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值两党之争如火如荼,再加上地方举孝廉又选了一批新的官员,成了以往的平衡被打破,言官们吵得火热朝天,牵扯出各种各样的辛密事来。
    而皇帝近年来一直盛宠的纯妃又怀了孕,后宫中又无端多了好些麻烦,宋慎远忙于朝中事务,也经常被皇贵妃传唤,比起以往也确实是忽略了几分宋河。
    这更加加深了她觉得自己被抛弃的念头。
    一日执掌牢狱的廷尉公孙同德来与宋慎远议事,他的小儿子公孙允也一同来四皇子府拜会,在四皇子府的假山庭院中闲逛。
    突然一个桃子从树上对着他砸了下来,习武的他瞬间拿住那颗桃子,一抬头,瞧见是宋河郁郁寡欢的坐在树枝上。
    二人许久未见,上一次来的时候宋河还正在同夫子理论女子三从四德到底有没有道理,生龙活虎好不活泼。可这次却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如一朵蔫了的花。
    “怎么了?”公孙允问她。
    “哎。”宋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可知有什么消愁的法子。”
    公孙允思量了一下,“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你要不喝酒试试。”
    他又赶紧说,“千万别,你王兄知道我撺掇你喝酒,肯定饶不了我。”
    宋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宋河平日里在四皇府,但是宋慎远未曾束着她,所以京城里还是有些好友的。
    她约了几个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就潜去喝酒,偷偷摸摸的换上男子装束,从四皇子府中翻墙出去,径直来到一个小酒馆。
    小酒馆里已经坐了好些人,有粗犷的彪形大汉,有赶路的书生,有三三两两小聚的公子哥儿,而她的朋友们也来了好几个,都是偷跑出来,因为听说她近日有些忧愁,充满江湖义气的陪她消愁。
    那年过三十依旧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眼就看出这群人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公子,笑眯眯的走过来问来小店是要喝些什么?
    宋河从怀里摸出三片金叶子递给那老板娘,“上酒。”
    “小公子要什么酒?”
    宋河仔细回忆了一下戏本子里经常出现的酒名,“热的女儿红。”
    老板娘没过多久就拿了几坛热的女儿红过来,“几位自己喝这么多怕是要醉的。”
    孙少府的女儿孙月装作自己是江湖人士的样子,拿腔拿调的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老板娘被他们逗得笑得花枝乱颤,“那小公子们慢慢享用。”
    那酒的味道并不好,略微有些苦涩,大家都一人倒了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怎么了?和你王兄吵架了?”
    宋河摇了摇头,“并非吵架,一言难尽。”
    她也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王兄快娶亲的事情,埋头喝酒,才刚刚喝到半碗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醉熏熏的,眼前的人们逐渐变成了重影,声音也都渐渐的飘远。
    眼前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正在走近,越走越近,重影从三个,变成两个,又变成一个,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宋河。”
    宋慎远的声音,宋河被吓清醒了,手里的酒撒了出来,放下酒碗看着眼前的宋慎远。
    他今日帮皇帝处理政务,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就过来了,袖端薰貂,襞积行龙六,在本来带着醉意的宋河眼里,被酒馆的灯光照得笼上了一层光晕。
    “你在做什么?”宋慎远的声音里带着薄怒。
    一群狐朋狗友看见四皇子来了,顿时做鸟兽状散开,“宋河,我娘可能发现我偷跑出来了,我要回去了。”
    “我也是。”
    “下次约下次约。”
    宋河本就对宋慎远要娶妻抛弃自己的事情含着委屈和怨气,看见自己的朋友们都被吓跑了,现在喝了酒壮胆,扬着下巴说,“我现在已经十岁了,是个大姑娘,想喝酒你管不着我。”
    宋慎远沉默了半晌,一双黑色眸子看着眼前的喝的脸颊带着红晕的宋河。
    “对,我管不着你。”他说。
    他让站在一旁侯着的老板娘再上几坛酒。
    等酒上来了,他给自己倒了一碗,平日里拿着卷宗逐渐的修长手指,就连倒酒的动作都优雅至极,仿佛在碾墨一般带着书卷气。
    不同于宋河慢吞吞的小口抿,他抬手一饮而尽,“我来陪你喝。”
    宋河愣住了,然后拿起自己的酒碗,继续小口的喝着,看着对面的宋慎远。
    宋慎远也不看她,就自顾自的把一碗一碗的酒斟满,丝毫没有犹豫的喝着,眼底也渐渐的带了些朦胧。
    她把宋慎远即将倒酒的手抓住,“哥,我们回去吧。”
    “不喝了?”他问。
    “不喝了,我们回家吧。”宋河说。
    宋慎远此次来找她并未带侍卫,两个人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夜晚路灯都明明灭灭,也看不见宋慎远身上的朝服。
    两个人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宋河。”宋慎远说,“为什么要来喝酒。”
    宋河支支吾吾的说了个理由,“大家约好想试试。”
    “大家。”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互陪伴着,不好吗。”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却依旧语调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宋河呼吸一滞。
    “可是你要娶亲了。”宋河讪讪的说。
    宋慎远轻笑一声,“我不娶,先陪你长大。”
    缠绕了她这么久的忧思突然散开了,原来只是庸人自扰,竟然还跑出来借酒消愁。
    宋河拉上宋慎远的手,“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偷偷跑出来了,我要做什么事都告诉你。”
    宋慎远反握住她肉嘟嘟的小手。
    后来果真宋慎远拒绝了洛水的议亲,给的原因是太子还尚未立妃,他不想僭越。
    太子党见他把锅往自己身上推,气到不行,你僭越的事还做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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