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一听,虽然是自己的儿子有理,但也不好直接上门讨要公道,于是想了想,就说:“这样吧,等为父见了摄政王,同摄政王说一说此事。”
    他是朝廷的红人,这几年为朝廷赚了不少银钱,是以连摄政王都高看他三分。
    平时也还算说得上话。
    谢世子担心:“那摄政王和沈家似乎关系不错,他会不会不肯为我主持公道?”
    “莫要担心。”靖海侯道:“众所周知,摄政王最是铁面无私了,向来对事不对人。”
    只要这件事自己的儿子的确占理,那摄政王便不会徇私枉法。
    谢世子狠狠握紧拳头,哼道:“既然如此,那便等着摄政王为我主持公道了。”
    届时他定要那王八孙子跪下来向他道歉。
    洛阳沈府的人很是战战兢兢过了两天,然后他们就惊奇地发现,摄政王和其夫人并不如传说中那样难伺候,于是一颗心便放回了肚子里去。
    沈家家主沈怀谦与夫人张氏商量道:“侄儿回来也有两天了,不若咱们问问他,是否应该开祠堂给怀诚上柱香?”
    张氏微微一怔。
    张氏知晓夫君的心情,只想早逝的二弟能够承上香火,不过这事还是有些难办,谁知那摄政王究竟愿不愿意呢?
    “这样吧……”张氏叹了口气,想了一个法子道:“我去见一见那位夫人。”
    枕头风向来最是好使,端看摄政王眼下对那位夫人的上心程度,便知道摄政王还在兴头上。
    有客人来了。
    今日夫人慵懒,不想出门,便倚在锦鲤池边上喂鱼,顺便和边上的白衣郎君闲聊,笑道:“是大伯娘,你若是不想应付,便回屋去罢。”
    赵允承轻轻一挑眉,似是惊讶于秦嫀怎么会知道他不喜欢应付这些人。
    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不是那种会丢下夫人自己去偷闲的人。
    “不必。”
    丫鬟闻言,便直接把沈家主母张氏带到此处来。
    张氏见得摄政王也在,脸色一僵,有些紧张,毕竟她是来找小夫人说话的,若是摄政王也在,便不好开口了。
    秦嫀笑道:“大伯娘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哎,我就是过来看看,”张氏忙笑,眼睛掠过那白色修长身影:“你和修晏这两日住得还习惯吗?”
    那道身影只是站在那,不言也不语,像一把随时都会出鞘的剑,瞧着表面温和,却令人心中慎得慌。
    “多谢大伯娘关心,我和修晏都住得很好。”秦嫀真心说道。
    不是她少见多怪,两辈子加起来,沈家人的确是她见过最好的亲戚。
    但不知为何,她睇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夫君总是对人家不冷不热,透着很强的疏离感。
    也许是跟自小父母早逝有关吧。
    “对了,过两日有咱们沈府和另外两家一起合办的菊花会,到时候也去瞧瞧吧?”张氏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见她手指纠结地绞着帕子,已有打退堂鼓之相。
    秦嫀瞧出她有话要说,但似乎顾忌着身边的郎君,便笑着对赵允承道:“夫君,你刚才不是说有些困了吗?便先回去歇息罢。”
    赵允承听出她赶自己走,略带迟疑地瞟了她一眼。
    不过女人家要说私密话,他自然不会留下来讨嫌:“好,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和大伯娘,好好聊。”
    顿了顿:“也别聊太久,我等你回来。”
    叮嘱完他便迈步离开,伟岸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不见,张氏才重重松了口气。
    这模样惹得秦嫀失笑,自己的夫君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她感觉大伯娘好像有点怕她夫君的样子呢?
    此时张氏心里已是风起云涌好吗?她满腹感叹,这位夫人还真真是受宠啊,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让摄政王为她回避。
    这么想着,那件事成功的几率又更大了一点。
    “侄媳妇,修晏许久不回洛阳一次,唉,你看,眼下已近重阳,”张氏道:“不若挑个好日子,开祠堂给你们父亲上炷香?”
    原来是要说这件事?
    秦嫀略微狐疑,这是应该的呀,但沈家人却好像并不敢跟她夫君直接提似的,竟是要拐弯抹角找她来说。
    “哦哦,开祠堂上香啊,那是应该的。”秦嫀笑道:“那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夫君的意思。”
    张氏立刻点头:“有劳侄媳了。”
    她离开以后,秦嫀带着些许疑惑回去找赵允承,远远地她便看到赵允承在窗前逗一只画眉鸟。
    那悠闲的姿态,清贵的气质,真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王公贵子。
    比之她这名草根出身的小老百姓,不知耀眼多少。
    “我的郎君。”秦嫀轻笑着喊了一声。
    赵允承侧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亮光,并没有刻意地去掩饰自己的欢喜,他提着鸟笼道:“画眉儿,沈泓……堂哥刚刚送来的。”
    秦嫀见赵允承好像十分喜欢这只画眉鸟,心中挺触动:“嗯,小东西生得真精致,你喜欢吗?”
