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晋庭和薛居正对看了一眼。
    薛居正摇头,”要是官家真的接了,那小子得猖狂成什么样?”
    崔晋庭却想的是另一方面,“皇宫之中,官家尚可说了算,可是在京里,各处都有阮老贼的人,想让他面圣,还要我们不出头,只怕不容易。我倒不担心这个李帆入了陛下的眼,他若真敢舍了性命去做这件事,富贵荣华便是他应得的。但我只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头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瑶华点点头,“所以,我们便给他指条路,就看他敢不敢去搏一搏。不过,瞧他在你面前大言不惭的模样,想必是敢的。”
    薛居正一拍大腿,“妹子说的有道理。他要是敢去,我也服他是条汉子。”
    瑶华想了想,又啧了一声,“我倒希望他不是个真英雄。要是他真的是那种一根筋儿的愣头青,我们拿他当那投石问路的石子,最后崩了个粉身碎骨……”
    崔晋庭拍了拍她的手,“我发现你于这种事上,总有些妇人之仁。看得明白,却做不到。别想多了,这个李帆连我都说不过他,绝不是个一根筋儿的愣头青。”
    瑶华一摊手,“我本来就是个女子,有妇人之仁难道不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也只能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要真刀真枪的,只能劳烦你们上阵了。我只管在后面给你们摇旗呐喊就是了。”
    薛居正连忙哎哎两声,“你先别忙着摇旗呐喊的。若是这个李帆点头了,我们该怎么把他送到官家面前。”
    瑶华这个可真没办法,“你们是在京城长大的,又时常出入皇宫,可我连宫门超哪儿开都不知道。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崔晋庭摇头,“不,李帆要是亮相,绝不能由我们送进宫内。否则阮老贼便立刻能由此发难,搞不好要插手宫防。因小失大,不划算。”
    提到宫外,薛居正的脑子立刻就活泛了,“要是不是悄悄地送出宫。那就得给李帆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一个万众瞩目的场所。轰轰烈烈到官家在宫内也能知道。可是不管是哪儿,事后那地儿的主人,少不得要被软老贼清算。这得好好想想,放哪儿合适呢?”
    自己的地儿肯定不行,为了李帆折了人手是小,回头留了把柄在阮老贼的手里,那才麻烦。
    崔晋庭也在绞尽脑汁,突然两人四目相对,灵光一现,嘿嘿地笑了起来。
    瑶华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必定想到一块儿去了,十分好奇,“什么地方?”
    薛居正打了个哈哈,“一时还没想好呢。且让我再想一想。”
    崔晋庭也转了话题,“我们也正好借此看看,官家到底对阮太师是个什么态度,到底能容忍阮太师到什么地步。”
    瑶华挑挑眉,不再追问。反正等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她肯定就知道。“哎,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此人上京,孟良是什么想法,若他出事,孟良日后是否还能跟你们一条心。你们要想行事周全,我觉得不妨去听听一个人的意见。”
    “谁?”薛居正十分好奇。
    “肖先生。”瑶华笑道,“他那边,不也有一些这样的人嘛。志同道合,想必一见欢喜。”
    让麻烦去找麻烦,想必也能给阮太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崔晋庭摩拳擦掌,拍了拍薛居正的肩膀,“跟我走。”
    薛居正连水都没喝上一口,颠颠地跟着他跑了。
    瑶华望了望天色,烈日炎炎,骄阳似火,嗯,年轻人果然有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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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发难
    又过了数日,进了九月。
    天气不再那么炎热,京城里嫁娶亲事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崔晋庭如今没有一官半职在身,所以也没什么人给他送请帖。瑶华乐得清闲,在家里看书管账、制螺子黛、雕玄光墨,日子过得好生悠闲。
    崔晋庭每日忙里忙外,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倒是许久没有动静的和府那边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送来了一张请帖,请她九月初十去喝瑶兰的喜酒。瑶华冷笑着将那帖子丢到了一边,不管是炫耀还是求和,她都懒得理会。
    等到九月初十这日,尧恩正好休沐在家中。吃完了早饭,尧恩就开始跟他姐吐槽东宫的伙食,越说越馋,便想吃点肘子。
    瑶华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这会再出去买,回来再炮制,中午肯定吃不上了。瑶华便让闽江去飞白楼买他家的招牌红焖肘子顺带再带些招牌菜回来。
    想法挺周全的,可是左等右等,饥肠辘辘都不见闽江回来。
    瑶华心中生疑,让罗明前去寻找,谁知罗明也一去不见回转。瑶华心知肯定是出事了。联想起那一直没有动静的李帆,还有今早崔晋庭出门时那两眼发光的劲头,她后知后觉地啧啧了两声,瑶兰的这场亲事只怕会非常的热闹。
    果然被她这位事后诸葛亮给猜中了,闽江和罗明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虽然身上衣服都皱了,但是两人倒都没有害怕惊慌的。
    “出了什么事?”瑶华示意他俩喝点水慢慢说。
    闵江未说话就先咧开了嘴笑,“今日是瑶兰姑娘嫁入阮府的日子,夫人还记得吧?”
