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天空灰蒙蒙的。细雨绵绵,薄纱般的雨幕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模糊了不远处山峰的轮廓。
    林之夏下了车,助理在一旁为她撑伞。山下已经停了一排黑色的轿车,身穿制服的保镖各各神色严肃地立在车旁,显然有什么重要人物也来扫墓。她没太放在心上,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稀松平常。
    林之夏仅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踏上上山的石阶,缓缓往半山腰的陵园走去。
    这样的天气总让她想起母亲病逝的那个秋天。
    她穿着一身沉重的黑色,手里捧着一束皎洁的百合,每上一个台阶,关于母亲的记忆就像是慢慢浮出水面那般,逐渐清晰,最后定格成她病重时忧郁而憔悴的模样。那是林之夏对于母亲最后的印象。
    行到山腰时,穿过朦胧雨雾,她望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墓碑前,那个人恰好转过身,朝她笑了笑,“小夏,你也来了。”
    女人盘着头发,气质优雅,眼角已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林之夏一愣,一个恍惚还以为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旋即又反应过来,“小姨。”接着她又注意到她身旁的男人,只隐约觉得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只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什么也没说。
    “好好陪陪你母亲。”林雅琼将墓碑前的位置留给了她,“我去山下等你。”
    林之夏走到墓前,弯腰,轻轻放下花束。她低下头,默默哀悼,也并不说些什么。她不想再让家族的那些勾心斗角来惊扰母亲的安宁。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抬头望了望放晴的天空,最后又看了一眼碑上母亲的照片,然后转身下山。
    山下的车队仍在,林雅琼坐在中间的一辆车上。她见林之夏下了山,在车窗里朝她招手,邀请她同乘。林之夏让助理先回去,自己上了林雅琼的车。
    林之夏上车后,车队才缓缓发动,两方人马有序地汇成了一路,驶上公路。
    这是个双排座的轿车,林之夏看了看后排,只见之前陪小姨扫墓的那个男人坐在那儿。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这是温家的人,而且是林雅琼前任丈夫的弟弟温言琛。
    温家在政界颇有势力。林家为打通政界的关系,曾和温家联姻,然而自林雅琼的前夫温言晟被曝出性丑闻后,她就和他离婚了。
    自此,两家的联姻宣告破产,林家也没有再和温家多来往,是以林之夏才一时没想起来。
    林雅琼曾经名扬四海,是国民级别的小提琴演奏家,在离婚之后却销声匿迹了好几年。外界一度有传言说前夫的丑闻对她的打击很大,以至于让她无心演奏。直到后来她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政界新星,别人才知道她那几年是去深造读法律了。
    “前段时间听说你订婚了。”林雅琼道,“我这些年在外面,对家里的事也不太了解,但常有风声说林氏内部人员调动频繁,情况似乎不太好。”
    “缓兵之计,您不必放在心上。”林之夏的目光从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树林收回。
    “也不知道父亲当年是怎么想的,引狼入室。”林雅琼轻叹一声,“李啸承不是善茬,出了什么事,你也别自己扛着,可以找小姨。我虽然没什么大能量,但护住你总是可以的。”
    “林大议员只要专心‘国家大事’就可以了,不用为了家里的事分心。就算是为了母亲,我也不会让他夺走林氏的。所以为了您的‘仕途’着想,您还是别再和林氏扯上关系了。”
    林家有涉黑的背景,到林之夏祖父那一辈才开始“洗白”,是以为了避嫌,已经从政的林雅琼很少和林家有来往。
    “你呀。”林雅琼莞尔,眼角的笑纹透出些许温柔。
    林之夏还想说些什么,车子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似乎是爆胎了,司机下车前去查看情况。一直坐在后座默不作声的温言琛突然出声道,“有些不对劲,我也下去看一看。”
    林雅琼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小心。林之夏神经紧绷起来,心脏狂跳,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意外。
    她的目光扫向车窗外,此时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保镖纷纷下车警戒。她看向公路两旁茂密的树丛,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忽地,她伸手压下林雅琼的背,“趴下!”
    话音未落,车窗便被不知哪来的子弹击得粉碎。
    接着,引擎发出一声炸响,烧了起来。烟雾在车子附近弥漫开来,外头枪声大作。保镖在浓烟中艰难地顶着火力围拢过来。
    “快下车!”温言琛从外面打开车门,对林之夏喊了一句,便匆忙护着林雅琼下了车。
    混乱中,几个保镖已经倒下。
    林之夏阴沉着脸,靠在车门上躲避枪火。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枪,对着树林的方向还击了几枪,又迅速躲回了车门后。
    车门在弹药巨大的冲击力下震颤着,仿佛随时都会报废。烟雾散了一些,她张望了一下,见林雅琼躲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车门后,身旁有几个保镖守护,稍放下心来。
    林之夏的手下也在竭力寻找机会过来支援她,然而此时来往的枪火却更加密集了。她朝自己的手下比了几个手势,自己则耐心等待,瞅准一个空档,在己方火力的掩护下飞速换了一个掩体。
    不料面前闪过一阵白光,刺鼻的烟雾又弥漫开来,一时间敌我不明,只有枪击声不断。
    “大小姐,跟我来。”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地就想扣下扳机,听到这话又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她的目光扫向那人的脸,而对方不知是有意回避还是怎样,只拉着她躲避枪林弹雨,一直没让她看到正脸。
    杀手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她身上,林之夏退出被集火的中心后,压力一下减轻了很多。
    “小心!”
