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叫我。”
    叶蓁蓁放弃抵抗,傻傻地叫道:“殿下?”
    楚凌渊不满:“你从前是如何叫我的?”
    “哥哥。”这称呼叫出口时,叶蓁蓁脸上有些烫,明明叫了他这么多年的哥哥,怎么这次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嗯,继续。”
    “哥哥,你想起什么了?”
    楚凌渊的记忆依旧混沌一片,但她每说一句话,清凉的气息就朝他胸前呼出,在叶蓁蓁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像是烈火要将他心中所有的欲求烧穿。
    他抬手抚上她的发丝,一下又一下,那股柔意让他几乎想放弃一切将她带走,可惜还不是时候。
    “孤想不起来了,或许一次两次无法恢复记忆。”
    他深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香气,紧拥她的手终于松开,叶蓁蓁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连忙往后躲,她怀疑地看向楚凌渊,发现他眸中有一抹挣扎和迷茫,这才相信他的话。
    从叶氏族学已经出来的够久了,为了不让柳氏忧心,她得回去,而且叶芊芊还在叶家的马车上等她呢。
    “我该走了,殿下。”
    楚凌渊并未阻拦,他好像忽然就疲惫至极,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盯住她。
    “你走吧。”
    叶蓁蓁又担忧地看了看他,见他已经闭上眼,这才下了马车,回到自家的车上。
    *
    回去之后,叶芊芊并没有把楚凌渊与她单独见面的事说出去,蓁蓁让月竹真的去买了一副镯子给她,叶芊芊收下了,也没有因为沈皓安而怨恨她。
    叶家在燕京过了一段平静日子,却不知谣言已经在燕京城里渐渐传开了。柳氏去参加了一趟夫人间的聚会,这才察觉别人看她的神色有异,等回来后,让寒芷出门去打听,得知了一个让她惊慌失措的结果。
    燕京城暗地里都在传,太子殿下看上叶蓁蓁了,准备纳她为妾。
    柳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叶蓁蓁从族学回来,她几次想去问问女儿,却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只能坐在房里,苦等叶锦程回来。
    晚间叶锦程从户部衙门回来,柳氏心不在焉地伺候他吃饭,在她第三次把菜夹到碗外边后,叶锦程终于发觉她不对劲。
    “倩娘,你今日是怎么了?”
    柳氏怔忡片刻,声音有些飘忽地说:“二郎,咱们女儿怕是被太子看上了,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叶锦程一惊,他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咱们蓁蓁与太子能有什么交集,一定是你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在这胡思乱想。”
    柳氏激动道:“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但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空穴不来风,万一是真的,咱们也好早做准备,反正我是不可能让女儿做妾的,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叶锦程还是第一次见到妻子态度这么强硬,他软下声音问道:“那你想如何?咱们总不能为了一个谣言就把女儿的亲事草率定下,再说你问过蓁蓁没有,她若是说没有,咱们该信女儿的。”
    柳氏还真的考虑了一番能不能给蓁蓁定下亲事,但匆忙之下怕是找不到相宜的人家。叶锦程说的也有道理,万一这谣言是有人恶意为之,岂不害了她的蓁蓁。
    “你说的也有道理,明日我寻个合适的机会问问。”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她也不好随便开口询问。
    叶蓁蓁还不知道谣言愈演愈烈,甚至还传到她父母面前了,她现如今不是为了课业忧心,就是担心楚凌渊的状况,对身边细小的暗流不免就有些忽视。
    太子要纳叶氏旁支的女儿为妾,这谣言本也算不得什么,但坏就坏在,东宫尚未有女主人。太子妃的位置空悬,太子就高调的弄出一个爱妾来,这对于想要他娶世家贵女的崇光帝而言,无疑是一个不能忍受的挑衅。
    楚凌渊长居京东别苑,很少宿在东宫,偏偏这次一回到东宫,便被陈何堵了个正着。
    正是暮年的陈公公声音不见衰老,甚至嗓子还保养的极好,见到太子的仪仗,声音洪亮的高喊:“殿下。”
    陈何挡在道路正中,太子的车驾被迫停下,陈何又喊了一声:“殿下,老奴奉命而来,请殿下去华章宫。”
    陈何谨慎地等着,当四周的风一下子静下来,他登时往后退了几步,可惜从车驾中传出来的凛冽掌风仍有一半拍到他身上。
    陈何咳了两声,带出几滴血,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继续躬身拦在车驾前。
    “殿下,陛下在等你过去。”
    陈何耳边传来一道声音,震得他脑中嗡嗡直响。
    楚凌渊讥诮说道:“你还没死?你主子敢让孤去,他就不怕孤控制不住自己,怒而弑君吗?”
