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疤男人双手各持一把匕首,正步步向角落靠近而来。
    “胆子不小,竟是能混进这里。” 他慢条斯理地磨了磨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铿锵的声音让他满目赤红,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一般勾起一个带着嗜血意味的笑容。
    随着那刀疤男人的靠近,令人胆战的压力也随之到来。缩在角落的几人皆是瑟瑟发抖起来,胆子小一些的已经快翻白眼昏过去了。
    “大、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容长脸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没有武功,没有捕捉到刚才的那丝气劲,是以不明白为何几个大人好端端的突然翻了脸,“有话好好说.........”
    “是不是你呢?” 那杀手蓦然凑近,锋利的匕首轻轻贴着容长脸的脖颈划了一圈,冰冷的铁器险险划破了薄薄的皮肤,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他见那容长脸眼中的惊恐不似作伪,遗憾道:“不是啊,可惜。”
    说完之后,他挑起眉头,又打量起其他人。所有人在接触到他目光之后都满是怯意地低下了头,生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
    而那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容长脸早已是吓得话都不会说了,隐隐望去,他裤1档上竟然湿了一小片,一股子腥臭味顿时充斥在小半个角落之中。
    晏无意摒住呼吸,见此情景也有些无言以对,这人竟是被吓到失禁了。
    他没有刻意躲在任何人的之后,只将少年挡了个严严实实,四周空出来一圈空地,看上去格外显眼。
    那刀疤男人的目光扫过一圈之后定格在了身形高大的晏无意身上,他又磨了磨手中的匕首,冷笑着说道:“找到了。”
    此话一出,晏无意心里只能认了句倒霉,他不想让别人成自己的替罪羊,毋论那几个人人品如何,好赖都是条活生生的命,所以这一遭恐怕得自己出手了。
    刀疤男人认定目标之后似乎是想好好戏耍一番,他并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人,边慢慢地提着匕首靠近边桀桀怪笑起来。房间内一片寂静,风都好似凝固了一般,几个侍从受到惊吓,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要扒了你的皮,然后一刀、一刀将你削成碎片。” 男人笑嘻嘻地说道,“或者直接将你活埋了。”
    晏无意浑身紧绷,虽是准备出手。只是他还未有所动作时,却见眼前有劲风呼啸而过,竟有一个人突然暴起发难下,向前冲去!
    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似尺又似鞭的软剑向刀疤男人攻去,一息之间便到了他的面前。刀疤男人大吃一惊,但毕竟曾身经百战,他反手便格挡开,同时另一手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企图打断那人攻势,反转逆局。
    却没料到那人丝毫不回防,竟是敞开着空怀任他宰割。刀疤男人的匕首划破了那人的肚腹,若是再深刻一些,甚至能勾出肠子来。
    晏无意定睛一看,那人竟是之前怕鬼怕得要命的小个子,此时他眼神犀利出手狠辣,再不复刚才的老实胆小的样子。再看他手中的兵器,虽说软剑并不适合砍与刺,但可以通过割和划的方式杀敌。它可以轻易割断血管,在挥动起来的时候甚至可以像鞭子那样速度迅疾,即使一击不中也只要重新一抖就可以迅速下一击,让人防不胜防。对于像刀疤男人这样使用短匕首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克制了。
    虽然目前是那小个子落了下乘,但是——晏无意清楚地看到那刀疤男人的招式越来越乏力,心里顿时明了起来,刀疤男人怕是快要力竭了。
    果不其然,一招落空之后就听那小个子嗤了一声,脚下立刻变幻步法,双手持软剑的两端如鬼魅般绕到了刀疤男人的身后,那软剑顿时如绳子一般勒住了男人的脖子,一个用力,那刀疤男人的脖子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血口,滋滋地往外喷着血。那刀疤男人临死前,一匕首捅1进了小个子的肚子,拼着最后的力气大力搅动了一下。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几个侍从显然没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那小个子捂着腹间的伤口颓然倒在了地上。还是容长脸反应最快,他虽然腿软,但动作着实不慢。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另一边门跑——无论怎样,先禀报给其他几个大人,不然死罪可难逃。
    不得不说容长脸有些急智,但也正是这几分急智害了他。那小个子虽深受重伤,但岂容他通风报信。另一手一甩,软剑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正正好将那容长脸穿心而过。
    软剑稳稳地钉在了墙壁中,容长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已是气绝身亡了。小个子此时才真真地没了力气,他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血液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汨汨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襟和地面。
    “为何要杀他?” 此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小个子的视野里,他出手稳健地封上了几个大穴。
    小个子无神地转动双眼看着那个人,那好像也是侍从,又好象不是。他已经看不清楚了,却还是嗤笑着问道:“你......是谁?”
