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是这样的:广场中的每一个箱子都装有一项与某个体对应的武器。只要找到那把武器,这次实验的存活率就能提高百分之十。那是根据这些日子的综合数据评选出来的。
    莉兹无所谓天使们的计谋,反正他们最后都会死。即使作为科学家,莉兹对那些小生物还是有几分可惜,但他们得把空位挪出来给其他更成功的个体。
    虽然规则是只有一人能出去,但其实,他们并没有把规则说死。只有一人能出去,不代表只有一人能存活。在他们的预想中,二环天使会发现这一点并且展开合作,最后并不会杀到只剩下一人。这同时也是观察团队合作的方式。
    唯一不确定因素就是十九号,但她看他们聊得愉快,想必已经达成共识。
    事实证明,她终究还是太小看天使了。
    打从一开始,中间的箱子就是为十九号准备的。所有去抢中间箱子的都错过了最佳时机,那箱子里是十九号专属的「武器」。
    那是一颗磁扣,专门用来解锁十九号手上的束缚。
    战力估算来看,被限制的十九号差不多与其他二环天使相当,解除限制的叁环天使那就是压倒性的强大。其他人发现了这点,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对抗十九号。
    十九号身上无可避免地受了伤,但那无损他的美丽与强大。
    莉兹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说是屠杀有点言过其实,但那些聚在一起的小天使,的确毫无还手之力。
    胜者毫无疑问是十九号。
    面对全无动摇,甚至在满地尸体中抬头朝自己艳丽一笑的天使,莉兹只觉得想吐。
    恭喜。她冷漠地祝贺,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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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愿意,莉兹还是得为十九号检查身体。她给少年抽了血,记录下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处。少年乖巧得宛如一只惬意的猫,双腿微微摇晃,全神贯注地看着莉玆重新给他戴上枷锁。
    气氛应当是尴尬的,要不然就该是剑拔弩张,可十九号一向没有这类情绪,莉玆在这沉默中居然感到一丝柔和。
    大概是天使的容颜过于精致,嘴角弧度恰到好处,眼睛温柔得像一汪水,给压抑的实验室带来阵阵春风。
    莉玆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她不想承认自己觉得放松,她没资格放松,从下定决心开始,她就已经再没资格拥有这样的生活。
    “十九号,”她叫道,声音意外的干涩,她咳了几声,“你杀了自己的同胞。”
    十九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胞,十九号第一次杀死自己的同胞。他却表现如常,甚至在战场上过于果断,这对他来说似乎不是什么问题。
    美丽的少年歪着头,他想看到莉玆的表情,但莉玆始终低头盯着手上的记录,十九号什么也看不到。
    他在心里叹息着,说:“他们不是我的同胞。”
    “你们都是天使,你们都在这里出生成长,怎么不是你的同胞?”
    “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十九号也不清楚,这只是他的一点感觉,一点似乎刻在基因里的某种传承,非常笃定,毫无怀疑。
    他不确定地说:“他们拥有得太多了,他们是??瑕疵品。”
    莉玆抬眼,面带疑惑,可十九号也说不出更多东西。
    她神色复杂,换了个话题:“我知道二十四号计划逃跑,她想跟你同盟,但你还是杀了她。”
    事实上,十九号杀了所有人。
    十九号说:“嗯,她说让她赢,然后她会让大家都出去。”
    “你们应该都发觉了,并非只能活一人。”
    少年点头,不明白莉玆想问什么。
    “为什么?”莉兹不解,“预想中,这场实验至少会存活叁人,但你却把他们都杀死。你可以只求存活,为什么反而主动出击?我不认为你有什么愿望。”
    少年的表现一向淡漠,并不重欲,连出去都不想出去,莉兹很难想像他还会希求什么。
    “我不能冒风险,”十九号看着莉兹又低下去的视线,想说干脆许愿让莉兹一直看着自己好了,“我不信任他们。如果他们的愿望对莉兹莉兹不利怎么办?如果他们活下来了,未来伤害到莉兹莉兹怎么办?”