    陈何背上已经冒了汗,但声音却很冷静:“殿下难道不为在乎的人想想?眼下局势复杂,你若败了,她该如何?”
    楚凌渊没有再反驳,陈何暗暗松了口气,劝道:“殿下羽翼未丰,如今能帮你的只有陛下,你和陛下是亲父子,就算有些误解,但血缘天性,不可泯灭。”
    “殿下觉得呢?”
    又过了许久,就在陈何等的心焦时,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冷森森的叫人心底发寒。
    “陈何,收起你的手段,事到如今就别用那套虚伪的亲情来感化我,也别想着,动我的人。”
    陈何忍着内伤,再开口时称得上苦口婆心,“殿下,他强撑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你回来,太子妃的人选事关重大,或许我们多年的计划会因为你的任性毁之一旦,无论如何,你该去见陛下一面。”
    陈何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到那人的妥协,车驾转了个方向,去往华章宫。
    楚凌渊走进这座气息枯败寥落的宫殿,殿内咳嗽和喘息声不绝,仿佛那人孱弱的下一刻就会咳血而死。
    可他知道对待他哪怕有一点放松,多一分不必要的同情,都会掉进陷阱,永无宁日。
    崇光帝用明黄色的帕子捂住嘴,一连串的咳嗽之后,终于苍白着面色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渊儿来了,怎么不坐下?”
    崇光帝老迈而沧桑的声音没能唤起楚凌渊的一丝情绪变化,他从头到尾冷眼旁观,就算崇光帝几次因为咳嗽而喘不上气差点窒息而亡,也没有半点上前的意思。
    陈何从殿外进来,手中拿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给崇光帝服下,他咳喘的症状才稍有缓解。
    年老体衰的帝王不得不靠在榻上撑起自己,崇光帝重新开口:“朕已经与贺家私下通了气,他们原本有些迟疑,但贺家姑娘坚持。太子妃的人选算是定下了,成婚后,你只要不太过分,我们就能得到贺家的支持,到时候便有与章氏一搏之力。”
    楚凌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地勾起嘴角。
    崇光帝今日似乎格外没有耐心,喘息着说道:“你不喜欢贺家姑娘也无妨,太子妃只是一个名号,用它能换来咱们楚家的江山,你喜欢那个叶家的姑娘,纳为妾室也可,只是必须在太子妃定下之后。”
    楚凌渊嗤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王朝更迭乃是常事,纵然有一日北周姓章了,又能如何?”
    “你……”
    崇光帝用颤巍巍的手指着他,气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那毒妇将朕架空二十多年,当年你和你母亲被下了剧毒,就算不为江山,难道你不想报仇?”
    夕阳西斜,楚凌渊周身的光影变暗,将他全身笼罩在阴暗里,崇光帝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话触到了一个禁区。
    只见楚凌渊全身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截下巴,薄唇开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崇光帝难以呼吸。
    “下毒这种事,血亲做起来可比旁人要狠绝得多,章氏不过杀我的人,有人却诛我的心。”
    “你猜,我更恨谁?”