    林之夏正若有所思,冷不防地被扑倒在地,滚进了公路旁的灌木丛里,刚才她待过的地方出现了两个焦黑的弹痕。
    “没事吧?”那人一边警觉地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小声道。
    “我没事。”林之夏将枪口抵在了那人的后腰上,道:“但是,你看起来似乎有点面生。”
    她刚才就觉得这人十分古怪。安保团队的工作一向由翟瑛负责,虽然她没有亲自把关,但所有人的资料她都有过目,并没有这号人。
    那人身体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是谁,你看不出来吗。”
    “把枪放下。”林之夏并没有放松警惕,“再转过来。”
    那人干脆地放下手中的枪,慢慢转了过来。
    这个男人五官平平无奇,眼神却十分有神采。林之夏凝神细看,越发觉得这张脸在细节处有些失真,配上那双眼睛更是违和。
    她伸出手,摸向他的下颌,果不其然,有不协调的地方。
    男人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也不说话。
    “大小姐!”外面传来几声呼喊。
    林之夏收回手,此时外面的烟雾已经散去,枪声也停了。她不再理会这个男人,而是从灌木里站了起来。
    那人却没善罢甘休,而是道:“你没点表示?”
    林之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新来的保镖吗。”
    那人不满地哼了一声,却也紧跟着她走了出去。
    公路上一片狼藉,地上血迹斑斑,躺倒了数具尸体。车子大多已经报废,窗玻璃散了一地,车门更是千疮百孔。
    一部分保镖仍在警戒,另一部分则在道路两旁的树林里确认再无杀手的痕迹。林雅琼站在一辆较为完好的车旁,目光不断搜寻着四周,待见到林之夏完好无损地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林雅琼看向她的身后,迟疑了一下,道:“……小寻?”
    姜寻此时已经摘下了面具,朝林雅琼打了声招呼,“琼姨,好久不见。”
    林雅琼看着这个出落得挺拔俊秀的青年,感叹道:“是很多年没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刚才怎么没见你?”
    “先前没跟着姐姐上山。”姜寻随口糊弄了过去,他那时还混在林之夏的手下里。
    “你们两个没事就好。”林雅琼没有多想,神色凝重地道:“这次刺杀是冲着我来的。”
    “您这次牵头制定新法案,态度又十分强硬,让那些帮派看不过去了吧。”林之夏道。
    “他们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之前还只是恐吓。”说着,林雅琼看了看车里。
    林之夏顺着她的目光往里面瞥了一眼,只见温言琛坐在里头,一言不发,神情紧绷。他的胳膊上晕出一片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几个保镖走了过来,向她们汇报了一番伤亡情况。此时周围已经确认安全,但杀手全部中弹死亡,没有活口。
    “……那证据就难找了。”林雅琼道。
    姜寻的脚踩到一枚子弹,他随手捡了起来,把子弹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忽地笑了。
    “说到证据,这个不就是?琼姨的车是防弹的吧。这种型号,这种威力的弹药是制式外的,只能从国外走私。查一查走私的渠道就好了,国内风声这么紧,道上有胆子走私这玩意儿的人可不多。这可是个肃清黑道势力的好由头,那些帮派蠢到自己把把柄送上来了。”
    “小寻这些年长进不少。”林雅琼赞许道。
    姜寻下意识地瞟了林之夏一眼,林之夏轻笑了一声,“是比以前只会哭哭闹闹找姐姐的样子好多了。”
    听到林之夏提起姜寻小时候的情景,林雅琼的眼中露出些许怀念之色,对姜寻道:“你小的时候,你母亲和你兰姨还给你和小夏订过娃娃亲呢。”
    姜寻知道她只是随口一提,心中却不免一动,又看向林之夏。
    “二十几年前的玩笑话您还记得那么清。”林之夏玩笑着揭过了话茬。
    姜寻刚想说什么,又听林雅琼正色道,“过会儿救护车和媒体就来了,我留在这里,你们最好先走。”
    林之夏明白她不仅仅想借此机会清洗一番黑道势力,更重要的是利用媒体的聚焦、借助舆论的力量,为新法案造势。这就需要把整个刺杀事件摆在明面上,并且需要充分的证据。
    而她和姜寻的身份比较敏感,不能出现在媒体的目光中,不好多留。
    林家得知林之夏遇险的消息后很快就派了人来。林之夏和姜寻别过林雅琼,乘车从另一条小路低调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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