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不介意一直这么黑屏似的看你的腿,但是我觉得你自己会有点介意。”萨厄·杨的声音突然响起,楚斯一惊才想起来全息通讯居然还开着,而他一直垂着手,镜头便始终绕在他腿侧。
    楚斯:“……”
    那边邵珩已经替他惊上了,“你刚才喊什么?”
    楚斯冷静地解释道:“他见谁都喊亲爱的。”
    邵珩:“哦?他就不这么喊我。”
    楚斯:“……”
    邵珩:“……”
    沉默片刻后,萨厄·杨先是嗤笑一声,接着邵珩意识到自己在拆顶头上司的台,干笑一声道:“你们继续啊,我歇一会儿。”
    “我会记账的长官。”萨厄·杨拖着调子说道。
    “……”楚斯面无表情看着他,而后问道:“为什么要歇一会儿?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
    萨厄·杨对他这种绕话题的毛病早就见怪不怪了,挑了挑眉毛,道:“去看了一些碎片。”
    邵珩又从不远处放平的座椅里一个诈尸坐起来,“什么一些,别吹牛了绑架犯先生,就两处碎片,跃迁了三回才到,还都不是。”
    这话题仿佛提起了他的兴致,他一脸古怪又疑惑地道:“嘶——说起就这个我还是觉得奇怪。以前作战课上说过,短时间内跃迁次数要适量,否则身体会非常疲累。老实说,三次我觉得也不算太多,但是我现在累得像是跃迁了三百次。”
    萨厄·杨看不看他一眼,便随口嘲了一句:“体格太差了小白脸。”
    部队精英层出身,谁能受得了别人说自己体格差?邵珩冲着他后脑勺怒骂:“放你的屁!”
    萨厄·杨充耳不闻,他冲楚斯道:“鉴于有人拖后腿,时间可能要比我预料得久一点,但是最多不过一天,到时候记得给我开门长官。我不想一进舰警报又响个不停地烦人。”
    大概是他提起警报的表情太不耐烦,楚斯居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你下回别用这么惊艳的方式吓人,我想警报应该不至于跟你一个人过不去。”
    萨厄·杨懒洋洋地道,“我已经非常注意了,至少是等那小白脸把闸口边的人调走之后才动的手。”
    楚斯挑眉:“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有进步?”
    萨厄·杨笑了一声,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那倒用不着,我发现我最近非常、非常热衷于记账。”
    楚斯:“……”
    他们又随意聊了几句后,便关了通讯。
    楚斯把通讯器扔回兜里后,又原地站了片刻。他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如果当初他第一次在疗养院看见萨厄·杨的时候,有人跟他说,以后有那么一天,你会跟这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桀骜嚣张和找打的人握着通讯器开着全息屏聊天,非常平和甚至时不时开点玩笑……楚斯大概会把那人的头拧掉,并且能保证萨厄·杨一定会有同样的反应。
    不得不说,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哦……如果不天天逮住他一个人拿命开玩笑,那就更奇妙了。
    警卫队从黑天鹅飞行器里整理出来的东西全部进了勘验室,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一样也没放过,出来了包括dna序列数据等一系列结果。
    被罗杰又拿去到数据库里搜找匹配信息了。
    这期间军部、总领政府来讯说借调过来的兵力警力已经全部准备就绪,指挥权限移交到了安全大厦手里。
    之后的时间,楚斯几乎全程都呆在指挥中心。
    联合会议从救援队出动开始便一直开着,方便三方互通消息和进展。具体的部署和安排依旧由齐尔德·冯和两位副指挥官开口,楚斯全程在玻璃罩后面挂着耳麦当幕后。
    指挥中心计时器显示18点的时候,救援队全体离舰。
    18点42分左右,所有救援队全部到达第一批落脚点,跟目标星球碎片顺利接驳。每支救援队都带着随身摄录,登录星球碎片后的影像同步直传到了指挥中心,硕大的中央屏幕被分割成一百块小屏,同步跟进着各个碎片的救援进程。
    其实路途中耗费的时间并不算多,真正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的,是落地之后。
    救援小队需要先找到龙柱,把附加装置加载上去,接着搜寻整个碎片,把状况很不乐观的人移进救援舱,再把其他醒过来的人们引进地下避难所。
    20点28分,那一百个小屏幕上的影像几乎都切换到了地下,避难所长长的通道灯由中心朝外围一盏接一盏亮起。
    当时楚斯身处在通道里,作为亲手开启避难所的人,看到是一种感受,此时看着巨大的中心屏幕上从上到下每个影像里都亮起了那样的隧道灯,又是另一种感受。
    影像中接二连三地响起避难所大门缓缓打开的轮轴转动声,通明的灯火和人群的欢呼从屏幕一角潮水般蔓延出去,最终一百个屏幕全部亮了起来。
    萨厄·杨的第二次通讯踩着点一般,刚好在这个时候发来了。
    不论是会议室内还是监控室这边都是一片兴奋,没人会在意小小的通讯器究竟显示着谁的通讯。楚斯点了接受,然后干脆举起通讯器把镜头对着中心屏幕停了一会儿,这才转回来冲萨厄·杨道:“看见没?”