    作者有话要说:  配合恢复记忆,万一哥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咦~想想就觉得好刺激。
    第29章 换衣
    华章宫里, 崇光帝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只留下陈何伺候。父子之间的对峙似乎没有尽头,在楚凌渊说完那番话后, 殿内静的可怕, 最终是崇光帝先败下阵来。
    年迈的帝王脸色灰败, 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把余下的生命耗尽,他扶着陈何的手艰难起身, 声音里装满沉痛:“你……还在怨朕?”
    “朕让人在你体内种下曼陀之毒, 是想磨炼你的心智, 也是为了救你。章氏当年所下之毒太过霸道, 若不是这般, 你的命也保不下来。”
    楚凌渊拒绝他的靠近,一步一步向身后的阴影里退去。
    崇光帝痛苦地摇头:“渊儿, 朕时日无多了,你答应朕,娶贺氏女,将皇权从章氏手里夺回来!”
    楚凌渊已经退到殿门口, 不知何时天气转阴,殿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细雨夹在风中吹向他的衣摆,他一袭黑衣在这雨夜中恣意飘洒, 仿佛快要御风而去。
    崇光帝眼中生出一丝幻象,他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无法抓住那个脱离掌控的人。
    “渊儿, 回来。”
    楚凌渊半边身子已经退到殿外,他没有回头,口中的话让崇光帝心凉了一片。
    “为了保下我的命?阮夫人被曼陀吸干心血而死,从始至终,你又做了什么呢?”
    “我选择回到燕京,并非想被你控制,也不甘心成为任何人的手中刀,贺氏女我不会娶,不止如此,除非我认定之人,哪个女子敢踏进东宫一步,休怪我大开杀戒。”
    楚凌渊的声音隐没在风雨中,更显阴冷,崇光帝终于在他离开后,发出一阵急喘,整个人倒在陈何怀里。
    “来人呐,传太医。”
    *
    华章宫外,等候多时的影七见到楚凌渊出来,连忙举了把伞遮在他头顶,不料却被他推开了。
    “殿下,要回东宫吗?”
    “不,去别苑。”
    影七发现他脸色苍白,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殿下内伤未愈,今日不该贸然动用内力,还是先把伤药服下吧。”
    楚凌渊前不久刚刚执行了一个暗杀任务,此时身上带伤,今日出手震慑陈何,已经是伤上加伤,更何况方才在华章宫,他情绪起伏不定,也有碍于内伤恢复。
    影七的药是特意配的,只要服下再休息一晚,他就能恢复如常。可惜楚凌渊偏偏又发起了疯,影七手中的药瓶被他用内力碾碎,好巧不巧那是最后一瓶,再要配,只能等闻景泽来燕京。
    影七心疼地看了一眼掉在泥水里的药瓶渣子,举着伞跟上去,又劝道:“雨太大了,殿下去车辇里坐着吧。”
    前方的人没有理她,一身黑衣被雨水浸透,勾勒出筋骨匀称的身形。影七已经习惯了主子的任性,默默举着伞跟在他身后。
    从华章宫到皇宫北门,淋了半个多时辰的雨,楚凌渊终于坐上马车,影七心里猜测,他是怕自己晕倒在宫门口被人看见才突然妥协的。
    把任性的主子送到别苑,影七依旧头疼,因为楚凌渊夜里就发烧了,汤药熬了一回又一回,可惜他一口也不肯碰,闭目在床上躺着,不知是否睡着了。
    天亮后,影七把手头的事交给其他人,独自骑着马赶到了叶氏族学,终于在两个时辰后等到了叶蓁蓁。
    “叶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叶蓁蓁见到她有些诧异,但因为楚凌渊的交代,她知道这人是可以信任的,于是便与她单独走到一旁说话。
    “姑娘有事吗?”叶蓁蓁有点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影七看出来,便道:“叶姑娘叫我影七就好。”
    她完全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说道:“殿下病了,不肯服药,恳请姑娘随我去一趟别苑。”
    叶蓁蓁还是头一次与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她并未觉得这要求突兀,也爽快地答应:“那好,咱们这便去吧,或许还能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家。”
    她叫来月竹,让她回去报个信,就说今日晚些回去。
    李海留下来驾车,送她到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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