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禾感叹,“刚才那黄毛皮肤白得更女人似的,没一点阳刚之气。骁儿别怕,正面刚他!”
    过了好久,陆悍骁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也觉得,我是一个只会动拳头的人吗?”
    “看情况吧,”陈清禾说:“平时人五人六人面兽心,但在周乔的事上,你基本上是不要脸的,从里到外都是野兽气质。”
    陆悍骁沉默。
    人总是这样,抽身而退的时候,才领悟来迟,夜深人静他也会后悔,如果当初做得再好一点,表现得更成熟一些,那么现在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陆悍骁手指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刚才还盼着过年的好心情,现在全跌到了谷底。
    这边公寓。
    周乔把虚心好学,为了炫耀自己学的那句顺口溜,而特意跑来的deli同学,用一碗肉丝面打发走后,已经快十点。
    当房间静下来,她的心事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齐齐聚在一个点上。那个点瞬间发散,勾勒出的清晰图案,全是陆悍骁。
    他瘦了,哪怕穿着外套,也能看出肩膀的弧度更加棱角锋利。
    他也不爱说话了,饭桌上,陈清禾侃侃而谈的话题,也不再附和半句。
    周乔把两小时的画面一一回顾,他还变得爱抽烟,她两次去洗手间回来,推门都能看见他在沉默地吞云吐雾。
    周乔沉沉闭眼,最后所有的细节都串成在车上被他抱住的一幕。
    周乔越想越神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腰。
    哎,愁死得了。
    其实她刚来这边,生活得并不习惯。尤其表现在饮食差异上,初来时什么都不懂,天天汉堡可乐,吃得她一闻见油炸味儿就想吐。后来摸清了周围情况,就开始添置锅碗瓢盆,自己做饭吃。这边蔬菜贵,但面条饺子都无比可口。
    两个月的暑假实习很快就结束,李教授又发来邮件,问是否愿意再待半年。周乔承认,自己把这个突然的消息当成了救命稻草。
    那时刚和陆悍骁分手,她迷信地认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回去之后,学校离他住的地方那么近,指不定哪天就“巧遇”上了。
    于是,周乔决定再给自己多一点去忘记的时间。
    她选择留下来,继续跟组学习。
    这四个多月,陈清禾倒是时不时地发微信和她联系,问她住哪里,过得怎么样。周乔抱着杀一儆百的决心,没给两人留下任何再联系的机会,每每敷衍了事,聊个一两句便借口中断。
    她在上海认识的人不多,断了这么一两个关键人物,与那座城市就好像平行线一样。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周乔在这边的项目工作其实并不繁重,她为了让自己没时间瞎想,就接了deli的汉语老师工作。deli二十七岁,看起来却和十七岁少年一样逆生长。是个黏人又幼稚的大男孩,特别喜欢吃周乔做的肉丝面。
    有时候,周乔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竟然能从deli身上看到陆悍骁的影子。
    每次,deli用蹩脚的中文把她逗得捧腹大笑时,deli都一本正经地摊开手心,“乔,听我说笑话是要收费的。”
    周乔卷起书本,往他手心连敲三下,“给,不用找了。”
    但下一次,deli的肉丝面里,从此以后都会多了两个煎蛋。
    他们保持和平友好的亦师亦友关系,周乔对deli的印象十分不错,她坚定的认为,是因为开朗阳光的性格容易让人喜爱。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适应没有陆悍骁的日子时,命运就是这么无赖的,又让两人碰面了。前晚遇见,周乔自认为表现良好,风轻云淡地打招呼,洒脱自然地聊天。
    就在她对自己的表现打一百分时,当天晚上,她就被打脸,轰轰烈烈地失眠了。
    失眠时,压制许久的念头如同挣脱封印的妖魔鬼怪,全都跑了出来,她有好多问题——
    我离开以后,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和好了吗?
    我放在你卧室的一些书,都已经丢掉了吧?
    陆奶奶的身体康复了吗?
    七月中旬的狮子座,三十岁生日时,
    你吹蜡烛许愿了吗?
    周乔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转念一想,也许这都没什么,他工作本来就忙,过来出差待个几天就走了。
    周乔自我安慰,瞬间松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响,有电话进来。
    周乔拿起一看,是陈清禾。
    她接听,“陈哥?”
    “哎呦我天,乔乔,这回你真得帮哥一忙了!”陈清禾声音咋呼,语气着急,“麻烦你看看你的包里,是不是有个小的塑料夹?”
    周乔边应边起身,“好,你等等啊。”
    她打开出门时背的包,外层袋里,的确有一个。她记起来了,是吃饭前,陈清禾放她那的,说是没带包,拿在手里不方便,但走的时候,两人都忘记了这茬事。
    陈清禾如释重负:“没丢就好。里头是一些重要资料和证件,我明天集训要用的。”
    周乔很快说:“你在哪?要不我打车给你送来?”
