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牢房大门,整个视线暗了下来,阴冷的牢房重地只有昏暗的灯光,反而让苏梨的眼睛稍微舒服了些。她不由自嘲:果然,夜莺就是见不得天日的啊。
    “四十八号,朱薇。”领班的守卫传话下去,便有狱卒带着苏梨朝着某个入口拐了个弯,直走到长廊尽头才见一个铁栅门。
    昏暗的光线下,绯衣女子披头散发的坐在角落,全然不理会苏梨的出现,好像自身与这处潮湿到快要发霉的空气之间是隔绝了的。但她蓬乱长发中露出的一只眼睛蓦地射出晶亮的光,用哑哑的声音说了句话:“我认得你,跟温羽侯一伙儿的。原来你眼睛有伤。”
    苏梨站在铁门外,正想着如何开口问时,忽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姓朱。朱薇。”她只说了五个字。
    苏梨想了一下,忍不住叫出声来:“江南朱家?你是江南朱家的人?”
    她忽然从角落里站起,拉扯着手上的镣铐靠近过来,低声道:“帮我出去,我就治你的眼睛。”
    “怎么帮?”苏梨一呆。此番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江南朱家的人竟就在眼前,她不得不承认朱薇刚才的后半句话很有诱惑力。但她进来时已注意到整个大牢无处不在的守卫,饶是她执行刺杀任务惯了的,也觉得这个地方硬闯不得。
    她狡黠地指了指角落的饭菜,道:“我从小跟各种花花草草、瓶瓶罐罐打交道,有毒无毒一望既知。他们呀,简直班门弄斧。”
    苏梨一时惊疑:饭菜有毒?那又是谁想杀她?她正暗忖时,却见朱薇三两下把饭菜倒的满地都是,边倒边喊:“来人哪!”
    苏梨见状顾不了那么多,也只能配合着喊人,立时便有两个狱卒来了,只见朱薇已面朝墙壁侧身躺倒在地,乱蓬蓬的一堆发正好盖住了脸庞,苏梨忍住笑看着狱卒解了朱薇的镣铐,将她抬了出去。过门的那会儿朱薇蓦地腾身,两掌瞬时向两侧击去,狱卒只带着哼声退了一步,并没有击倒。倒是朱薇,因刚解除镣铐,腕力还没恢复,脚下也有些疲软,差点跌倒在地。
    苏梨旋即飞身,将两个狱卒踢晕后又一掌拍灭了壁上的油灯,拉着朱薇往长廊入口奔去。她奔过每一处壁灯时都以掌风灭了烛火,整个幽深的长廊瞬间就一片漆黑,那些闻声而至的守卫虽连声叫骂但双目无法视物,一时辨不出苏梨和朱薇两人。
    苏梨因眼伤,在暗处的视力反而胜于常人,她拉着朱薇在狭长的廊间堪堪避开众多守卫没有方向的砍杀,以摧枯拉朽之势逃出了刑部大牢,出了大牢后施展轻功一口气奔出了城门。
    朱薇累的瘫倒在城外草坪上,喘气笑道:“你还蛮够义气的嘛。”
    苏梨扯了扯快被汗水粘住的衣袖:“你的轻功与剑法显然不是同一路的,我看过你出剑,这剑法是从何来的?”
    朱薇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帮我杀了温羽侯,我就告诉你。”
    “你倒真是爱谈条件。”苏梨冷然。
    “你瞧瞧,连句敷衍的话也不肯说。”朱薇捂嘴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嘛,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不惜服了七伤药也要护他。”
    苏梨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差点出口辩白:服七伤药是为了杀林篁。但她忽然一顿,惊道:“你竟知道我服了七伤药?”
    朱薇点头:“那是自然,我好歹是江南朱家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我不但知道你服了七伤药,还看得出这药的药效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苏梨默不作声,朱薇说的没错。她顺手理了理衣襟,忽然脸色一白:“令牌呢?定是掉在了牢里”
    “什么令牌?哦我明白了,是你入刑部大牢时用的令牌。”朱薇不以为意,“丢了就丢了呗,反正我们逃出来了。”
    “那是温羽侯的。”苏梨感觉自己语声都变了。
    朱薇抚掌大笑:“那就更好了,让他们把劫狱这顶帽子扣在温羽侯头上吧。”
    苏梨懒得理她,快步往回走。朱薇这才一急:“喂喂,你干什么?不会是想回去找吧?”她叫唤着想拉住苏梨,但苏梨全然没有理会,只是一脸紧张地向着城门方向走去。
    朱薇拉着苏梨的手不肯松开,苏梨起先还能甩开,但几次之后便因双眼的痛意不得不缓下了步子。此时太阳虽开始下山但天还亮着,可苏梨视线已逐渐暗淡,继而变得模糊,她心叫不妙:三个时辰到了!
    朱薇看着捂着眼睛的苏梨,叹了口气后忽扬手拍了拍苏梨后颈,整片草地瞬间安静下来。再看苏梨,已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苏梨醒来时已是夜晚,她揉着双眼环顾四周,不见朱薇。此时苏梨自己的视力恢复过来,她挣扎着起来,心里惦记着令牌,心急火燎地奔至了刑部大牢。
    整个大牢并没有因为出了犯人逃走的事而变得混乱,反而守卫的更加森严了。苏梨只能远远张望,深知绝无再探的可能了。她一时也没了办法,只能先行回去了。
    她回到小筑时,闻竹雨的第一句话就是:“柜中的七伤药少了一剂,你用过了?”
    苏梨有些疲倦地坐下,点了点头。她不时用手揉揉眉心,七伤药反噬的余威还在,眼皮像是压着重物般难受。
    “林篁出现了吗?”闻竹雨忽问了句与前面毫不相干的话。苏梨听得这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须知她白天出门、晚上才归,并没有向闻竹雨说过自己的行程,但他显然仅凭七伤药便知道了她的意图。
    苏梨摇头,没有说话,她习惯了师徒对话间的简洁。
    “总之他一出现便不计一切的除了他。”闻竹雨说这话时的语气明显比往常急促了些。
    苏梨明白他的意思——在自己手底下出了叛徒,怎么都不好向流星、向“绊”的其他人交代吧。
    末了,闻竹雨的语声缓了下来,幽幽道:“如今七伤药还剩一剂,是药三分毒啊,小心了。”
    苏梨默然,她白天服过一剂,何尝不知七伤药的反噬,它痛意传来的时候甚至让她觉得,还不如失明了。但若真的失明了,岂非什么也看不到了,苏梨想到这里时,又忍不住想到了那面丢失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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