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还有三四个衙役,还有记载的文书,闻言都不自在的挪动一下身子,只杨峤和柳珣面不改色,杨峤盯着那女子看说,“现在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荒废的院子里?为什么你身边会躺着三个毒死的人?三人缺失的尾指和你磨的骰子有什么关系?”
    “那不是什么荒废的院子,是我做暗娼接客的地点。”女子说,“若我去那院子,就会挂一盏风铃在檐下,大人若去问问,那附近许多男人都知道的。在那接客不要钱,只看人,长的粗长我便接,当然,如果有像大人这般,或者暗处那位大人长相,没有粗长我也能接的。”
    柳珣和杨峤都并不理会这样的挑逗。
    女子轻笑也不在意。“死去的三个,加上朱老三,都是算是我的相好,我有一个相好挺不容易的,身体喂熟了,还要当他们的娘,体贴呵护,温言细语使着水磨工夫,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
    “让他们对你言听计从干什么?”杨峤问。
    “对我言听计从,杀人啊。”江玉娇展颜笑说,她的唇红若蔻丹,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杀意的词语。
    “我死后大抵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江玉娇笑说。“每一个因为我死的男人,我都会取下他们的尾指,细细打磨,塞上一粒红豆做成玲珑骰。”
    “我要下十八层地狱,他怎么能好端端的轮回?便要用十八颗玲珑骰子,拖他一起下地狱。”江玉娇说。
    杨峤想起见到她时她说这是最后一颗骰子,死在她手里的已经有十八个人了,杨峤眉头深锁,“那比如朱老三,比如更久远的王麻子和赵二,他们杀人是为了什么?”
    “他们都受过女人的苦,恨女人呢,我不过撩拨两句,他就自以为找到了发泄心中怨气的地方,再说,不是手中沾惹了人命,怎么会在我让他死的时候就乖乖去死。”江玉娇说,“横竖不过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稳赚,杀三四个无愧来这世界一回。”
    “他们受过女人的苦,如此偏执被你利用,那你用十八颗玲珑骰想把谁拉入地狱?”杨峤说,“你如此有本事,直接对正主用上不是更能解你心中仇恨?那些死去的女子,和你一样的女子,死的多冤枉。”
    “上天待我如此不公,我还要去计较别人冤不冤枉,实在是可笑,人人都是圣僧不是?可惜我爱憎分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所经受的苦难,不让他加倍奉还,我怕我就是死了,那眼也合不上,那棺材板也盖不上。”
    “冤有头债有主,死去的那些无辜女子和这些男子,和你的怨仇又有何干系?”杨峤说。“你便是受过再多苦楚,在你如此行事后,死罪难免。”
    “呵,我到了该死的时候。”江玉娇说,“乔明能的好日子也该结束了。”
    杨峤腾的站起,“闭嘴。”
    “江南浙安江玉娇乔明能,大人若能去当地找个经年的人问一问,便知道我的怨我的恨从何而来,也该知道我拉着这么多人也要让他万劫不复的决心,纵使身死不惜。”江玉娇说。
    杨峤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文书停在最后一句的开头上,“大人,这句要写上去吗?”
    杨峤沉默一阵,“写上吧,除非她今日暴毙,不然圣人总要见上一见的。”
    从大狱出来碰见于童,于童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出来,犯人招了吗?”
    “招的太实在,不该说的也说了。柳珣说。他忧心的看着杨峤,杨峤似有所觉,回看他,月光下,那盈盈溢着关心的眼睛,他伸手刮他的鼻子,“别紧张,没那么要紧。”
    “永安郡主是圣人最喜爱的郡主,捧在手心也不为过。”柳珣说,“乔明能如今也大受圣人信任,委以重任,在一众郡马驸马中是第一得意人,也深受太子的敬重。”
    “别担心,古有包公锄世美,若真有郡马欺君罔上,我便做一回包公也不碍事。”杨峤说。
    两人挨的近,说话又轻,于童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隔开他们和外界,他有种自己现在在这多余的错觉,最后清清嗓子说,“杨大人既然审讯完,明日如实禀告给圣人,也算了了一段心事,这正月还没过就出这么大的案件,年都没好好过,等案结后再来不醉不归。”
    “于大人,这牢房得看紧密了,她若是不想活咱们不拦着,两下轻松,若是被别人在眼皮子底下让人不想活,咱们的脸面就尽失了。”
    第38章 玲珑骰子(十五)
    这案件虽然揭开的晚,但是正月里接连死人也在民间发酵的差不多,出了元宵再来谈论这些死人的事也不算太忌讳,再加上最后同时死了三个人,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民议沸沸,有好事的人也寻根究底找出了那三个死人的身份,甚至连女子的身份都被八卦出来了。
    “一个做老鸨的,有钱的怎么去做暗门子?真是一辈子没见过男人啊。”
    “听说是狐狸精转世的,有人看过她没收好的尾巴,有九条呢。”
    “难怪了,这不仅要吸男人精血,还要让他杀人供她吸血呢。”
    “听说这狐狸精几百年前有个相好的,但是相好上京赶考后就再也没回去,所以狐狸精就来京城找负心汉了,可是只见到那相好的一身红衣娶了另一个红衣姑娘,于是发了痴,谁要不走运,穿红衣正好被她撞上,就会被她引诱的男人找上少掉。”
    “真的假的,我年前给我姑娘扯的红布做新衣服还没做完呢?”
