落地的声音三三两两的响起,继而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
    洛林·阿代尔竟然有一时的无措。
    “洛林·阿代尔子爵阁下,你呢?”
    柯依达嘴角噙着笑,眉眼盈盈地看他,竟有几分玩味地气息。
    “呵,殿下刚才所说应该不包括的下官。”
    “但是,你总该考虑考虑她。”
    顺着她的视线回头远眺山峦,依稀见得重兵簇拥下的少女楚楚可怜。
    “大哥——”
    带着哭腔的声线让四周的空气为之一颤,洛林·阿代尔皱皱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低下头去,沉默良久,蓦地一脚撩起脚边的弓箭,握在手中搭弓上弦,在场的人尚未反应过来,长长的羽箭已如流星赶月一般向着远处并不高的山头呼啸而去。
    卡诺微微变色,待到看清羽箭的走向,方欲出手,长长的雕翎已经直逼少女的咽喉。
    哐啷——身边将持刀的战士虎口流血,军刀落地。
    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脸色惨白的少女似乎是因为恐惧瞪大了眼睛,后退几步倒在飞身下马赶过来的年轻军长怀中,即刻便不省人事。
    穆云江畔维系了长时间的宁静再次被打破,趁着所有人愣神的瞬间,洛林·阿代尔已经翻身上马,身边为数不多的亲卫以刀剑开路,掉头往斜刺里杀出去。
    正如一道铁犁,黑色的大地上撕出一道血口,瞬间便是一路烟尘。
    “追!”林格·弗洛亚往空中举起军刀来一声断喝,身后便有一彪轻骑直追上去,紧紧咬住对方的尾巴,消失在黑茫茫的夜幕之中。
    此刻的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映在绯红色的江心,颜色凄婉动人。
    王国历230年三月十八日,继贝城发生大规模武装暴动之后,东平军副军长洛林·阿代尔子爵趁穆拉·雷诺军长卧病之机,全面掌握东平军军权。
    三月二十日夜里,叛军在穆云江畔对柯依达·亚格兰公主率领的神鹰军第一、第三师团发动突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出乎意料的是,帝都军军长卡诺·西泽尔手持半面铁鹰令率领神鹰军余部来援,于瞬间扭转了局势。
    三月二十一日凌晨,仅仅率领残部不到百人的洛林·阿代尔子爵在天明之际折返东平军总部康帕斯,妄图借助康帕斯的城池和东平军余部势力负隅顽抗,但遗憾的是,城楼上迎接他的却是法贝伦·雷诺外务卿的身影和身后一字排开的东平军□□手。
    ——摘自《亚格兰战史》
    “什么,跑了?!”
    初时柯依达并没有过分担心洛林·阿代尔的去处,毕竟在重新掌控康帕斯的东平军主力和林格所率领的神鹰军轻骑两面夹击之下,这头丧家之犬逃脱的可能性微乎极微,以至于神鹰军进驻康帕斯之后,听到林格和东平军军长穆拉·雷诺侯爵小心翼翼禀报洛林·阿代尔子爵被斜刺里杀出的一股神秘骑兵劫走的消息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没有旗帜,没有番号,只有数百人的规模,每一个却是一等一等的轻功高手,伸手诡异,令我军猝不及防,竟让他们在乱军之中劫走了洛林·阿代尔。”林格·弗洛亚这样表述当时的情景,低了头面色沉郁,对于他来说,让旁人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神鹰军中劫走叛贼,实在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下官已经派出谍报营探查他们的底细和洛林本人的下落。”
    “堂堂神鹰军和东平军两军精锐,竟然会在眼皮底下让人跑掉,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柯依达冷冷哼了一声,不知是诧异于这只突如其来的诡秘军队,还是恼怒手下人的办事不利。
    “请公主殿下息怒,并不是林格大人一人的过错,下官身为东平军的主官,驭下不力,造成今天的局面,实在万分惶恐。”
    东平军军长穆拉·雷诺侯爵,柯依达只是在早年的贵族集会远远地见过一两面,并无太多的接触,而就任国防部总长之后,彼此之间正式的会面也是第一次。年纪上比弟弟法贝伦·雷诺外务卿大了许多的穆拉·雷诺侯爵,乍一眼看上去更像一个谈吐优雅、风度翩然的儒雅书生,若不是那已经有了鱼尾纹的眼角中沉淀下来的沧桑,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个曾在刀林剑雨中出生入死的铁血军人。
    柯依达面对这位年长的宿将,缓了缓脸色,没有说话。
    “这样说起来……”站在一侧的卡诺·西泽尔心中一动,微微侧了头,在她的耳畔压低声线,“我让第十六兵团盯着之前的那个女官,也至今没有消息回来。”
    柯依达微微一凛,侧了眸,两人交换一下眼神,俄而方才掉过头来,缓缓开口:“侯爵过谦了,之前的事情,让您费心了。”
    几日来的变故让侯爵本人显得有些疲累,但气色尚好,并不像之前传说地那样,患病到了需要卧床的程度,当然熟悉内情的人随便想想都会想得到,这些所谓的传闻不过是一个欲擒故纵的圈套。
    “殿下的谬赞,下官实在是当不起。”儒雅的侯爵只是微微笑笑,“一切不过是配合殿下的计划而已。”
    “计划却赶不上变化。”柯依达幽幽叹了声,调整一下坐姿,“修格那里怎么样了?”
