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靳木桐收回目光,走近蹲了下去。
    她的目光再没有落在陶俑上一眼,反而是掂了掂秃顶男看中的那个瓷碗。
    摊主抬眼看了靳木桐一眼:“小妹妹,我看你在旁边也站了这么久了,这东西值多少钱你也心头有数,不是你能买得起的,想要的话回去找你家大人来买吧。”
    靳木桐心中一声轻笑,这激将法如今对她可一点用都没了,她看向摊主:“老板,你这件东西不对吧?”
    第3章
    摊主什么阵仗没见过,更何况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姑娘,他还没放在心上。
    他抱臂:“去去去,不买不要捣乱。”
    小陶俑也注意到了靳木桐,撇了撇嘴:“果然来了个被骗的,连漂亮小姐姐都不能免除,唉,小爷简直为你的未来感到担忧啊。”
    靳木桐眼皮跳了跳,强迫自己不看向小陶俑,若无其事道:“老板,你说这瓷碗是明洪武的,可你看看这青花瓷瓶白釉的部分,过分的白,青花的部分又蓝的一点都不自然,洪武年间的青花瓷发色偏灰,还官窑呢?你这怕是刚从景德镇窑里烧出来的吧?”
    围观的人见这个小姑娘蹲下以后便说的头头是道,都好奇的仔细听,又有不少人在旁边围着看。
    摊主脸上失去了一开始的淡定,警告道:“你不懂不要乱说啊!你仔细看看这釉下气泡,这可是洪武年间独有的!”
    其实靳木桐也拿不准这件东西是不是真的,毕竟她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理论,实际并没有上手过真品。
    此时小陶俑脸上嘲讽更甚,摇头晃脑得意道:“牛逼牛逼666,还釉下气泡,我呸!你家洪武年间气泡这么细密啊?一点都没有通透感,还来骗漂亮小姐姐!臭不要脸的。”
    靳木桐听了这话微微挑眉,依葫芦画瓢:“这气泡明显就是故意仿的,明洪武年间青花瓷的釉下的确有气泡,可那气泡分布均匀且有通透感,你这气泡一看就是现代工艺手法。另外……”
    小陶俑瞪大眼睛:“啥玩意?眼光竟然赶得上小爷半分了?果然漂亮小姐姐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她指着瓷碗上的那条龙:“你这条龙的龙爪画的比例也不对,姿态不优美,画功粗劣,完全就不像是官窑的水平,所以,你这件现代工艺品,真的要卖二十万?”
    摊主听了这一席话,脸色由红转白,他的确下了一番功夫在这件瓷碗上,为此他还特地研究了洪武年间的青花瓷特征,找人烧制了一批高仿品,这是最得意的一件,本想设下局在这周末人多的时候逮住个冤大头坑一笔的,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拆穿了。
    “你瞎说什么呢!”他色厉内荏,指着靳木桐,脸上却是明显的心虚。
    旁边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小姑娘说的没错,你这个东西刚出窑不久,仿的还不行,最多卖个一两百,你偏偏要价二十万,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小陶俑依旧哼哼唧唧:“啧啧,刚刚你们怎么不说?还不是漂亮小姐姐说出来了你们才跟着讲?不过可惜了,就算是漂亮小姐姐也看不出小爷的璀璨,唉,牛逼的存在,果然是寂寞的。”
    摊主气得浑身发抖,靳木桐却拿着瓷碗不撒手:“行了,这东西虽然是仿品,不过我家里正缺个摆设,这样,250块,你把这瓷碗卖我,这边这俩小破陶人反正也不值钱,顺便送我当个装饰。你看如何?”
    二十万的东西转眼就只剩下两百多,还二百五呢?骂谁呢?
    小陶俑闻此则是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靳木桐那指向自己的手,气得浑身发抖咆哮道:“小破陶人?!不!值!钱?!你你你,你这简直是对小爷的羞辱!小爷不喜欢你了,你不聪明了!也不漂亮了!”
    它在角落里声嘶力竭的喊着,胸膛一鼓一鼓的,简直快要被靳木桐的话气疯了。
    同时快要被气疯的还有摊主老头。
    “我……我这东西刚才可是有人出价二十万的!”他强撑道。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哄笑声。
    古玩行当就是这样,你东西真,卖出天价是你的本事,你东西不真,高价卖出也是你的本事,买家吃亏上当也不会回来找你的麻烦,可有人看出来揭穿了,那就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靳木桐咧嘴一笑:“这儿这么多人呢,那人还能傻到回来给你坑?再说,他本来就可能不回来。”
    摊主看着周围越来越多围上来看热闹的人,心态彻底被聊崩了,只想快点让面前这个小阎罗快点走。
    “行了行了,你给300拿走拿走。”
    二百五是不可能的,这是做生意的底线,再怎么也得赚点!再说还得送两个小陶人呢,他打定主意一分钱都不能再少了。
    靳木桐掏出包里的零钱数了数:“没带手机,身上只有280了,老板你就卖给我吧,我这么有诚意都跟你聊这么久了。”
    摊主:“……”
    他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算了,280就280,你拿走得了。”
    摊主挥手,只想靳木桐下一秒就消失。
    靳木桐笑了笑,把瓷碗装进包里,又顺手拿起依旧在愤怒中的小陶人,一起装进了包里,起身转头就走了。
    被她拿起的那只小陶俑吱哇乱叫:“臭女人,放下小爷!啊啊啊啊,小爷要死了!竟然这么被人贱卖羞辱,要是被我哥们知道了,小爷的脸面何在,还要不要活了!”
