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冷笑,她正要开口却有人抢先一步,沈氏平时是个不爱出头的人,谁都没想到她会站出来。
    “母亲,大哥大嫂,容我问一句,你们可还记得这新府邸是怎么来的?”
    众人沉默不语,沈氏道:“那是陛下恩赐给二哥的承恩侯府,没有承恩侯,哪来的侯府?大嫂好大的脸面,连侯爷和侯夫人的住处也敢抢,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你们大房可愿一力承担?”
    沈氏的话掷地有声,费氏和大房的脸色都不好看,蓁蓁窝在旁边看热闹,心中满意。
    她早料到迁府的时候大房还会作怪,是以前两日就去找叶芊芊“倒苦水”了,沈氏想必听见了,今日这一席话也算是彻底倒向他们二房。
    高氏怒瞪着沈氏,张口要骂,却被叶鸿生拍桌子的声音震了回去。
    “好,既然你们不满意,那也无需再商量迁府,今日便直接分家,叶福,去把家里的账册和田产字据统统拿来。”
    管家叶福应声跑去拿东西,费氏慌了神,抓住叶鸿生的袖子问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叶鸿生甩开她的手,道:“干什么?既然都过不到一处去,不如早早分家,你看看二房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便是今日有人不识好歹,二郎和她媳妇可曾说过一句?”
    费氏知道叶鸿生一旦决定,自己怎么求也没有,忙狠拍了一下叶锦元,道:“都是你这个不省心的媳妇,还不给你爹和二弟赔礼。”
    叶锦元却像是忽然想通,说出一句:“分家便分家,反正父亲也看不上我,儿子也不想再惹父亲生气。”
    高氏一愣,很快明白了丈夫心里的打算,叶锦元是长房嫡子,就算分家也能得到最多的一份家产,有了这些田产银子和宅院,总比去承恩侯府受二房的气自在,于是她也不闹了。
    众人安静地等待叶福拿来账册和田产字据,叶锦元和高氏已经在算计着一会儿若是自己分的少了,必然要闹得全家不宁。
    叶福拿了一个带锁的木箱子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叶鸿生打开箱子,将叶家现有的田产铺面和宅院都念了一遍。
    “共有八家铺面,我和你们娘留下两家,剩下的你们每人两家铺面,宅子除了京城这座,还有扬州的宅子,二郎蒙陛下封赏,有一座承恩侯府,为父今日舍下老脸,求你让一让两个兄弟。”
    叶锦程看着父亲日渐衰老的脸,点头同意。
    叶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如此,京城这座宅院分给大房,扬州那座宅院留给三房。我手里的田产分成三份,这些年家中攒下的银子共三万两,分给大房五千两,分给二房和三房各一万两,剩下的五千两,我和你们娘留着傍身。”
    高氏一听便不乐意,“凭什么我们大房分的银子最少,父亲这般分家,不公平。”
    叶鸿生冷冷道:“你急什么,还有你娘的嫁妆,她愿意分给谁,我管不着。”
    费氏没怎么犹豫,将自己的嫁妆留下一部分,剩下的都给了大房,至于二房和三房,半点都没分到,她冠冕堂皇道:“二郎和三郎仕途顺遂,可以靠俸禄度日,大郎却刚丢了官,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能坐视不理。”
    柳氏和沈氏同时把脸转向一旁,免得再看下去恶心自己,叶锦程和叶锦襄都没有意见,叶锦元更是满脸得意,至此叶家分家的事便定了。
    叶鸿生道:“我下午去找族中长辈禀明此事,都散了吧。”
    他满脸疲惫,原想着二郎有出息了,大房能收敛一下,一家人互相帮衬,也算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却不想……
    分家的事定好,迁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大房留在旧宅,三房一时找不到的满意的宅子,暂时借住在侯府,费氏本来想跟着大儿子留在旧宅,不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非要住进侯府。
    七月初八,叶家正式迁府,李海带着一众小厮在侯府门口放鞭炮,引来许多百姓围观。
    承恩侯叶锦程最先跨过门槛,叶家人挨个进了大门,眼前这座大宅气派又敞亮,里面景观精致,亭台楼阁一样不少,想到隔壁的人家就是郡王府,众人不免觉得不真实。
    叶锦程让侯府中的下人带叶鸿生和费氏去正院,叶鸿生想要推辞,费氏却颐指气使地让丫环带路。
    两人离开后,叶锦程怕柳氏不高兴,低声哄道:“倩娘,东边那院落比正院还敞亮,且布置的更精巧,我带你去看。”
    柳氏哼了一声,闺女和儿子一手牵一个,就是不理他,母子三人朝东边的青璃院走去。
    三房有自知之明,知道是借住,就选了最小的院子,向叶锦程告辞后,就回去了。
