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吧?
    “小叶,你爷没了,快过来啊!”二叔的喊声让我回过神,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走过去,对爷爷的遗体跪下去。
    给爷爷入殓时,我从他枕头下翻出一本泛黄的书,封皮上用古篆写了几个大字——《灵蛊葬经》。
    书页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爷爷没有来得及交代完的事。
    爷爷说,自己死后不要大操大办,让家人守着遗体一天,第二天晚上就可以把他抬到后山已经选好的坟地里安葬,但只能由我和二叔、小叔三个人动土。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记载着下葬的方法,我看完后很吃惊,爷爷居然要我连同那几条鱼爷的尸体收起来,陪他一块下葬!
    遗书最后,记录了一些爷爷想要单独对我说的话:“鱼爷的幼崽留给你,望你行善积德,好自为之,如果出了问题,就去宁远镇找一个叫张麻子的人,他会帮你,那本《灵蛊葬经》也是我留给你的,你自己慢慢看,学好了自然会有好处。”
    爷爷可真奇怪了,养条小鱼崽,还能出什么问题?
    遗体入殓,被抬进了堂屋,我和两个叔叔点上香烛纸钱,替他守夜。
    由于爷爷在遗言中有交代,二叔没有通知乡民进来吊唁,不过自家的几口人还是要通知的,他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小叔的女儿也正在学校复习功课,都赶不及回老,只叫来了二婶和三婶。
    灵堂只有自家人守着,够冷清的,想不到爷爷下葬前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问题主要来自三婶,她给爷爷上完香就关心起了老宅子的分配问题。因为爷爷临终前并未谈及这些,三婶觉得这老宅子应该也有她的一份。
    二叔毕竟是个当领导的,深明大义,就说弟妹,这事你别掺合了,我和老三商量过,叶寻是长孙,老宅子留给他,让他继承香火……这话等于捅了马蜂窝,三婶当场不干了,声音杨高了八度,大喊凭什么啊?小静(我堂妹)马上要高考了,学费还没着落,老头子偏心,不能只顾着亲孙子享福,不顾孙女死活吧?
    我正在给爷爷守灵,没吭声,三婶误会我想独占老宅子,指桑骂槐,越说越难听,连给爷爷烧纸钱的火盆都被她踢倒了。小叔站起来骂她,说你别丢人了,怎么这么贪心?三婶借故撒泼,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在灵堂上吵起来。
    小叔很生气,扇了她一耳光。
    三婶强势惯了,哪受过这委屈?倒地撒泼乱滚,又吼又叫,招来不少村民劝架,场面闹得不可收拾。
    可正当三婶想趁乱砸我爷爷牌位的时候,摆在供桌上的遗像忽然炸了。
    没有任何征兆,爷爷的遗像突然炸开了倒在供桌上,“砰”一声,玻璃碎片到处飞,吓坏所有人。
    当时场面特别诡异,我把遗像扶起来,看见炸碎的玻璃裂痕中渗出一道殷红的血丝,遗像上的人脸,好像正直勾勾看着三婶……
    来劝架的村民都吓傻了,我也懵了。
    “妈呀!”三婶反应过来后往外跑,跑出堂屋时一脚踢在倒扣的火盆上,脚下一咧咧,身子一扑,脑门磕在门槛上,脸上都是血。
    当天下午,包扎好伤口的三婶嚷嚷着要走,二婶也吓坏了不敢留下,二叔没办法,只好答应让她俩离开。俩妯娌离开时偷偷走了后院,连摆放我爷爷灵柩的堂屋都不敢过,剩我们爷三守着灵位,对着遗像面面相觑。
    小叔脸色有点不自然,毕竟这事是三婶闹出来的,他给爷爷添完香,找二叔小声商量,“要不,找个先生过来看看?爹这是不是生气了……”
    “你也想搞迷信是不是?”
    家门不幸,灵堂变成了战场,二叔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天黑后就该下葬了,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别给我扯歪把子!”
    遵照爷爷的遗言,天黑后,我们便推着棺材去后山。因为爷爷的遗像在灵堂上“发了彪”,村里没人敢跟过来帮忙,只有我们爷三把灵柩抬去后山。
    爷爷的遗言中指定了自己的埋骨地点,在后山,一个叫做“骑龙背”的山岗上,我们推着棺材走到那里,拿了锄头开始挖坑。
    这位置是爷爷生前给自己选好的,二叔也不反对,他不信我爷爷那套,说埋在哪儿都行。
    我是长孙,破土的事照道理得由我先来,接过小叔递来的铁锹,我狠狠下了几铲,往下挖了三尺,土质有点偏硬,我感觉古怪,铁锹下刨出的土壤是金黄色的,好像鱼鳞,在火把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着彩色的光晕。
    “怎么土都变色了?”小叔赶紧拉二叔过来看,二叔看过之后脸色也很疑惑,回头问我,“老爷子遗言上真说了,要把自己埋在这?”