    萨厄·杨道:“看见了,长官你心情不错。”
    楚斯倚坐在桌台边,长腿交叉,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亢奋,但是确实显出了少有的放松,连表情都多了几分温度。他一直不喜欢跟别人分享他的内心想法和情绪,因为觉得那是非常非常私人的事,跟其他人无关。
    但也许是因为他更私人的一面都被萨厄·杨看见过,所以也就不在意这些了。他看了会儿一片光明的屏幕,又收回目光冲萨厄·杨道:“我当初进安全大厦、做执行员、再升任执行长官,只是因为位置越高,接触到的机密就越多,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就越有得到答案的可能。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兴致和想法。但是现在,我感觉……还不赖。”
    萨厄·杨道:“这说明你脸上的冷都是假的,只是嘴硬而已。”
    他顿了顿,又抬了抬下巴道:“这点我早就看明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听起来居然还有一丝隐隐的傲意。
    楚斯没忍住弯了一下嘴角。
    “长官我看见了,你在偷笑。”萨厄·杨用一种异常讨打的语气说道。
    打死也不愿意崩人设的楚长官绷着脸,没什么表情道:“你喝多了吧。”
    鉴于人还在指挥中心,救援还在继续,这个通讯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两人切断了。中心屏幕上的影像已经又有了变动,救援队员安顿好避难所的人后,便陆续从第一批碎片撤离,旁边的同步星图上,所有被加载过附加装置的星球碎片被打上了一个标记。
    21点整,一百支救援队重新开始跃迁,去往第二批目的地。
    楚斯正想让旁边的一个监控员帮他再接一杯咖啡,手里握着的通讯器突然“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愣了一下便弯腰想把通讯器捡起来,结果手指抓了两下居然都没能抓紧通讯器,又试了第三下才把通讯器捡起来。他把通讯器扔进兜里,垂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突然站起身朝外走。
    “长官?”几位监控员疑惑地看向他。
    楚斯淡淡道:“回一趟办公室,你们继续盯着。”
    第65章 军事医院
    从指挥中心到办公室的这一段路, 楚斯走得心情复杂, 他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了然于心,但又本能地希望它稍微晚一点来。
    不过即便如此, 他的脚步却没有放缓丝毫。反应出现的时间远远早于他的预计, 很难说是突然间短暂性的紊乱, 还是会就此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最后一刻。
    如果走在半路的时候,反应突然发展到了腿上, 那脸可就丢大了。
    他一路上都神色如常, 甚至在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还冲两边的警卫点了点头。
    他前脚已经迈进了办公室, 又握着门把手后退一步冲警卫交待道:“我有一些机要文件需要处理, 在杨先生和邵队长回来前, 任何人过来都直接挡出去。”
    握着门把的左手一阵发麻,楚斯脸色未变,又补充交待道:“另外,在我处理完文件出办公室之前, 不管发生任何事, 杨先生的要求等同于我的要求, 对于除安全大厦公务外的一切事物,包括我的人生安全及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享有等同于我自己的最高处理权限。”
    这些警卫们跟了他好几年,像这样突然闭关交待一堆事项的情况并非第一次,所以警卫们见怪不怪,脚跟一磕应声“是!”便重新回归到板着脸守门的模样。
    楚斯动了动手指, 掩盖住了动作的凝滞,进屋关上了门。
    他在门口蹙着眉尖站了一会儿,才大步走向卧室。对着衣帽间的全身镜撩起衬衫下摆,打开了那块仿真皮肤。
