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则坐在贺泰下首,脸色也不太好看。
    “拜见陛下。”贺融行礼道。
    嘉祐帝:“免礼,三郎你怎么来了?”
    贺融道:“去年我与季凌去洛州赈灾,沿途走了些地方,写了份条陈,后来遇上先帝驾崩,就耽搁下来,这次特地重新整理了一下,入宫呈给陛下过目。”
    嘉祐帝揉揉眉心,兴趣缺缺:“你放下吧,朕回头就看。”
    甫一登基,嘉祐帝的确有些明君气象,但凡臣下谏言,从不从是一回事,起码虚心接受,朝议也遵照先帝时的规矩,一日一回或两日一回,基本上每天都能与朝臣见上面。但枯燥乏味的政事毕竟不是嘉祐帝所好,他虽然在人前强忍呵欠,但当着几个儿子的面,就不肯再勉强端着皇帝威仪,连姿势也随意下来,上半身半趴在书案上,手肘撑着脑袋。
    贺穆道:“陛下,既然三郎来了,不如也听听他的意见。”
    嘉祐帝抬袖挥手,贺穆会意,与贺融说起齐王谋逆案的审讯事宜。
    贺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贺融瞥见他藏于袖下,微有些蜷起的拳头。
    这件事要从他们父亲登基之后说起,当时贺秀刚刚丧妻,一心想去外头建功立业,就主动请命,想去甘州张韬麾下,但遭到了贺穆的反对。贺穆的理由是,张韬熟于军事,又在边陲驻守日久,贺秀根本没打过仗,去了之后反倒会因为皇子身份而让张韬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嘉祐帝一听挺有道理,就驳回了儿子的请求,但贺秀不死心,又想入禁军,但同样遭到了反对,因为此时禁军中已有贺湛,于公,禁军里不可能有两个皇子,于私,贺秀与贺湛又是同母兄弟。
    兴许是接连拒绝儿子,嘉祐帝也过意不去,就将原本由齐王掌管的刑部交给贺秀,让他负责审理齐王谋反一案。审讯期间,安淑妃和程悦在狱中相继暴病身亡,但也有传言,他们根本不是暴病,而是被贺秀折磨致死。有御史便将贺秀告到御前,说国有国法,谋逆之罪,罪无可赦,直接斩首或令自裁便是,这般动用私刑,却有失堂堂正正,长此以往,若有人效仿此举,必将导致国法败坏,目无王法。
    嘉祐帝终究是怜惜儿子丧妻丧子,就将此事压了下来,谁知今日贺秀过来呈报审讯结果,却是坚持想让齐王一党悉数凌迟而死。
    此言一出,自然遭到贺穆的强烈反对,连嘉祐帝都觉得太过了。
    只因齐王虽然谋逆,但说到底还是姓贺,想要处置他们,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足矣,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凌迟,犯人固然是痛苦了,贺秀也固然是解恨了,天家的颜面却会荡然无存。
    这就是贺秀为何会跪在这里,隐忍怒气,几欲爆发的缘由。
    贺穆说罢,见贺秀倔强依旧,不由摇摇头,问贺融:“三郎,此事你怎么看?”
    眼角余光,贺融瞥见贺秀侧面,发现对方与贺湛不愧是同母兄弟,连下颌线条也十分相似,只是贺秀此刻咬紧牙关,显得冷硬紧绷,而贺湛平日里爱笑,常常则是连酒窝也不吝展露。
    他思忖片刻,在长兄期待的目光下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63章改了人名上的bug,跟齐王当场呛起来的是范懿,不是张嵩,不过不影响整体剧情,不用特意回头去看。
    一天没见,想我没呀?
    老爹登基了,融宝封王了,大王喵顺便理顺一下思路,下章字数应该可以多起来~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贺湛:三哥你注意到我的小酒窝了,是不是特可爱?我想给你唱首歌。
    贺融:不想听。
    贺湛:小酒窝 长睫毛 是我最美的记号 你每天睡不着 想念我的微笑
    贺融:……
    (注意歌词,五郎故意唱反主语)
    第75章
    “凌迟太过,不可取。”
    此言一出,各人神色不同。
    贺穆含笑欣慰点头,贺秀则面色越发阴沉。
    贺融顿了顿,将话说完:“齐王弑父杀亲, 罪无可赦, 无论处死多少回都不为过, 但若将他置于大庭广众之下凌迟而死, 以后莫说天家颜面荡然无存, 臣民难免也会有所议论,诟责陛下不慈。”
    “正是这个理!”贺穆神情舒展,语重心长道:“二郎,你该听听三郎说的, 贺璇害死的,不单是二弟妹, 还有先帝和殷太妃他们, 当日赴宴的内命妇中,同样有不少死于叛乱, 更不必说我们最疼爱的嘉娘,你心痛愤怒,我也心痛愤怒,可如今咱们身份不同,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你也得考虑朝廷物议,考虑父亲的立场。”
    贺秀淡淡道:“这么说,如果我在狱中将人凌迟,不置于大庭广众之下,大哥就同意了?”
    贺穆一愣,随即皱眉不悦:“难道你忘了上回安氏和程悦的事?你倒是图一时痛快了,可你知道后面父亲压下了多少言官呈上弹劾你的折子么?”
    贺秀:“我本欲远赴边疆,若陛下能因此将我放逐,实是我心中所愿。”
    贺穆闻言也来了气:“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有意压制你,不让你去建功立业似的!”
    贺泰头疼不已,道:“二郎啊,朕刚登基不久,千头万绪,处处需要操心,你就先留在京城,当时帮帮为父吧,离京的事,先让朕考虑考虑,可好?”
    他这个皇帝在儿子面前无甚威严可言,几乎是用商量的口吻在与贺秀说话了,但贺秀并不领情,闻言行了一礼,淡淡应是,就起身告退了。
    贺穆气道:“父亲,您看看他,讲道理也讲不通,什么好话都听不进去,就这还想去边疆,到头来可别闹出什么事,又得我们去收拾!”
    贺泰叹了口气:“二郎这也是被伤透了心,还未恢复过来……”
    贺穆不赞同:“正是因为顾念二郎的心情,您给他的封邑,比给三郎他们的都要多上一倍有余,还有他那处纪王府,地段也是上好的,里头一个大园林,是别人都没有的,三郎五郎他们什么也没说,反倒是二郎呢,非但不念着您的好,反而还得寸进尺,这像什么话!”
    贺泰忍不住又开始揉额头了。
    贺融默默听罢,什么话也没说,只呈上自己那份条陈,就先告退出来。
    离开宣政殿,他刚走出不远,就听见贺穆在后头喊道:“三郎!”
    贺融停步,转身:“大哥。”
    贺穆追上来:“三郎,今日若无事,不如到我那儿吃个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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