    我赶紧取出纸条递给二叔,“遗言上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下葬只能挖五尺七寸,既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他说这是骑龙穴……”
    “别扯那些没用的,既然是老爷子遗言就照做吧!”二叔在体制内是个领导,很反感爷爷搞的那套封禁迷信,也不看纸条,板着脸训我。
    我不敢顶嘴,按照遗书上的吩咐,下挖了五尺七寸,三人合力把棺材推进土坑,之后我解开一个包裹,将九条“鱼爷”的尸体也摆出来,搁在棺材的四个边角,正要盖土,被二叔看见了,拦下我问道,“小叶你在搞什么,怎么把死鱼也埋下去了?”
    我说遗书上就这么写的。
    “这老爷子,唉……”二叔无奈,说好吧,反正老爷子也只能任性这一回了。
    埋完爷爷的遗体,我们跪在草地里给他磕头,撒完香烛祭品后下山。
    走在山道上,不知道何时起了风,冷风呼呼吹着,二叔和小叔裹紧上衣走在前面,我远远跟着,听到埋完爷爷的后山腰好像传来一点动静,赶紧回头,后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雾了,爷爷的坟头上,好像有个人在对我们招手。
    我使劲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朦胧中我看见浓雾上飘着一顶轿子,我爷爷就端坐在轿子上,九条金色的龙影把他驮起来,轿子离地悬空,起码飘起了三米高!
    我正好撞上爷爷的视线,他朝我慈祥地笑笑,九条鱼爷驮着轿子钻进浓雾,不一会功夫,后山彻底被浓雾覆盖。
    “爷!”
    我下巴都快抖掉了,大喊一声吓得二叔小叔纷纷回头,都问我怎么了?我嗓子有点发干,“我爷……他、他好像出来了,鱼爷驮着他飞走了!”
    “你发烧了吧,你爷爷在哪儿呢?”二叔脸色古怪,垫脚朝后山看了看,小叔也学他的样子在浓雾中张望,回头嘀咕道,“小叶,老爷子走了,你是不是太伤心,出现幻觉了啊?”
    我低头,没说话。
    也许真是我思念爷爷过度,所以才产生的幻觉吧。
    处理完爷爷的丧事,二叔和小叔一早就要走,我留下来独自打扫老宅子,下午也得赶回县城,讲好的生意不能不做,早在爷爷出事前,我就跟一位老主顾约好了明天会谈买卖。
    临走前我下了趟地窖,用玻璃缸带走爷爷留给我的龙鱼幼崽。返回县城时天色已经很晚,我给龙鱼幼崽过完水,便拉上门帘子,上二楼休息。
    由于回来得比较仓促,我没来得及给这条幼鱼分缸,直接丢在了养大龙鱼的鱼缸里。
    爷爷的事把我折腾得够呛,两天没合眼,沾枕就睡,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一楼门市有动静,“砰砰”声一阵响过一阵,我睁开眼醒了,下楼检查,声音的源头来自那个安置龙鱼仔的鱼缸。
    爷爷留给我的龙鱼幼崽,正在不停地撞鱼缸。
    养过热带鱼的人都清楚,大鱼吃小鱼是自然常态,缸里除了它,还养着几条“大金龙”,是我花了高价请的,已经有人付过定金,约好明天来上门请走(养风水鱼有很多讲究,顾客上门不能说买鱼,必须说“请”字)。
    我以为小龙鱼后入缸,会被大金龙欺负,才导致它频频蹭缸,打开手电检查,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鱼缸里,几条大金龙都老实巴交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反倒是这“小龙苗”自个游得欢畅,霸气十足地“巡缸”,几条“大龙”都吓得都不敢游上来。
    我咂摸着,觉得不对味,莫非爷爷养鱼真有秘诀不成,怎么“大龙”反倒怕起了小鱼苗?
    见它没事,我就不操心了,返回被窝里睡不着,回想爷爷遗言里的交代,拿出那本《灵蛊葬经》随手翻看,通篇都是些繁体字,蝇头小字看得我头晕,上面主要记载了十几个部分的内容,分为:坛蘸、布道、巫医、育蛊、符箓、禁咒、占卜、祈雨、圆梦、躯疫、祀神、固体……
    小册子中间还穿插了许多潦草的笔记、图录和心得体验,都是爷爷的笔迹。
    老爷子整天神神叨叨的,一辈子迷信风水,会流传下这种“经书”也不奇怪,我读了一会儿觉得头疼,把书搁在床头柜,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我没想过爷爷留下的“小龙苗”会给我带来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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