    果然……
    手指出现的反应并非是正常的提前紊乱,而是倒计时又出现了问题。
    00 07:16:39
    楚斯曾经预料到进出蒋期那个公寓,不同的时空区中穿梭来回,会对倒计时产生影响,但没想到影响能那么大,跟以往在拟态环境中测试出来的变化值相比,大得简直不可思议。
    他也隐约猜测到黑天鹅飞行器突然空无一人也和时空的交错与混乱有关,但没有想到只是进出探查一下飞行器内的情况,他的倒计时就从12天骤然缩减到了7个小时。
    怪不得手指的失控来得那么突然,相较于最后五天就开始紊乱的一般情况,只剩7小时的他还能直着身板站在这里,已经算是一种奇迹了。
    不过,这种时候的奇迹往往是经不住感叹的,楚斯脑中刚冒出这种自嘲的想法,一股难以言说的僵硬麻木感就从指尖蔓延上了肩膀。
    他感觉机械模拟出来的体温正在迅速消退,随着体温的消失,他对这半边身体的控制权也在迅速减少,就像是满满一把沙子从指缝里头漏出去,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流逝的空落感。
    这种感觉非常容易让人陷入绝望和焦虑里,但楚斯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真实感。
    也许是因为这并非是正常的生理性的朽化和衰竭,更像是古早星球上那种需要上发条的手表,因为发条松了就突然停止走动。
    在左半边身体开始迅速失去知觉的时候,楚斯已经窝坐在了扶手沙发里。
    他不太想躺在床上,那种状态太像是在等死,而他现在这种状态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死亡。
    他甚至还保有着平日的那份冷静,像是在出差之前交代工作一般,用还有知觉的右手敲着通讯器。
    先是给齐尔德·冯的公用频道发去了一条指令:杨先生和邵队长回来的时候,对他们打开全舰所有区域的通行权限。
    接着他调出了自己作为太空监狱首席监察者的a字权限,以及作为执行长官联盟代表的c字权限,将萨厄·杨的黑金远程监控臂环解除锁定。
    这两个权限相加占据了监控权的70%,依照星球刑事法律规定,太空监狱内的服刑者刑满释放后(如果有那一天的话),考虑到其超乎于常的危险性,会酌情保留黑金监控器30%以上的监控权限,直到五年观察期结束才能彻底撤除。
    这就是他为什么将三块b字权限交给了齐尔德·冯他们几个副执行官,而自己在保留原有a字权限的前提下,把c字权限留在了手里。
    首先,作为唯一醒来的执行长官,他拿得名正言顺。再者,不需要通过别人,他就能将萨厄·杨直接解除控制。
    只留下30%的控制权,意味着曾经让军部、总领政府、安全大厦乃至他个人头疼不已的萨厄·杨先生告别了囚犯身份,正式刑满释放。
    最后他将自己掌控的所有权限整理一番,公归公私归私地设定第一、第二顺位继承者。
    公权好办,安全大厦完整的规定和条例已经替他安排得差不多了,安规定设定就行。
    麻烦的是私人的……
    这么些年积累下来,他私人的权项财物不算少,就算现在星球分崩成块,最终能存留下来的应该依然可观,但他已经没有家人可以转交了……
    这个过程他预演过无数次,当初在训练营的时候每次出任务前几乎都要有这么一个过程。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总是想也不想就在私人权项财物第一顺位栏那里填一个“无”。
    至于这次……
    嗡——
    通讯器震动起来的时候,楚斯才发觉自己刚才意识已经有些散了。
    他努力集中了一下精神,选了接通。
    屏幕那边的人依然是萨厄·杨,接通的瞬间,他张口就道:“我黑金环突然解锁了70%。”
    通讯器搁在手边的圆几上,楚斯看向全息屏幕时刚好垂着眼,“嗯,恭喜出狱。”
    “为什么突然解锁?”萨厄·杨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再度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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