    “敝姓晏,名无意。” 男人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撕开身上的衣服缠了上去,“我送你出去,找大夫。”
    “游侠晏无意?” 小个子止了血,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他眯着眼,听到男人的大名之后倒是暂时放下了疑心,只不过仍是冷着脸道:“不用费这个功夫,将我随意一埋就是。”
    “为何?” 晏无意怔了一下,抬起头打量着小个子的脸。若是忽视伪装用的胡子与妆容,便能发现那是张清秀年轻的脸,看上顶多弱冠,“明明能生,为何执意求死。”
    “素来听闻,晏游侠不沾因果的大名,未曾想过却是在这里碰面。” 小个子捂着伤口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此时面白如纸,冷汗从额上滑落至胸前,浑身如坠冰窟一般难受,他喘息着说道:“救不了的.......那刀上涂了毒。”
    “娘.......我好累。” 他的目光越来越涣散,口中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凑近了听,也只能听见些不成句的字眼。仅仅是几息之间,那小个子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浑浊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这小小的房间之后,便永久的失去了光彩。晏无意重重叹气,伸手掩上那小个子的眼睛,又脱下外衫裹住他的尸身。
    顾平垂眼看着他的尸体,忽然有些慌张,这次的死亡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来的更加直观明显。他清楚的看到这个人被划破的肚皮,露出的鲜红的肉,还有带着甜腻腥气的血液,以及最后那充满不甘和留恋地双眼。
    这个人是谁,为谁而死,过往是怎样的,他统统都不知晓,却发自内心地为之感到遗憾与惶恐。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而死,不知还会不会有人仍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
    “生者既逝,万事皆空。”
    少年抬起头,看向眸中无悲无喜的男人,轻声问道:“这就是阻住你的缘由吗?”
    “是也不是,” 男人背起小个子,边向门边走去边低声说道:“你现在所见到的我,与过去的我是不同的。我曾想我要报仇雪恨,我要手刃仇人,然后痛痛快快地喝一通酒之后再从不止山上跳下去与他们团聚。可我的父亲却告诉我,这不是我追寻死亡的理由。”
    “凡事皆有因果,追根揭底,一切都可归为虚无二字。”男人随意地说着,少年却听得极为认真,“他曾教我看花非花,看水非水。我是人,但往生后却也许会变成樟树,变成碧空白云或者变成一条鲈鱼。正是因为如此,看花看水才要知它有灵。也同样因为如此,我才不至于那样的期待或者害怕死亡。”
    “可是既然如此,死亡便失去了意义。” 少年不解地问道:“任何人都是永生的。”
    “谁说的?” 男人笑了起来,“曾经执迷不悟的我便已死了,在我懂得活着的可贵之后才明白,这就是死亡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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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犹有竟时
    他的话没错,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没有人愿意去触碰它。甚至对于顾平来说,若是有选择,他哪里又会愿意抛下陆沉与人世。可是万事万物哪里是有无选择就能说得清的。
    少年皱了皱眉头,隐隐觉得对于他来说不该是这样,可是心里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完美的说法来驳斥这个论调。于是他沉默了,疼痛一如既往地折磨着他脆弱的心脏,顾平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他该去的地方。” 男人说道,“落叶无法归根,至少要落在泥土之上。”
    那个小个子男人斩杀了一个鬼面杀手之后被重创而死,现在首当其冲地就是将他埋葬,沙漠虽不是一个妥善安稳的栖息之处,眼下却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晏无意感到有些无奈,这段时间他似乎总在不停地妥协。
    二人说话间,忽然又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晏无意低咒一声,带着少年和小个子的尸体闪身进了一旁原是婢女休憩用的耳室里,为防被发现他又将门仔仔细细地掩好。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低声嘱咐少年延缓呼吸,然后自己集中注意力听了起来。
    门外果然又有些鬼面的灰衣人走了进来。他们原本还在低声交谈,刚一进门便有人觉察出了不对。
    “怎么有股死人的味道,” 这一队与刚才的显然不是一拨,领头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光头,他抽抽着鼻子道:“死的应该还挺惨,这味道太冲了。”
    他话音未落,便看到了角落里刀疤男人的尸体,身下的一大滩血液早已经凝固成暗色痕迹,男人大张着双眼,一幅惊恐不可置信的模样。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刀疤男人脖子上的伤口,光头看了一眼,冷笑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徐豹吗,死了还不是烂肉一堆。”
    这死的徐豹与光头极不对付,两人互相瞧不过去。现下乍一看徐豹惨死,光头先是一惊,随即便狂喜道:“哈哈,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他的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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