    瑶华拉着尧恩坐下一起听,“记得,怎么了?”
    闵江就乐了,“煜大爷大约是想给瑶兰姑娘做脸,便将送嫁妆和迎亲都并在了今日。好让前去喝喜酒的宾客们不要小瞧了瑶兰姑娘。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送嫁妆的队伍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挑夫。那人进了阮府就藏了起来,待到酒宴开始的时候,才跳了出来,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直数阮太师的十宗罪状。扬言有一字不实,他便以命相抵。把一场喜宴搅得七零八落。”
    瑶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了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可是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就在这当口,崔晋庭回来了,他一脚踏进院门,就见家中这些人都围在园子里说话,瑶华一脸收不住的笑意,”你们这是说什么呢?这么可乐!”
    瑶华用扇子遮住了脸,既然忍不住,索性笑了个痛快,这才开口,“不好意思,我在幸灾乐祸。我只要一想到瑶兰今日的脸得黑成什么样,我就……忒痛快了。哈哈……”
    崔晋庭也忍不住笑了。冲着众人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你俩吃了没?”
    尧恩摸了摸肚子,摇摇头,“等着肘子呢。”
    崔晋庭一笑,“这有何难。走,今日阮老贼倒了大霉,姐夫我实在开心,带你们去吃顿好的。当做庆功宴。”
    都扯到庆功宴了,今日这场热闹出自谁手,还还需要问吗?
    虽说是庆功,去的地方确实薛居正的宅子,薛居正也在,肖蘩易也在。
    瑶华姐弟给肖蘩易行了礼。肖蘩易笑眯眯地道,“不必约束,老夫能捡回这条命,还是托了你们姐弟的福。如今吃住花销,一概全赖在薛公子身上,你们要是那么见外,老夫明日说不定就得被扫地出门了。”
    薛居正连忙帮他把酒杯斟满,“先生哪里的话,今日能成事,也是靠先生帮我们周全。有肖先生在,我们那是如虎添翼,先生就是想走,我也舍不得让先生走的。”
    瑶华闻弦音知雅意,忙端起杯子,“先生不要客气。我夫君与薛公子都是一片赤诚之人。而先生默默无闻行侠义之事,比起那些口上煌煌、心怀不轨的小人不知要高明多少。先生若是愿意指点他们一二,那实在是太好不过。”
    肖蘩易哎了一声,挥挥手,“指点万万谈不上。不过,难得两位公子都是真正的忠肝义胆之士,老夫愿尽绵薄之力,协助两位公子铲除阮党这团毒瘤。”
    薛居正高兴地把桌子拍得咣咣想,“好,我们左有先生,又有军师,何愁铲除不了阮老贼!”
    瑶华愕然,“军师是谁?”
    “当然是你啊!”薛居正哈哈大笑。
    连崔晋庭都笑了,“夫人,要不是你指点迷津,我们一时想不到请肖先生出山。这个军师,你当之无愧。”
    瑶华连忙摇手,“别别别,我脸皮还薄,这等吹捧实在受不住。”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薛居正端起酒杯,“为了能亲眼欣赏阮老贼的反应,我今日还特地磨着我爹,跟他一起去阮府喝酒。你们都没看到,但是李帆跳出来嗷嗷一顿的时候,那老贼脸黑成了什么样。他府中的那些狗腿子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宾客中多有高官,许多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瑶华不难想象,“那后来呢?”