    赵允承伸手逗了逗,无所谓地浅笑道:“打发时间罢了,你和大伯娘说了什么?”
    “无事。”秦嫀脸色一窘,掩唇轻咳道:“女人家的话题罢了。”然后再不经意地提起:“重阳节就快到了呀,唉,你今年清明节回来过吗?”
    “不曾。”那会儿赵允承还跟沈家毫无联系。
    秦嫀走近他,轻声说道:“那今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去给长辈上炷香吧?”
    赵允承闻言,几乎已经知晓张氏来找秦嫀的目的。
    “大伯娘跟你提的吧?”他声音轻轻的,倒是不生气,因为这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沈家人是什么秉性,他心里有数,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嗯,你不勉强就去一趟罢。”秦嫀提议道,怎么说也是长辈呢,即使感情可能不算特别深厚?
    赵允承看着自己的小娘子,怎么说呢……父亲这个角色,不仅是黑衣的禁区,在他这里,也并不想触碰。
    当初挂名在沈家名下,只是为了娶妻罢了,其余多余的事,他其实不必去管。
    不过如果秦嫀希望他去的话……赵允承也不是不能妥协,只是有点抵触罢了:“嗯,我会去的。”
    夫妻二人站在窗下逗那画眉,秦嫀瞧出郎君似乎不开心,便小心问道:“郎君与父亲的关系,不太好吗?”
    赵允承沉默,敛眸不曾吭声。
    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说,才能解释清楚自己的出身,以及同父亲母亲的关系。
    此时赵允承再一次地觉得,如果自己便是那真的沈辉该多好
    即使不是真的沈辉,也别上半月是一个样,下半月另一个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也就算了,那另一个还肆无忌惮地染指他的妻子,而他却只会衡量利弊,贪恋眼下的安稳,连告诉自己的夫人都做不到。
    世上怎会有这样自私的人呢?
    想到这里,赵允承在心中狠狠地自嘲,自厌,完全撇过脸不敢看秦嫀的眼睛。
    想来他跟黑衣也不过是一路货色。
    等以后一切揭开的时候,夫人再也不会用那种恋慕和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了吧?因为剥开了光鲜的面具,他便露出了丑陋不堪的一面。
    到时候迎接他的,便是秦嫀的唾弃。
    而现在小娘子对这些一无所知,依旧满眼都是他的身影,满嘴都是爱他的情话。
    他享受并痛苦着。
    逗了几下,赵允承将画眉鸟放到罗汉榻上的小几上,坐了下来,无心玩乐。
    秦嫀见他这样十分好笑:“好好好,那些不开心的事,你不想提便不提。”
    赵允承心情复杂,那能一辈子都不提吗?
    不能,他知道,总有一天小娘子总归会知晓一切,然后揭开他的假面具。
    不同流俗高情远志都是假的,卑鄙龌龊自私自利才是真的。
    他就是这样的歹人,秦嫀迟早会看穿这些的。
    菊花会举办之前,沈家开了祠堂,赵允承进去,给已逝的沈家二老爷沈怀诚上了一炷香。
    秦嫀是女眷,按理说是不必参与的。
    不过为了以示尊重,秦嫀还是主动在门口等待,主要是赵允承情绪不妥,她害怕自己的夫君突然使性子,把大伯一家吓到就不好意思了。
    上香很顺利便完成了。
    赵允承一身白地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他顶着一双茫失措的眸子,到处寻找秦嫀的身影。
    所幸秦嫀就站在门口,见他出来之后,十分自然地抬手揽了他:“夫君。”
    脸庞也随之靠了过来,几近贴着。
    听见这把熟悉的声音,心里空空落落的赵允承,便好像找到了归属地,放心地朝她靠了过去:“笑笑?”
    秦嫀抚摸他的背脊,像根定海神针一般支撑着他:“嗯呢,我在这里。”
    沈家父子二人本想笑着迎上来说话,不过见到这一幕,便只能识趣地站到一旁等待。
    赵允承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亦不想在这里逗留,他牵着秦嫀的手往外移步。
    因为赵允承心情不好,秦嫀也顾不得那么多,便简单和沈家父子二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挽着赵允承离开。
    虽然她很想知道,自家夫君心里的结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对自己的父亲这么抵触,但对方不想说的话,她也不会直接追问就是了。
    方才想了很多的赵允承,回到院子中,突然握住秦嫀的手,低声说道:“笑笑,九月上旬你便留在洛阳好不好?”
    天下女子千千万,说不定把小娘子置远一点,那黑衣便从此断了念想,不再肖想别人的娘子。
    第49章
    正常的情况下,秦嫀当然会十分疑惑,自己为何要独自留在洛阳。
    但眼下赵允承情绪不佳,纵然秦嫀的第一个反应是否定,她也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笑笑:“夫君莫要心急,现在距离九月上旬不是还有些日子吗?咱们到时候再讨论也不迟。”
    赵允承岂会听不出她的委婉推托,想必是不想独自留在洛阳吧,想想也是,没有自己的陪伴那样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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