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黎敬学停在原地,目送她端肃笔直的背影。
    几秒后,他冲廊下的水面吐了口吐沫,暗自诅咒这口吐沫是吐在姐姐的脸上。
    他当然知道黎敬雪看不上任何祭司。
    但沈凌……光是想想就令人暴躁,光是听着她表面上尊敬的维护他就想……
    “沈凌……脏骨头。贱骨头。破烂骨头。”
    最差的祭司,最蠢的祭司,光是让那玩意儿坐在祭司的位子上,他就忍不住地发抖……
    想撕碎她,想碾碎她。
    ——但这想想也就罢了,黎敬学不被那位允许出手,他只知道沈凌会有她应得的下场。
    由那位大人亲手……呵。
    对了,那位大人。
    他得赶紧。
    黎敬学也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此段长廊的末端。
    另一头,黎敬雪转过拐角,轻轻侧头对暗处的监事会成员道:
    “黎敬学前往的方向是廷议会主席的房间。通知祭司。”
    “是。”
    戴着白铃铛的仆人动作不比前两位,终于在这寂静的回廊里踩出了些许声响——他携带着某种关键信息离去,周围古朴的长廊逐渐变为灯火通明的美式过道,过道虽然狭窄,但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悬挂着的金色壁灯亮得仿佛有火在烧,它们愈来愈亮愈来愈亮,逐渐升腾而起,爆出火星,发出——
    “呜——”
    薛先生拿下被烧开的热水壶,关闭了汽笛。
    他拎着水壶,把壶嘴对准了一只热水袋,注视着散发热气的水流“吨吨吨”灌进去。
    确认灌满后,他旋紧盖子,又打开微波炉,从里面捧过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牛奶表面还有薄薄的白色奶皮,它看上去又热乎又可口。
    薛先生拿着牛奶和热水袋穿过空旷豪华的隔断、空旷豪华的更衣室、空旷豪华的次卧、空旷豪华的小书房——来到空旷豪华的主卧里,默默走近主卧沙发里一点都不空旷不豪华的东西。
    一大堆棉被,两件羽绒服,三条厚围巾,一只毛绒耳罩,一顶毛线帽,还有一只颤巍巍探出来,试探着左右瞎拍的爪爪。
    薛先生默默把热水袋递给这只爪爪。
    爪爪捏到了热乎乎的东西,便“嗖”地一下拽着热水袋消失在这些层层叠叠的毛茸茸之后。
    层层叠叠的毛茸茸抖了几下,估计是在手忙脚乱地脱手套抱热水袋——接着,又发出“呼”的舒服气声,暖暖和和地往下瘫了一点。
    薛先生目测这堆东西看上去要和热水袋交流很久感情,所以他把牛奶放在茶几上(特意磕出了响声,表示自己放了东西)后又起身离开,去厨房又煮了一壶开水。
    等到他端着两壶开水与泡脚桶回来,“哗啦啦”把桶灌满,又推到沙发上这堆东西的正下方——
    这堆东西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脚脚,左右犹疑翘了翘。
    薛先生默默帮助脚脚脱掉了上面的两层袜套,这个过程很困难,因为这只脚丫不仅穿着两层袜套还因为寒冷弓成了一只小月亮。
    解除束缚后它迅速伸进热水桶里,一点点踩进去,然后是另一只脚。
    半晌,这堆东西又说:“呼呼。”
    还继续往下瘫了瘫。
    薛先生的服侍结束于此,他瞥了眼桌上被喝得一干二净的牛奶杯子,伸手拿过空调遥控器,把卧室空调从28度的暖风调至30度的暖风。
    一切服务结束五分钟之后,沙发上的大型毛茸茸努力往上坐了坐,拯救自己往下瘫的趋势。
    沈凌的脸从层层的围巾、羽绒服、耳罩、毛线帽里探出来。
    她表情很坚毅地吸吸鼻子。
    “我身体可好了,阿谨,真的,我一点都不冷,你相信我。我们来继续抱抱吧?我想要你抱着我睡觉。”
    薛先生:“……”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弯腰又给沈凌的泡脚桶加了点开水。
    倒水的水壶说:“咕嘟咕嘟咕嘟。”
    沈凌再接再厉:“阿谨,我们刚才在浴室里有接触对吧?我们拥抱了对吧?我抱了你很久也完全没问题呀?你看看,你看看,你看我像很冷的样子吗,阿谨?”
    你岂止是很冷的样子,你这是冻成狗的样子。
    ——薛先生忍住了这句吐槽,说出来沈凌大概会拼着被冻死的危险也要和他决一死战吧。
    ……这姑娘干嘛对狗这么敏感?她又不是真的猫。
    沈凌直球攻击:“阿谨阿谨,我想要你,你回来后我都没好好看过你,我想知道你身上的伤疤,你让我摸摸……”
    薛妈妈冷漠拒绝:“不准胡闹,取好暖后上床睡觉,再企图蹭过来明天我就熬感冒药给你吃。用中药药材,绝对不搭配任何糖果,而且没有吃完苦药后的摸头奖励服务。”
    沈凌:“……”
    “我不管!”
