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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中,另一场交谈正在进行。
    显然,这里的气氛要比大理寺狱融洽很多,硕亮的烛光牵拉出一高一低两道长长的影子,落在一席摆好的飨宴之上。
    金乳酥、水晶龙凤糕、贵粉红、御黄王母饭、玉露团、八方寒食饼……道道都是时下流行的吃食,简直可以凑一席烧尾宴[2]。
    往常太平若见了这一席,早就急不可耐地扑过去了,哪里还管什么别的事情,但今天,她显然没有往日的兴致。
    “今天这是怎么了?”
    武后挥手屏退侍候一旁的宫人,偌大的宫殿中顿时只剩下母女二人。
    “女儿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请母亲指点一二。”
    太平把手藏在背后,面上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夫子今天教李密的《陈情表》,里头有一句‘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女儿不明白,为什么他死了以后还要编草呢?”
    武后微微一笑,将她揽过怀中,正欲借机给她讲一讲《左传》的故事,就已经瞧见她背后的那枚弥勒佛面具。
    她垂眸沉思片刻,反而向太平伸出手:“你今天拿在手里的是什么,怎么藏着不给我看?”
    太平腻歪歪地倚在武后的怀中,跟她讲起这面具的来历:“这是女儿去年新春得到的玩具,是一个叫做吴议的太医哥哥送给女儿的,当时女儿和弘哥哥走散了,幸好遇到了太医哥哥,才能重回母亲身边。”
    武后仔细翻动着这半旧不新的面具,心底早已通明透亮,不由微微一笑:“看来今天你不是来问什么是‘结草’的,而是问怎么报面具之恩的?”
    太平这才脱出她的怀抱,将凌乱的裙裳一指一指梳正,恭恭敬敬地朝自己的母亲跪下。
    这是母女之间第二次行跪礼,第一次是杨氏一案,武后要给闯了祸的太平一个教训,而这一次,则是为了另一宗案件。
    武后眉头一挑,空落落的怀抱尚存着女儿的体温,刚才的温馨气氛却在太平的一席话中逐渐冷却下来。
    “女儿听闻那位太医哥哥因为夜闯奉医局而入大理寺狱,并被冠以毒害弘哥哥的罪名,但女儿认为这样的定罪是很不妥当的。”
    武后略一颔首:“是有些草率,但不至于无理。”
    又低头瞧了太平一眼,心里五味陈杂:“你就是为了救这个人,而向我下跪?”
    “不,女儿不是为了救吴议哥哥。”太平抬起头,眸中闪落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女儿是为了救母亲。”
    “哦?”武后敛起嘴角的笑意,眉心一动,落下一点淡淡的粉,“为什么这么说?”
    第58章 最后棋子
    “就如我是大唐的公主, 而您也是大唐的皇后, 大唐的公主不可以错, 大唐的皇后就更不可以错,否则就会有人替她去错。”
    太平将沈寒山教的话一口气倒出来。
    “所以,一旦吴议认罪伏诛,那么大家都会猜想, 他到底是替谁错了, 到时候不管是不是您的错,天下的悠悠众口都会把这错的根源归结到您的身上。所以吴议万万不能有罪, 否则您就会被牵连到其中。”
    一响话落, 如一阵和风拂过秋水, 在武后见惯风浪的眼里掀一丝微不可觉的涟漪。
    这瞬间的波澜很快归复为一个平缓的笑容:“我去年听你弘哥哥说,你请求去郿州的时候, 连别人教你的话都背不利索,现在看来,你确实长进了不少啊。”
    太平面上一红,手指纠上裙带:“这……这也是女儿的想法,女儿相信母亲是不会害弘哥哥的,可只有女儿相信您是没有用的,因为您不仅是我的母亲, 也是天下万民的母亲。”
    武后含笑地听完她一席话, 半是欣慰半是惆怅地点了点她的鼻头:“这话比前面沈寒山教你的都要有用, 看来, 以后不能小看我的小公主了。”
    “那太医哥哥……”
    武后但抿出一个浅淡的笑:“你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 你所想的,当然都能如愿。”
    ——
    张府今夜也有客来。
    菜色是一贯的朴素简单,并不因为贵客的到来而格外阔绰些,四荤四素拼出赏心悦目的形状,中间盛一道清淡入口的茼蒿汤,最养生不过的一席饭。
    连酒都是张起仁亲手酿的寻骨风酒,淡薄的涩味揉化在清冽的酒香中,一倾入杯便勾得人喉咙发痒。
    张文瓘端了酒杯又放下,长叹一口气:“昔年李勣将军最爱喝你这一坛子寻骨风酒,如今酒尚在,人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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