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当晚,他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慢慢灼热起来,便忍不住去撩拨已经熟睡的吴雅丽。吴雅丽睡眼惺忪地嗔道:“半夜三更的,你抽什么风啊!”但还是配合他演完了已经多时没有上演的家庭娱乐节目。吴雅丽因为教的是健美操的缘故,依然保持着以细腰?丰乳?肥臀为特征的魔鬼身材,即使在床下也是很迷人的,眼前呈现在床上的姿态就更诱人了。田本纯看过几本古代通俗小说,知道这该用“玉体横陈”来形容。不少同事羡慕他艳福不浅,确实如此啊!只是科研压力山大,耗去了他太多的心思,害得他对天赐的艳福也常常没有心思享用了。
    田本纯余兴未尽,想将传统节目再演一回,吴雅丽却罢演了:“好啦好啦,我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他死皮赖脸地哀求说:“枪里的子弹还没打完呢,你就再演一次英勇就义的女烈士吧。”吴雅丽嘟哝了一句:“找‘鸡’去!”便又睡死过去了。田本纯只好将高涨的演出热情一点点降下温来,而降温的办法就是多想想自己在事业舞台上的不顺。天都快亮了,他还毫无睡意。都是这课题惹的祸!以往自己一沾枕头就能睡着,有时还鼾声如雷,被吴雅丽用力扯耳朵。现在,居然为了课题而通宵失眠了,课题这魔鬼该有多折磨人啊!
    第二天就更加难熬了。白天他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失重状态,一点意念全被课题牵着在太空中游走,精神无法集中到课堂教学上,以致在给学生做起跑动作的示范时,差点摔了个狗吃屎,逗得几位女生捧腹大笑,课堂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晚上入睡不算太迟,刚过十一点,但不到三点就醒了,而且噩梦不断,梦中的他时而被凶猛的藏獒追赶着一路狂奔,最后失足坠崖;时而又被剪径的强盗五花大绑着抛入湍急的江水中,命悬一线。醒来后,兀自心颤不已,而后背已是冷汗涔涔。这是凶兆还是吉兆呢?他不会圆梦,但曾听说过“梦都是相反的”,那么,这该是吉兆啰?但愿如此!
    想是这么想,心里的不安却像滚雪球一样被一点一点放大。他拼命祈祷今天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意外却偏偏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出现了:吃早饭时,主任太太打电话给他,说主任昨晚食物中毒,上吐下泻,送去医院吊大瓶,现在还处于虚脱状态,浑身疲软。今天的评审会没法去参加了。他如闻晴天霹雳,整个人都给震蒙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主任啊主任,平日你体壮如牛,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会食物中毒?一病不起呢?如果说这是上帝的刻意安排,那就意味着上帝存心和我过不去哇!他过去不喜欢怨天尤人,这回却不能不对一味捉弄人的上帝和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主任心怀怨尤了。
    早饭自然是没有胃口吃下去了。主任参会的消息曾让他信心大增,仿佛看到煺尽了毛的鸭子已经放进锅里并盖上锅盖,开始煮了。他不是没有估计到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比如水熬干了,柴烧光了,或者作料放少了。这是他感到不安的原因。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帮他煮鸭子的大厨竟然脱岗了,却不是擅离职守,而是突发疾病。鸭子没有飞走,也不可能飞走,但很有可能被烧焦了,最后连锅一起倒掉。现在,他的课题就成了这只快要煮熟却没人照管的鸭子,命运岌岌可危啊!
    飞走的不是鸭子,是他的信心。信心一旦丧失,好似全身的筋骨都被抽去了一样,纵不瘫痪,精气神也全没了。吴雅丽为他打气:“主任参会,只是把握更大些罢了;不参会,也未必没有希望呀!前两轮没有任何人关照,你不是也顺利通过了吗?”他承认妻子的话也有道理,但迅速聚拢在头顶的浓重的阴云就是挥之不去。
    见餐桌上他平日爱吃的豆浆油条一动未动,吴雅丽轻叹一声,继续劝他:“别再焦虑了,听天由命吧!”也是,事已至此,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有别的办法吗?但要打消焦虑,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从早到晚,他都觉得自己成了被放在沸水里猛煮的鸭子,“热锅上的蚂蚁”受煎熬的程度哪里比得上他啊!
    晚饭后,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会评的时间一般只安排一天,按理应该有结果了呀,得打听打听。打听的渠道只有一条,那就是小张。小张接起电话后那声“田老师”的称呼,听起来就像重感冒患者鼻子完全塞住了似的,低沉而带有抽搐的声音。它带给田本纯的身体反应是顿觉心脏被冷冻住了,好一会儿才化开冰块重新起跳,恢复了向全身供血的功能,而热血这时直往脑门上涌,好像要冲破血管,到他脑海里去肆虐一番。等到他遏制住它的骚乱行为时,小张已经以沉痛的语调读完了他临时起草的哀挽其课题暴甍的简短的悼词。
    没有通过!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专家们以什么理由否定了他的课题,他不得而知,这是不会公布的。可以公布的理由千篇一律———“限于名额”,一看就是敷衍人?糊弄人的,公布了比不公布更容易引起申请者对种种内幕的猜测。他不想去猜测,那毫无意义。但他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一现实。鸭子在还没烧焦的时候就被眼力不济的评委们连锅倒掉了,他们以为它已经不能食用了,其实,焦了的只是一点点表皮,里头大块大块的肉都是好好的,干吗把它扔掉呢?都是些有眼无珠又自以为是的家伙啊!
    田本纯非常愤怒,但也仅仅是愤怒,除了愤怒外,他还能干什么呢?而且,除了自戕外,他也没有别的发泄愤怒的渠道。迁怒于主任,只有丧心病狂的人才会那样做。唉!天不怪,地不怪,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不是说听天由命吗?命中注定如此,又何必强求呢?
    他强迫自己往这一方向去想,好尽快从失败的沮丧与颓唐中挣脱出来,回复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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