    薛居正笑嘻嘻地道,“喜宴上众人吵成了一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要把李帆抓起来审问,又有人说这个提议居心不良,李帆一旦被抓起来,哪里还有开口的机会。后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送进宫去,面陈陛下。真巧,今日陈公公也替官家去喝喜酒了。于是几位大人一商量,就让陈公公把人拎走了。见或不见,只等陛下决定。”
    众人听得入神。
    薛居正又道,“你们没瞧见,没出事之前,阮府那派富贵,便说是人间仙府也不为过。可是陈公公拎走了李帆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宾客风流云散,纷纷告辞,满桌珍馐佳酿空对无人。我都忍不住替阮老贼感慨一下心酸二字。”
    他说是心酸,脸上却是大写的幸灾乐祸。
    肖蘩易心中也极其痛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长地叹了一声,“此事虽然折了阮太师的面子,但想就此事扳倒阮太师,只怕未必能够。”
    崔晋庭也点点头,“有我在前,有李帆造次,若是阮老贼还不知道收敛,我就不信陛下还能容忍他!”
    瑶华却摇摇头,“我觉得,阮太师不是不知道收敛,而是不能收敛。他的党羽众多,皆是虎狼之辈,贪婪无厌。若是阮太师此时服了软,谁能说得准,这些人是继续跟随着他,还是会突然转头咬他一口。”
    肖蘩易闻言十分感慨,望着她叹息道,“你父亲要是知道你有如此眼界和机敏,必定十分欣慰。”
    崔晋庭闻言骄傲又担忧,这姐弟俩提起那个不曾谋面的泰山大人,往往忍不住就要对坐垂泪。他连忙打岔,“我能娶到娘子,我也十分欣慰。”
    瑶华尚未升起的惨淡之亲就被他一句话打破了,忍不住笑道,“赶紧吃吧你,老是胡说八道。”
    众人大笑了起来。
    这边有人欣慰娶到好娘子,那边自然也有人家嫌弃娶了个灾星进门。
    作为新嫁娘的和瑶兰,好不容易在蒋氏手里“忍辱负重”了这么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未想到前脚刚刚拜堂进了洞房,后脚就闹出了李帆的事情。
    接下来什么礼节都谈不上了,她的新婚夫婿阮安之哪里还顾得上洞房和新娘子,赶紧和父兄跑去阮太师的书房商量对策去了。
    因为李帆是冒充送嫁妆的挑夫进来的。阮相爷的夫人,也就是瑶兰的婆母冷着一张脸,亲自进了她的院子,让人把所有的陪嫁都翻了一遍,生怕其中被藏了什么东西。翻完了之后,连一声安抚都没有,反锁了院门,让人把喜房围得像个铁桶一般。
    和家陪嫁过来的下人们被吓得噤若寒蝉。也不知道阮家明日会怎么样,若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们岂不是要冤死了。
    院子里不是悄然落泪,就是哭哭啼啼,不像是喜事,倒像是奔丧。
    前来送亲的和煜长子和尧桐也顾不上瑶兰,赶紧回家将此事告知和煜和徐老太太。
    那两人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反应。
    倒是坐在一旁的蒋氏,心中痛快地简直想跳起来转两圈。然后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嫁过去的不是瑶芝,故人说话果然有大道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强压着大笑的冲动,劝着那母子二人,“母亲,老爷。切莫慌神。如今两家亲事已经结了。便是最坏最坏的结果,阮家倒了台。可我家姑娘才嫁过去一个时辰都未满。如何能连累我家。我们便是去喊冤,也是说得出口。”
    她看了看徐老太太的脸色,“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阮家的事情,牵连不到咱家。母亲大可不必担心。而且,这等跳梁小丑算什么,谁知他是个什么来历。想当年,崔二郎闹得多厉害,阮太师也不过推出个尚书来,也就了结此事了。崔二郎是什么人,说是官家亲自养大的都不为过。这个跳梁小丑如何能跟崔二郎相比。哦,跳出来,喊两声,就能把阮太师喊倒了。我才不相信呢。”
    徐老太太缓了一口,缓缓点头,“媳妇说的对。这种事情,又不是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的。”
    和煜却比她俩想得更远,他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但是说让他此时去跟阮太师、阮皇后翻脸,他又舍不得放弃这棵好不容易靠上的大树。毕竟蒋氏方才的那些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和煜思来想去,对长子和尧桐道,“你再去阮家一趟,跟他们说清楚,那人不是我们安排的。一定要解释清楚。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家帮忙的,让他们只管开口。”
    和尧桐连连点头,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来,“那瑶兰哪里,要不要……”
    和煜摆摆手,“她已经嫁了过去,就是阮家的人了。阮家还能短了她吃喝不成。这个节骨眼上,她就老实待着,别添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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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好自为之
    于是瑶兰就在此起彼伏的抽泣叹息声的包围中,度过了她的洞房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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