    围观的人摇摇头:“这小姑娘看瓷碗的眼力不错,可还是被这摊主坑了,居然拿了个又脏又破的陶俑。”
    “可不,旁边不是还有品相更好一点的陶俑么,偏偏选了个坏了的。”
    “估计是没留意吧,反正也不值钱。”
    靳木桐一走,围观的人也散了。
    隔壁摊位的摊主过来跟这位摊主聊天。
    “哟,你还不错,大清早就开张了。”
    那人撇撇嘴:“这算哪门子开张!”
    “你就知足吧,你好歹卖掉一个东西,本来都是些破烂货,这个价钱卖出去也算回本了,我可就惨了,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出掉我那些破烂货。”
    “哼,要不是那个小女孩捣乱,我指不定能赚大钱!”
    “嗨,咱干这一行的,还是别贪了,时间长了,总会有走运的时候。”
    “哼。”
    靳木桐背着包继续逛古玩地摊,由于如今对古玩的鉴赏能力有限,她也没看到什么别的有价值的古董,便准备回店了。
    背包里却一直传来小陶俑的叨叨声,自负而幽怨,“小爷明明很值钱的,整个摊子上哪一个赶得上小爷,那个破碗,根本连小爷的手指头都比不上,竟然让小爷做他的陪嫁,小爷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啊~啊~”
    靳木桐被吵得头疼,忍不住把脚步加快了几分。
    可包里的小人依旧是喋喋不休,靳木桐觉得耳朵都有些嗡嗡的,忍不住低吼了一声:“你闭嘴。”
    “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啊?你以为你还是我眼中的那个漂亮小姐姐吗?从你把我买一送一开始,我……”
    小陶俑的话戛然而止,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呆呆地问道:“你能听得到我说话?”
    靳木桐不想理会他,小陶俑却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了起来。
    “我的天,你一定是在说我,你一定是在让我闭嘴对不对!你听得到我说话!你肯定是能听到!啊啊啊,我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别人跟我说话了!”
    小陶俑激动地嗷嗷叫,靳木桐的这一句话,仿佛再一次刺激到了他的话痨开关。
    他也不介意靳木桐再没有继续理过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断地跟靳木桐讲话。
    “我跟你讲,我出生在西汉时候,你看我英俊潇洒的面孔就知道了,还有,别看我现在是有点脏,我那个时候可是……”
    (此处省略五千字……)
    小陶俑不停的说着,从自己成型说到被怎么转卖到小贩手里,看那架势,如果不是靳木桐已经到家,它还能继续说个几天几夜不间断的。
    靳木桐听着听着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的回到店里,放下包。
    她先把画从包里小心拿出,依旧挂在原先的位置,接着拿出在地摊上买的那个瓷碗,摆在了货架上,虽然这是个赝品,可的确仿的还不错,店里没什么真正的古董,权当多一个工艺品也不错。
    最后才从背包里面拿出了依旧不停讲话的小陶俑。
    四目相对,小陶俑对上靳木桐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
    靳木桐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小陶俑却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吞了吞口水,试探性的问道:“你,真的能听到我说话?”
    它实在是太惊讶了,这么多年了,它从地底重见光明以后,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因为没人能听见它的声音。
    靳木桐看着它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没错,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也能看得见你,只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得见。”
    这时,画说话了:“你能看得见它,是因为它经过千百年的时间,已经修炼出了器灵。”
    靳木桐疑惑问道:“器灵?你的意思是,古董也有灵魂?那是不是每件古董真品都有器灵呢?”
    画说道:“当然不是,不是每一件古董都能修出器灵的,这和古董当初的铸造者,存放环境或是自身意识都有关系。”
    “哦~这样啊,那这么说来这个小东西还挺厉害的。”
    小陶俑听到夸他,忍不住得意的扬起了脑袋:“你现在才知道小爷的厉害?哼,还把小爷当赠品,小爷可是告诉你,你这种侮辱小爷身价的行为,是会让这么伟大的小爷不高兴的,还不快点把小爷送回去。”
    靳木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道:“好啊,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然后继续被丢在那个地摊上,又脏又破,时不时还被人踢两脚。”
    小陶俑想到那个画面,顿时变得委屈又不愿意服软:“总有人识货的!”
    “那要不咱去试试?”
    “你……试试就试试!我才不信你舍得把小爷还回去。”
    而此时,画看着正在交涉的双方,淡淡的开口了:“留下,她能修复你。”
    小陶俑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猛地一惊。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这句话中包含的信息吓到了,惊喜到声音都有些尖锐:“你说什么?她能修复我?她是修复师?!!!”
    靳木桐自己却懵了:“什么?我能修复它?”
    第4章
    小陶俑眸中带着渴望与狂喜,注视着墙上的这幅画。
    古董修复师于古董,那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如果当真可以遇到一个出色的古董修复师,那它……
    靳木桐也是凌乱的看着画,她什么时候成了古董修复师了?
    她顿时开口解释道:“那个,这家店虽是祖上传下来的,但从几代前,我们‘品古斋’就丧失了这门技术,我更是连皮毛都不懂。”
    “没事,我可以教你。”画安抚的说道。
    小陶俑听了两人的对话顿时明白了,它并没有那么好运气的遇到什么古董修复师。
    顿时,它由于太过惊喜张大的嘴巴合了回去,目光也平复下来。
    “嘁,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还临时学。你临时学的东西可别用在小爷身上,免得把小爷越修越坏。”小陶俑有些烦躁的说道,产生了希望,又变成失望,任谁都不开心。
    烦躁下,它甚至话都不愿意多说了,直接躺下闭上了眼睛。
    靳木桐:“……”
    面对小陶俑的态度,她竟然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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