    “贝城的情况并不清楚,要让手段强硬的修格总长和平日如狼似虎的宪兵在一夕之间沦为阶下之囚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除非他们自己放弃了抵抗。”一直沉默不语的法贝伦蓦地开口,语气却是笃定。
    柯依达沉默了许久:“但愿如此。”
    “还有一件事情。”穆拉·雷诺递上一份名单,“下官已经下令查抄阿代尔家族的府邸,所有财务、地契都已经登记造册充公入库,另外府中三百四十余口人,加上那位伊莉娅小姐,应该如何处置呢?”
    “叛逆大罪,还用问怎么处置么?”柯依达冷笑一声。
    卡诺不由得心头一悸,挑了挑眼皮,仔细看去,那女子的眼底仅有一丝肃杀的气息在眼底驰过
    “先收押吧。”淡淡道了句,她站起来,凌厉的目光扫过阶下的诸将,低唤了一声:“赫尔嘉。”
    “下官在。”
    “拟文,通告全国,东平军副军长洛林·阿代尔子爵叛逆未遂,畏罪潜逃,褫夺他子爵头衔,撤去所有职务,全国通缉。另外,林格卿,半个月之内你的谍报营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是,公主殿下。”
    神鹰军的副军长肃然应声,五官硬冷的线条仿佛城楼上冰冷的大理石棱角,卡诺只淡淡一眼扫来,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写得磕磕碰碰,写的吃力却不得不写,又碰上晋江的抽风……好在总算有了点眉目,下一章可以写写主角们的互动了……
    第68章chapter66信任
    卡诺·西泽尔几乎可以确定那一瞬间柯依达眼底闪过的,是杀机。
    之所以没有立即付诸实施大概是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尚没有落网,而这些所谓余孽仍然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吧。
    被定性为叛逆罪的阿代尔家族,其实也很难再找出第二种结局来。
    这样说未免显得冷酷,但是遗憾的是,这本就是亘古以来这片大陆上对待叛徒的共通法则。
    这样想的时候,年轻的帝都军军长难免在心中哀叹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朝着守门肃立的兵士微微点了下头,一只军靴已经迈进伊莉娅·阿代尔所在的帐篷。
    伊莉娅·阿代尔子爵小姐,不,应该说是前子爵小姐,并没有像她的族人,因为受到惊吓的缘故从一样待在东平军总部的大牢里,而是由神鹰军的亲卫看守的,虽然是软禁,但待遇上并没有任何让她受到委屈的地方。
    但看上去刚刚苏醒过来的小丫头气色依然很不好,一个人抱着被子缩到墙角,扁起嘴来,一开口眼泪便如珠子般的往下掉。
    “不要——”
    “不要过来——”
    “不要杀我——求你——”
    “小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可能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的缘故,从凌晨一直昏迷到傍晚一直昏睡着,刚刚醒来没有多久,但是情绪很不稳定。”
    随军的医官这样告诉他,卡诺·西泽尔微微皱了皱眉,打量一眼楚楚可怜抱膝坐在床角的女孩,叹息一声:“伊莉娅小姐。”
    “卡……卡诺大人。”
    “没有人会伤你,伊莉娅小姐。”
    淡金色额发散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女孩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怔了片刻,眼泪便益发不可遏制的流下来,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一根浮木一般,抱住他的腰际,把脸深深地埋进去:“卡诺大人——”
    “伊利亚小姐……”
    突然间的山洪暴发让卡诺有些错愕,望着抱着自己痛哭的女孩显然拙于应付这样场面,他并不习惯除柯依达之外的异性过于亲密的接触,但面对这个刚刚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无辜女孩多少亦有些不忍。
    “他们说大哥是叛逆……我是不是会被杀死?我的那些族人是不是也会死?”
    “不会的,你的族人只是被看押起来,柯依达公主并没有下令要杀他们。”
    简单的文字游戏,暂时不会而已。
    欺骗一个一无所知的女孩,继续维系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境,卡诺·西泽尔这样说的时候,未尝没有一两丝的负罪感。
    “可是大哥要杀我——”抽泣只是停顿了片刻,依然有断断续续地啜泣声闷闷响起。
    “他不是要杀你。”卡诺挪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来,扶着她肩头让她靠在床头,拉起被子,“那一箭是冲着你脖子上架着刀枪来的,令兄的本意只是想引开旁人的注意力,他的心里还是在意你的。”
    也正因为如此,柯依达才会继续留着她。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到为止,不再说话。
    女孩怔怔地望着被子呆了许久,啜泣声终是断断续续渐次弱了下去。
    “你们大人在里面?”
    暮色已经四合,柯依达望了望帐篷里透出来的光线,只淡淡扫了一眼侍立在帐外的贝伦卡·菲尔纳中将。
    “是,公主殿下。”帝都军军长的副官少见的反应慢了一拍,忙不迭地一个立正,“殿下,下官进去通报?”
    “不必了。”隔着夜色看不清她的脸上表情,但见她摆了摆手便转身向自己的主帐走去,随行的副军长林格也只是向帐篷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只一路跟着进了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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