    叶锦程左右望望,发觉自己身边都走空了,只能叹了声气,刚想去前厅看看,就听门外喊道:“圣驾到。”
    叶锦程收回脚,掩去脸上的震惊,连忙向门口迎去。
    蓁蓁随柳氏来到青璃院,还没进院子,就被不远处的园子吸引,柳氏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娘乏了,你去那边园子里看看吧。”
    蓁蓁开心应道:“娘歇息吧,我一会儿就回。”
    她让月竹和元宵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独自去了园中。园子的入口是一座木桥,两侧溪水湍流,清澈的水底可以看见游鱼。过了木桥便是一片馥郁芬芳的花树,各色品种都有,混杂在一起,香气却并不腻人。再往里便是怪石假山,假山边上有个清浅的荷塘,周围用卵石铺路,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响声。
    蓁蓁对这园子满意极了,正是夏日,她可以在午后过来纳凉,侯府的下人每日过来除杂草,也不用担心有什么蛇虫鼠蚁。
    蓁蓁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想着要回去盯着月竹整理带过来的衣裳,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走到走过荷塘,来到那片花树下,却见到树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楚凌渊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头上戴白玉冠,腰上坠着一块青色佩玉,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这身打扮将他身上的气势遮掩了几分,不像是帝王,倒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
    蓁蓁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站在原地愣住,惹来对面那人一声不耐的催促:“愣什么?过来。”
    楚凌渊向她伸出手,动作堪称温柔,蓁蓁向前几步,将手给他,男人稍一使力,她就轻飘飘落进他怀里。
    楚凌渊低眸看她:“去里面看过了?可喜欢吗?”
    蓁蓁微微一怔,问道:“这园子是哥哥……”
    楚凌渊以折扇堵住她的嘴,整个人靠在花树上,姿态惬意而放松,只是偶尔看她的眼神,勾勾缠缠,结成一张细密的网。
    “只需告诉哥哥,你喜不喜欢?”
    蓁蓁点头:“喜欢的。”
    楚凌渊嘴角上翘,收回折扇,他似有不适,抬手摸了一下后颈,蓁蓁观察细致,便问:“哥哥怎么了?”
    楚凌渊皱眉,满脸不自在道:“无碍。”
    他不知怎么了,忽然浑身发痒,本该及时回宫宣召太医,但看见夙夜所思的姑娘,他又不想浪费这得来不易的见面。
    “陪朕去那边走走。”楚凌渊语气僵硬,拉着蓁蓁朝荷塘走去,尽力忽视身上的痒意。
    蓁蓁以为他忽然不高兴,心中虽然迷茫,但还是跟着楚凌渊来到荷塘边,那里设了石桌石椅,供人休息,两人坐下后,楚凌渊背上的痒不见好转,脸色更沉。
    蓁蓁不想这么空坐着,便想回去唤来月竹,拿些点心凉茶,谁知她刚刚起身,楚凌渊便口气冰冷道:“去哪?你不愿意陪着哥哥?”
    他态度忽变,蓁蓁便有些委屈,眨巴着水润大眼看他,这一看却看见了楚凌渊脖子上的一片红疹。
    “哥哥,你没事吧?”蓁蓁顾不上委屈,走到他背后,翻起衣领查看,故意忽略那线条匀称的脊背,只见从后颈一直到腰上,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疹。
    楚凌渊心神震颤,感受着那双手划过自己的后颈,喉结微微一动,另一种难言的意味盖过了背上的麻痒,他沉声道:“无事。”
    楚凌渊抓住她的手,指节轻轻勾缠,蓁蓁无法领会他的旖旎心思,急道:“什么无事,哥哥是花粉过敏了,严重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快回宫去请太医。”
    楚凌渊享受着她的关心,嘴硬道:“这有什么?我身中曼陀多年,不也活着。
    他已经感受不到背上的痒,反倒有一种火烧火燎的热度席卷而来,让他手心滚烫,心尖轻颤。
    “蓁蓁,哥哥难受。”
    蓁蓁听他说难受,连忙放下他的衣领,转到他身前看他的脸色。楚凌渊眸色深沉,趁她不备,直接将人抱进怀里,也不知是不是他真的症状严重,抱着怀中一身沁凉的小姑娘,他觉得热度都消散了几分。
    蓁蓁惊慌地摸向他额头,这才发现楚凌渊发了高烧,她一面惊奇这人竟会生寻常的病。一面又焦急,像这种久未生病之人,一旦病起来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更糟的是,他如今身在自己家里。
    “哥哥,你病了,陈公公可随你过来了?影七呢?”