    他看着莉兹握紧的拳,重复到:“我不能冒风险。”
    莉兹笑出来了,冷嘲热讽的那种。十九号的考量滑稽得可笑。她却又弯下嘴角,麻木地想:早该习惯十九号叁句不离自己。
    她抬头,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心有一个记号,那是契约阵。赢的人可以向她许个愿望。
    莉兹怎么可能傻傻的把自己置于风险之下,契约有许多漏洞,事实上天使们能许得愿望极其有限,他们的经验也没足够到识破这点伎俩。
    但如果是十九号要求的话,她愿意大方地倾听,答应他也没什么不可以。莉兹如此想,并说:“现在你赢了,许个愿吧。”
    呀!虽然主要目的是保护莉兹,但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有好多愿望。例如:希望莉兹能常常看他、能信任他、能多陪他说说话,或着只是摸摸他也行,头发也很好。
    他想要的太多了。聪明的少年陷入纠结。
    莉兹用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安静等待,只见十九号扭扭捏捏的时不时瞄她。少年的脸颊上有好看的红晕,衬得他白皙的肌肤剔透诱人,彷彿吹弹可破。
    良久,少年下了决定。
    “希望莉兹莉兹能摸摸我的头,夸奖我。”
    他声音带着羞赧,又因觉得自己要求太多了而感到羞愧。
    他紧张不安地偷看愣住的莉兹,见对方抿嘴沉默,少年失落地垂下眼,苦涩地改口道:“对不起,如果这个太多的话??那让我帮莉兹莉兹的忙吧,整理资料还是管理实验体,打扫也行??什么都好。”
    如此卑微,极尽恳求,厉害的天使此刻看起来无助极了。莉兹完全不理解十九号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她的确为十九号的要求感到惊讶,却没有“太多”的想法。照常理来看,他的要求已经少得可怜,怎么一个摸头鼓励,在他那里,反而算“多”?
    短短几句话,让莉兹又重新拼凑了十九号的价值观:夸讚的价值远远大于一切愿望。
    他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地位?他是怎么想的?甚至给莉兹做牛做马,居然也被算到愿望里、居然也能是一个愿望。多么可笑。
    每当莉兹觉得已经将十九号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十九号便会用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再一次刷新她对他的认知。她似乎从没真正摸透他。
    她不懂。
    她不懂啊??
    莉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僵硬地放置到十九号柔软的发顶。手下的浅色头发柔顺微凉,如丝绸般细腻,让莉兹不由自主地摩挲。
    十九号瞪大眼睛。
    莉兹说:“做得很好。”
    如清泉漫过,如春风拂过,如漫天星斗落下,又如光芒照耀。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那种感觉无比美妙,难以言语,十九号只知道,他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眼前的人。
    原先只是矇矇懂懂,直觉般的知晓,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驱使他说出愿望,然而等他如愿以偿时,他才明白那代表什么——他需要这个。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至于迈向毁灭,他需要这个。
    他的头脑更加清晰,力量更加流畅。内心雀跃不已,乐得他想扑上去给莉兹一个大拥抱。美丽的天使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任由某种奇妙的东西滋润他干涸的心。
    不、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原来那么贫乏。他知道莉兹只是敷衍地夸他一句,而那一句并非发自真心的夸讚,却也能勾动他的神经。想来是自己饿太久了,只是这样就心满意足,感觉又有了活力。
    十九号以莉兹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复上头顶的纤手,他极尽温柔地拉下那只僵硬的手,用脸颊轻柔地磨蹭。微凉,长着薄茧,所到之处带起温度,热得十九号脸颊鲜红,一双冷清纯然的眼盈满不曾有过的春水,天使光环散发柔和的光。
    他说:“我喜欢。”
    嗓子沙哑撩人,少年的稚音清亮,却让莉兹听出一丝暧昧缱绻。
    莉兹不可思议地看着此刻的天使,他似乎陷入某种从未有过的状态,使他展现出浑然天成的媚。不是女人的娇媚艳丽,十九号的媚更加脱俗,由来自他完美的外表,以及天使天生给人的圣洁感,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简直能成一幅名画。
    美得让莉兹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想到的是惊艳,第二个则是自己被调戏了。
    无所谓十九号是否有意无意,莉兹就是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她青着脸抽回手,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十九号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红印明显。
    莉兹看不清对方被长发盖住的神情,也没兴趣窥探。她喘了一口气,冷冷的对十九号骂道:“谁准你碰我脸?”
    语气是说不出的厌恶与愤怒。她收了东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那背影却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的狼狈。
    剧烈的心跳直到莉兹回到办公室才逐渐平复。她心神不宁地抓着头发,手上的文件完全写不下去,满脑子只有两件事交错闪过:男人令人作呕的暧昧抚摸,以及十九号温柔缱绻的轻抚。
    对于男性带有慾望的触碰,莉兹打从心底接受不能,只觉得肮脏难受。可十九号不一样,她知道十九号是近于完美的,是她一手做出来的,没人比莉兹更清楚十九号的纯粹。十九号之所以发出那种动物求爱似的信号,肯定是她有所误会。莉兹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实在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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