    “你姑娘还在闺中,怕什么。寻常都不出门。”
    “主要是刚嫁人的小媳妇啊,或者是那些不正经的女人,晚上还在外面的。你数数,死的是不是都是这些人?”
    “啧啧啧。”
    “要我说那负心汉也不是一点罪过都没有,你要跟人家好好的,后面就没这么多事了。”
    “这世界负心汉多了,也不见那些个被辜负的都张牙舞爪的要吃人。”
    “是啊,都一根白绫自我了断,要不然就跳了水池一了百了。还不如这狐狸精,活的恣意。”
    乱说话的小媳妇被自家婆婆瞪一眼拉走回家了,晚饭时少不得要站着听一耳朵训。晚上在床上语带委屈的跟男人撒娇,男人还笑她这些市井话听听就算了,下次别插话了。
    圣人见了京兆尹和杨峤,听闻犯人已经下狱,他只挑眉表示知道了,至于乔明能,圣人没问,杨峤也不曾提起。不管初衷是什么,犯案就是犯案,这是她的孽果,她得承担。至于乔明能是不是欺君罔上,这是另外一个案件了。
    京兆尹和杨峤离去的时候,圣人突然问道,“可派人去了浙安?”
    京兆尹一脸不解,杨峤虽有犹豫但还是肯定的回复,“昨日已经派人去了,最快后天能回来。”
    圣人点头,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江玉娇显然很有倾诉的想法,然而杨峤在青袖从浙安回来之前什么都不想听,也不让人多在她面前逗留,她说了什么都要烂在肚子里不要传出去。柳珣实在心肝挠的痒,偷偷去听了江玉娇的故事。
    江玉娇看他,“好奇心害死猫啊,大人不怕吗?”
    “知道猫会什么那么好奇吗?因为猫有九条命。”柳珣说,“你也知道,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被一捂嘴弄死了,那有些事就永远只在别人嘴里传说,你的故事没人知道,很可惜不是吗?”
    “不过是老套的薄情男子负心汉的故事。”江玉娇没有受审时的故意引诱,大约是也知道到结束的时候了,“只不过是我的情形惨烈了一点,只不过是我报仇的手段恶毒了一些。”
    “乔明能是我表哥,少时家道中落,乔明能幼时能读书,我爹只我一个独女,当时便订了我们的婚约,接乔明能到家中来,乔明能父母也借此故在我家一住就是十八年,幼时相伴,朝夕得见,竹马青梅,情意切切。乔明能也争气,十九岁就中了举,当时我爹就想让我们完婚,但是乔明能想高中进士后再娶我,堂堂正正。我当时也才十六岁,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连考两次,在二十五岁才得中,我但是已有二十二岁,欣喜终于今年爹不用帮我交晚嫁的税,可乔明能却一直不曾回来。”
    “当时我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想着就把我出嫁给别人算了,我怎么能同意,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来京城找他,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挺高兴,面对我为什么不回去接我的质问,他也直说他被圣人看重,走不开,我信了,被他安置在小院子里,当夜和他敦伦,每天像个小媳妇似得等他来。”
    “等啊等啊等,什么时候回去就是不说,我写给父母的信也一直没有回音,我想家了呀。我闹着要回去,他不允,然后那时候我发现我怀孕了。我知道父母定要恼我偷偷跑出来,又一时情热不知体统做了错事,但我傻傻的想,也许带着孩子回去爹娘就不会恼我了。毕竟当时也曾说好,我和乔明能的儿子有一个会跟我爹姓,继承我爹的家业。”
    “我没想到啊。”江玉娇摇头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那些荒谬的曾经说起来还是匪夷所思不能理解。“乔明能会给我下药,孩子没了,我以为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死了孩子,哭了好几天。乔明能安抚我,说以后还有,孩子是还有,后来又怀了三个,死了三个,我怕这是因为我忤逆父母的报应,哭着要回去,可是当时我的身体很不好,别说回去,下床都是难,也是我身体不好,睡觉总不安稳,才能听到乔明能和大夫说话,大夫说不能给我再下药了,要不然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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