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小的胸脯起伏几下,还是没说话。
    外出的陶黎和鄢月此时亦落至院中,神情皆凝重。
    “怎么了?”
    “鄢炀死了。”
    梨胭心里一咯噔。
    “什么时候?”
    鄢月摇头,“不知道。他被挂在城墙上。”
    梨胭瞬间消失。
    楚都北门,巍峨高大城墙之上,一尸体被钉在正中央,有人怕过往者瞧不见其面容,一柄利剑从他眉心正正穿过,将脑袋牢牢钉在墙头。
    黑发飘扬,双目圆睁,他一身黑衣,看不出血色和伤口。
    过往百姓,大多瞧上一眼便唬得打一寒噤,垂下头去,赶紧瑟缩着进出城了。
    有小孩害怕地指了指,大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喝道:“看什么看!赶紧走!”
    更远一些的地方,她听到絮絮议论——
    “作孽作孽,不知道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犯事了吧,这种人……”
    “有什么想不开的,和官府作对……”
    鄢炀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梨胭飞走。
    她一言不发飞回悬月,棠篱坐在书房,正一脸平静看书。东山站在他手边,仿佛雕塑。
    她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看他。
    棠篱没有看她。
    他手边摆着一盘米菜糕,看色泽已经冷了。
    梨胭在门口站了一炷香,棠篱看书看了一炷香。两个人的目光没有交汇过。
    她的心慢慢冷下来,声音极静:“鄢炀昨晚闯暗部了,是吗?”
    “是。”
    “成者为王,败者寇。”梨胭笑了一下,“可惜。”
    “成者为王,败者寇。”他声音也很平静,“没什么可惜。”
    “对。”她转身,“应该这样。”
    是夜。
    一抹白光闪过,城墙上诸士兵,一排一排倒下去,无声无息。
    一股力量朝墙一震,精铁断开,城墙上被钉着的人坠下去——
    同样的白光闪过,坠到一半的人倏而消失。
    半夜,谢瞳被急报叫醒。
    “什么事?”
    “北门守卫,悉数暴毙,城墙上的尸体不见了。”
    “有线索吗?”
    “没有。此人武功超绝。”
    情兽一族最近出了好几个能打的。“下去吧。”
    第二日,梨胭和陶黎比武。
    二人对立,梨胭起势前衣袖一扯,撕下一长条,目光冷凝,扎起长发。
    陶黎目光愣了愣。
    高束马尾,白布条,死结,再加上那眼神。她和记忆中的鄢枝重合了。
    鄢月朝她吹了一口哨,站在屋顶,笑道:“好飒。”
    二人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毫厘之差,擦身而过;随即二人同时翻身跃上空,一左一右,同时出手,又是毫厘错之。
    梨胭仿佛极其熟悉对方的招数,总会在对方出手前预判其招式,陶黎虽快,但梨胭胜在预判极准,总能及时躲开。
    陶黎似乎对梨胭的武功也很熟悉,但梨胭偶尔会出其意料,陶黎的招式便控不住她。
    两人比武,俱没有留后手,招招果决狠辣,是用尽全力之态。
    彼此熟悉,又毫不留情。
    场面一时怪异,又有惊心动魄之美。鄢月看着看着竟不由看入神,屏息待之。
    棠篱看着他们,目光沉静如海,看似平静,又似暗潮涌动。
    相遇第一天,她就有这样的眼神,冰冷绝色,目光杀人。
    她那么美,又那么远。
    一刻钟后,梨胭棋差一招,败下阵来。
    陶黎收回手,道:“进步不少。”她一身双心法,俱已十一层,假以时日,武功必在他之上。
    “你也是。”
    陶黎目光平静:“这是应当的。”他看着她:“你输了。”
    梨胭没有回话。
    鄢月眉头一皱,感觉二人气氛诡异。
    半晌。
    “我知道。”她说。
    陶黎便不再多说。
    鄢月跟着陶黎回院子,一进门就脱掉衣服趴床上,美滋滋:“上药。”光滑美背上一青紫掌痕,是上次二人比武陶黎收不住手打伤的。
    陶黎取出药瓶,缓缓上药。
    冰冰凉凉的膏药晶莹剔透,他每抹一下,手下的身体就颤抖一下。鄢月时不时嘤咛两声,气氛莫名旖旎。
    然陶黎岿然不动,既看不见美人的颤抖,也听不见其娇喘,仿佛老僧入定。
    上完药,鄢月也不把衣服穿上,反而香肩微露,转过身看着他,朝他眨眼。
    陶黎合上药瓶,起身离开。
    鄢月重新趴下,嗅着被子上的气息,喟叹一声:“怕不是真要追一辈子吧……”
    梨胭和棠篱回到后院。
    棠篱问:“你答应了他什么?”
    “谁?”
    “陶黎。”
    梨胭不回答。
    下一瞬间,她蓦地抬头,二人四目相对,梨胭道:“比武输了,我要随他回去。”
    梨胭一恼,目光一凌,一掌拍出,怒道:“别控制我!”
    棠篱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目光暗沉,“我也不想,你乖一点。”
    梨胭冷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温顺的宠物吗?”她狠狠抽回手,凝气又是一掌,棠篱侧身躲过。
    “顺者昌,逆者亡?”她黑发飘扬,目光寂静,沉沉和他对视,“你爱梨胭,是因为她从不反抗你吗?”
    身后书架蓦地裂开,一堆书轰然倒地。那是梨胭刚那一掌,棠篱躲开了,书架难逃厄运。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房间里砰砰作响,两个人影闪来闪去。一炷香后,房门四裂,窗牖飞散,二人从房顶破瓦而出,分列屋檐两边。
    下一瞬间,两白衣闪身出手,气浪滔天,悬月别庄各处,俱听见轰隆声响。
    一刻钟后,棠篱受其一掌,喷出一口血,从房顶掉落——
    梨胭一愣,手一抖,飞身而下,一把捞住他,二人旋身落地。
    她反手扣住他脉搏,内力紊乱,非她一掌可致,“什么时候受的伤?”
    “无碍。”
    梨胭一瞪。
    棠篱垂眼,“一直没好,还需一些时日调息。”
    梨胭顿了一下,“哦。”放开他的手。
    下一秒,梨胭被搂入怀中,棠篱声音暗哑:“我错了,对不起。”
    梨胭冷哼一声。
    “你再打我一掌。”
    梨胭将手背在身后。
    棠篱将人抱紧,“不要走。”
    梨胭心中一痛。
    天地寂静,梨胭说不出“好”。
    “胭胭。”棠篱目光晦暗,眼中风雪扬扬,他将她这几日纠葛俱看在眼里,终开口道,“最后十日。”
    梨胭身体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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