    她裹着重重棉绒扑腾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抱我!继续抱抱我!亲亲我!你都三年零好多天没碰过我了!”
    薛妈妈:“这次出来携带的所有保暖设备都在这儿了。”
    沈凌:“……等,等我明天出门再买几件羽绒服穿好,你必须得抱我!就这样!就这么决定了!”
    “暖气片。”
    “……还有暖气片!”
    “暖风机。”
    “……还有暖风机!”
    “暖宝宝。”
    “还有暖宝宝……呸!a国哪里卖暖宝宝!”
    “有的,凌凌,我以前在a国出差时买到过。”
    “好吧好吧那再加上暖宝宝……总之决定了!明天买齐这些东西之后!你就得抱着我睡觉!不许反驳!”
    反驳倒不会反驳,拒绝执行就可以了。
    薛谨往她的泡脚桶里添了第三次热水,看着水面下的两只小脚缩缩脚趾,又试探着展开。
    他的第一反应是“好想握过来揉一揉”,发现这个目前不能实现的想法只能折磨他自己后又克制收回,关注到了其他地方。
    脚背好像变薄了,很好捏的肉变少了。
    得想个办法养回来。
    事情解决后每天炸一锅小黄鱼给她吧。
    或者钻研一下姜撞奶?这道以前倒是没做过。
    如何给妻子健康增脂呢……
    ↑会被妻子谋杀的中心思想
    “阿谨,阿谨,你真的不抱抱我吗?反正在浴室里已经有过一次抱抱了,你睡前再抱我一下嘛。你抱了我就不会半夜溜到你的沙发边上找你哦。”
    你不会有机会溜到沙发边上冲动受凉的,凌凌,因为我依旧在牛奶里拌了安眠药。
    重逢后的第一天晚上为了防止沈凌察觉异常,薛谨第一次给她吃了安眠药,那次之后他就自觉有些过分——所以重逢后的第二天晚上,他端来的是杯单纯的热牛奶。
    但那晚他听见沈凌在卧室里辗转了一夜,夜半三更再次偷偷溜出来,想抽烟又紧急打住,摸出棒棒糖来吱吱吱地小声嚼动。
    那是支青苹果味的棒棒糖,薛谨记忆犹新,因为吃过糖的沈凌依旧没回去睡觉,她最终停在他所睡的沙发旁,盘腿坐在地毯上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就那样度过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七点整出现在饭桌前,揉着眼睛装作睡得很香,还抱怨说“手机闹钟时间设错了把我吵醒啦”。
    薛谨当时笑笑没说话,转身就在她的早餐橙汁里拌了安眠药强制她去睡回笼觉,包括之后的每一个夜晚。
    他知道什么能调整沈凌过分敏感的神经,他清楚什么能真正的、缓慢的把他的凌凌哄回来。
    那是触碰。
    那是证明。
    那是“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份真正的安全感他暂时给不了,为了防止这姑娘在受惊状态下用力过猛伤到她自己,只能用药物把她稳住,不管沈凌知道还是不知道。
    “阿谨,阿谨,阿谨,我要半夜溜到你的沙发旁边,我会对着你的耳朵打喷嚏。所以快抱抱我嘛。”
    你不会的。
    ——虽然如此,薛谨还是点点头,坐近了一点,展开手臂。
    沈凌一愣,期待且兴奋地拱动了一下。
    寒冷的双臂隔着层层叠叠的棉绒抱住了……没有抱住。
    一大堆棉被,两件羽绒服,三条厚围巾,一只毛绒耳罩,一顶毛线帽,林林总总的毛毯若干,总共瘫了两次散成大型果冻的形状,总体积从这边沙发扶手跨到那边沙发扶手。
    薛先生:“……”
    他又试着抱了一下,依旧未果。
    保暖防护下的沈凌:“……”
    她不舍地挣扎了一下,眼里出现“想要抱抱是真的想要,冷也是真的冷,一时激动后什么也没暖水袋重要”的含义——别问为什么能读懂,问就是爱。
    但这姑娘嘴上还是:“阿谨阿谨阿谨!快点快点!你怎么这么娘兮兮的,连拥抱都不会吗?阿谨是小女孩!阿谨不是男人!阿谨快来抱抱!”
    薛谨又试了试。
    这下他的手臂终于能合上一点点了。
    但沈凌突然往外拱了拱:“等等等等,我热水袋掉了,阿谨等等我先抱住热水袋……好了抱住了!你继续!”
    薛先生:“……”
    “你现在半径有点大,凌凌。暂时先半抱一下吧。”
    沈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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