    蓁蓁心中焦急,楚凌渊却像没听见似的抱着她不撒手。
    幸亏这时候月竹过来寻人,看见两人的亲密姿势,月竹连忙捂上眼睛,正要退下,却听蓁蓁着急喊道:“月竹,你去前院找爹爹,陛下病了。”
    月竹立刻撒腿跑向前院。
    蓁蓁连哄带求的将楚凌渊扶回青璃院,柳氏急忙迎上来问:“这是怎么了?陛下怎会在此?”
    蓁蓁道:“我一时说不清,陛下似乎对花粉过敏,身上起了疹子。”
    柳氏吩咐下人:“快过来,将陛下抬到怀钰房里去。”
    下人们围过来,楚凌渊却闹起脾气,无论使多大的力气,他都纹丝不动,最后累的几个下人瘫在地上直喘气。
    蓁蓁无奈道:“我来吧,陛下不喜欢与人接触。”
    蓁蓁将楚凌渊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我扶哥哥好不好?”
    楚凌渊闭着眼,语气却清醒:“不好。”
    蓁蓁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不好?”
    楚凌渊嘴唇紧抿,道:“不去叶怀钰房里,我只能睡你的床。”
    他一脸倔强,蓁蓁心中哭笑不得,只得说道:“行,睡我的床。”
    柳氏在一旁看着两人打哑谜,等蓁蓁扶着楚凌渊去她房里,柳氏才明白过味,转身带着下人去厨房烧水。
    蓁蓁照顾楚凌渊在床上躺好,便坐在床边等叶锦程过来,这期间楚凌渊卷了她的薄被盖在身上,嗅闻被角,神色似有满足。
    叶锦程与陈何一道过来,闻听陛下病了,叶锦程恨不得一路跑过来,进来看见楚凌渊那般情形,他魂都吓没了。
    “这……方才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陈何略通医术,走过来给楚凌渊把脉,而后说道:“陛下前几日淋雨,又一直操劳政务,这才会病倒,他身上的红疹倒是无碍,应是花粉所致。”
    陈何轻声叫楚凌渊:“陛下,陛下?”
    楚凌渊凤眸半睁,觑了他一眼,算作回应,陈何道:“陛下是否回宫医治……”
    杀气如有实质,陈何立刻改口:“回宫医治肯定是不行的,未免挪动陛下耽误病情,老奴这就去请太医。”
    他跑得快,就剩下一对傻住的父女看着彼此。叶锦程虽然总觉得不妥,但想起帝王与自家闺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深,留不能擅自挪动的兄长在房里医治,似乎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再说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
    叶锦程思及此,便道:“蓁蓁,那你就先照顾陛下吧。”
    他留了一会儿,颇觉不自在,于是背着手走到院子里,正遇上柳氏回来,便欣慰地对她说:“咱们闺女待人至诚,怨不得陛下视她若亲妹。”
    柳氏抽了抽嘴角,看他的眼神有些同情,道:“郎君说的是。”
    叶锦程没弄明白妻子的神情,正待追问,却听柳氏幽幽开口:“怀钰那性情真是像极了郎君。”
    “像我不好吗?”叶锦程望着妻子冷漠离开的背影,不解地直挠头。
    陈何火速进宫请来太医,太医诊脉过后的说法与陈何一致,都是用一些温和的药慢慢医治,等退烧了,人就好了。
    楚凌渊一身的红疹自然不能上朝,陈何进宫时先去禀报太皇太后,说陛下要在承恩侯府修养几日,太皇太后竟然没多问就允准了,还说道:“承恩侯也算是恩养陛下的亲人,住几日也无妨。”
    陈何离开后,常嬷嬷给太皇太后端来消暑的绿豆汤,一边伺候着太皇太后喝汤,一边问道:“陛下就这般住在承恩侯府,岂不更让世家们忧心,他们如今觉得明熙县主没有威胁,怕是会提防叶家其余的姑娘。就冲陛下对叶家这份恩赏,叶家不出一个皇后,也该出一个贵妃。”
    太皇太后一笑:“你老糊涂了不曾,哀家敢说,那些世家所出的女儿,他一个也不会选。”
    常嬷嬷奇道:“怎么可能,那些女子娶了任何一个,都是不小的助力,帝王三宫六院本为常事,再是对一个女子钟情,也做不到为她空置后宫吧。”
    太皇太后轻声一叹:“他与他父亲不同,楚氏从前没有这样的痴情种,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这样也好,哀家最近时常觉得力不从心,一个有弱点的年轻人,总比一个为争夺权势而生的帝王要好对付多了。”
    太皇太后用完手里的绿豆汤,便放下碗,她闭起眼睛,刚想打个盹,想起什么,复又睁开眼皮,问道:“听说,定国侯世子回京了?”
    常嬷嬷道:“是回京了,就前两日的事,贺啸峰一回京就递上折子,请命亲自护送贞顺郡主去西羌和亲。”
    太皇太后笑道:“这堂兄妹二人倒是感情甚笃,刑部牢里关着的那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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