    “不用。”陈清禾说:“我已经归队了,半个月封闭训练没法出来,这样吧,我让悍骁过来拿,你看方不方便,他大概四十分钟后能到。”
    周乔看了下时间,那就是十一点之前,她说好,她会等。
    结果,陆悍骁半小时就到了楼下。
    还是物业给她打的电话,说有人找。周乔还纳闷呢,怎么不直接打她手机。后来才反应,两人分手的时候,她把陆悍骁的号码微信全拉黑了。
    周乔心虚又尴尬地下楼,远远就看到了那两黑色保时捷。陆悍骁倚在车门边,斜靠站着,又在抽烟。
    “不好意思,久等了。”周乔没敢耽误事,小跑过去,手里拿着那只文件夹。
    陆悍骁下意识地站直,又飞快掐灭才抽了两口的烟,沉着气儿说:“没关系,没等太久。”像是怕她误会,又补充解释,“我不知道你住哪一楼。”
    周乔又联想起自己拉黑号码的行径,心虚地岔开话题,“从这儿过去陈哥那远吗?”
    “还行,晚上不堵。”陆悍骁接过东西。
    交接完之后,两个人沉默。
    陆悍骁脚步犹豫在原地,不甘心的,重新燃起沟通桥梁。
    “我来的时候,看见封道了,没办法原路返回,还有别的道出去吗?”
    周乔懵了懵,来不及思考是否真的封路,告诉他:“往右边,走小区里头,到后门也能通向主路。”
    陆悍骁鼓起勇气,“这边我不太熟,你能带我吗?”
    他这句力求平静的疑问里,还是被周乔听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和苦苦哀求。
    心一酸,她本能地说:“好。”
    有些东西,一开始就停不下脚步。
    帮陆悍骁指路,出了小区开入大道,结果发现,从这走回公寓也挺远。
    陆悍骁理所当然地提建议,“干脆一起吧,待会我再送你回来。”
    于是,周乔又稀里糊涂地再次与他同乘同行。
    好在陆悍骁给她留了足够的空间,认真开车,不说一个字,尽职地扮演着乖巧的雕像。
    将文件夹顺利交给集训营的门卫后,这一来一回,送周乔到家,已经快凌晨一点。
    陆悍骁停好车,突然面色隐忍痛苦,用极轻的、但足够让周乔听见的音量,痛苦难掩地倒吸一口气,“嘶……”
    推门到一半的周乔,停住动作侧头,“你怎么了?”
    陆悍骁微蹙眉头,“能不能上去用一下洗手间?”
    “……”这真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周乔点点头,“上来吧。”
    陆悍骁心里头的小超人握拳冲天,激动地喊了声,“yes!”
    他喜极而泣地跟上去,踩着周乔的步伐,每一步都规规整整。
    周乔开了门,把路让出来,“洗手间在左边。”
    陆悍骁眼神一扫,惊喜地发现,鞋架上没有男士拖鞋。心里的那个小超人又激动地跳起来,“太好了,黄毛洋鬼子没地位!”
    陆悍骁矜持又礼貌,脱了鞋,赤脚踏进来。
    周乔目光低在他脚上,沉默地转身,从鞋柜最下层拿出一双一次性的拖鞋,塑料袋上印着酒店名,没拆包的。
    陆悍骁穿上后去了洗手间,门一关,他终于能卸下这该死的淡定面具,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一切,沐浴露洗发水,瓶瓶罐罐的一些护肤品。
    毛巾架上,黄粉蓝三条,干干净净。旁边还挂着睡衣以及一条……黑色的蕾丝内裤。
    陆悍骁觉得身体血液流速瞬间加快,脸也发了烫。
    也就这一瞬,他心里的小超人又在叫嚣,“我不想走!”
    陆悍骁打定主意,“方便”完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乔正从厨房出来,抬头一看,陆悍骁左手捂着胃,眉头紧皱,背脊微弯。
    她愣了一秒,脱口而问:“是不是胃又疼了?”
    说完,连她自己都讶然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抵抗不住任何的伪装。陆悍骁胃不好这事儿,她一直没有忘记。
    如果不是演技任务,陆悍骁高兴得真想当场蹦迪。
    她在关心他!
    她不是完全冷漠!
    陆悍骁更加用力地卖惨,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水土不服而已,前天刚来就疼了一夜,昨天还行,腹泻了六七次。不太严重。”
    “……”周乔脸色微变,半晌,指着沙发,“你先休息会。”
    她又返回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喝点热的,楼下有药店,疼的厉害,就买点胃药。”
    陆悍骁一口气喝光整杯水,一滴不剩。
    又争取到能和周乔待在一起的十分钟机会。
    但他也没敢过分,怕被拆穿又让她反感,十分钟后,果断地滚蛋。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陆悍骁站在门口,控制好分寸,忍住了耐心,平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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