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班族来说,下班前十分钟的暴雨是最让人抓心挠肝的郁闷事。
    在这里,我觉得很有必要向北方的小伙伴们解释下夏末时节南方的暴雨。
    这时的暴雨通常集中于午后到傍晚之间,它脚程极快,来时携着跟蓝黑墨汁一样厚重的层云外套,遮天蔽日,瞬速占领整片天空。通常人们在看到黑云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行动——起来开灯,所以当这片黑云笼在头顶时,它的脚下已经是万家灯火,让人分不清此时是黑夜还是白天。
    跟黑云一同来的,是狂风。局部阵风能达到七、八级的那种狂风,它们狂吹乱摇,似乎要把这个世界搅个天翻地覆才甘心似的。
    紧接着接着就是隆隆几条闪电,如游龙在浓重的黑云中探出头来,隆隆雷声就像大幕开启的号角。
    经过这一通阵仗,这场暴雨终于是现身了。
    先是几滴豆大的雨水,跟开路似的懒散而有序的飘散。而后不用五分钟,暴雨正式来袭。
    这些在浓云中蓄势待发的雨滴,跟冲出闸的野马来势汹汹,用盆泼大雨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天地间被这无根水包裹住,犹如茧中的蚕。
    何静诗侧头,看着无数的雨水给透明玻璃窗镀上了一层水膜。
    “这雨下得,可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大多了。”
    临下班十分钟的这场暴雨,像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林奔奔挨着何静诗郁闷得用笔在纸上乱画。
    虽然还没下班,但她今天超常发挥提前完成了工作,只要不拆房子老大是不会管的。
    何静诗笑笑,小声说:“是啊,一会儿下班回家可麻烦了。”
    “麻烦……”林奔奔眼睛一眯,扔下手里的笔:“不麻烦!静诗姐,你是不是住柳堤路?”
    何静诗点了点头。
    林奔奔一指:“我们老大住河堤路,跟你刚好同路!”
    何静诗怔住了,突然被拉出来的江亦杨从屏幕中抬起头来,目光从何静诗滑到了林奔奔。
    林奔奔咽了咽口水,顶着江亦杨犀利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老大,外面雨太大了,你顺路带带静诗姐呗,她最近这么照顾我们。”
    “不用了,挺麻烦的。”何静诗扯了扯林奔奔的短裙裙角,示意她别说了。
    “可以。”江亦杨用醇厚的嗓音甩下两个字,无视两个女孩吃惊的表情,继续埋着头,修长的指节在机械键盘上敲打着。
    何静诗跟林奔奔莫不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林奔奔是为了江亦杨的豪爽,不费口舌这么轻松就应下了,这里肯定有戏啊!她对何静诗抛来一个暧昧的眼神,一边暗搓搓地溜出办公室,准备在群里将这事好好说道说道。
    而何静诗嘛,她的感觉要复杂得多。既有讶异也有紧张更有期待,五味杂陈但欣喜还是更多一筹的。
    胡思乱想最是打发时间,十分钟转瞬即逝,可窗外这场暴雨仍在继续,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时间一到,公司的其他同事都已经陆续离开了办公室,而江亦杨却是稳坐钓鱼台,仍埋首于代码的世界之中。
    何静诗自然是不会去催的,她只是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打开了他的《月亮与六便士》静静地听了起来。
    时间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停滞了,窗外不曾停歇的雨声,江亦杨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还有两人保温杯里飘出的红枣枸杞茶的清香,让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带上了温暖和氤氲。
    终于,键盘声渐歇~
    江亦杨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鼻梁,睁着有些酸涩的双眼看看时间,都六点半了。
    他一探头,对面的何静诗正托着头,盯着屏幕。不知怎么的,江亦杨突然对她屏幕上的的内容起了兴趣。
    窗外,倾盆大雨仍在继续。
    江亦杨轻敲了敲桌子,何静诗回过神来急急扯掉了耳机。
    “回家吧。”
    “好。”
    两人一同来到地下停车场,因为暴雨很多人都踩着点回家了,停车场仅有稀稀拉拉的几台车还在孤独的等着主人来领取。
    江亦杨拉了拉身上的背包,左右看看,眉头一皱停听了十来秒才踏着不确定的步子往右手边走去。
    他左顾右盼,似乎在找着什么。
    “那个,江总监,你是不是忘了车停哪了?”
    跟着他穿过a区,又从b区快绕到c区的何静诗,忍不住轻声问。
    “我记得就停在这附近的。”
    他说的很认真,何静诗抿嘴想了想又问:“那你记得,你下来的时候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
    “左边一辆奔驰,右边一辆丰田霸道。”
    “……”
    这个描述也太细致到位,同时也太没参考价值了。
    不过何静诗倒是很确定,江亦杨肯定是记不得自己车停哪了。她忍不住轻笑,一直以来他都是运筹帷幄,沉稳有序的。这个小小的健忘倒是很有反差萌的意味,也让他更接地气了些。
    何静诗停了下来,左右看看又问:“那你记得,你下车往那边走到的电梯吗?”
    江亦杨皱着眉想了一会:“右手边,走了能有两分钟?”
    “我们去那边看看?”
    江亦杨心想反正一时半会也记不起来,就顺着何静诗指的方向走了,居然还就真找到了自己那辆半旧的国产代步小车。
    虽然我们称为小车,其实这是辆宽敞的五人座suv。
    何静诗站在车门前,犹豫着该开前门还是后门时,江亦杨就打开了前座的车窗:“上车。”
    她忙不迭点头,爬上了副驾驶。
    车子平滑地驶出了建筑物,马上就被水幕包围,虽然雨刷器已经在奋力的工作了,可刚抹下一片水,新的雨水又积上了整片车窗。
    在这能见度不足十五米的恶劣情况下偏就赶上了下班高峰,四车道的大马路成了大型停车车,所有的车辆甭管是百万名车还是不入流的小车,都成了雨中的困兽,压抑而无奈地发出“嗡嗡”的低鸣。
    安静的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这首歌何静诗非常的熟悉,是江亦杨配的有声小说《月亮与六便士》的bmg。
    她是很喜欢的,静谧悠扬却又隐隐蛰伏着向上的欣喜。
    “这首歌挺好听的。”
    何静诗由衷地发出了赞扬。
    江亦杨偏过头,细细看了一遍身旁的女人,没有任何谄媚跟违心的痕迹,从她的眼神中只看到了单纯的欣赏。
    他不自觉地微微一笑:“冬日之森,国内一个音乐家做的,很小众没想到你也喜欢。”
    “冬日之森”
    何静诗重复着名字,突然笑了:“我想,应该是在冬天的尾巴等待春天的森林吧。”
    “为什么?”
    “我觉得这首歌很安静,又有生气,不就像等着春天发芽开花的森林么?”
    “有道理。”
    江亦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何静诗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她是最听不得人家夸奖的,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夸奖不过是别人的安慰之词罢了。其实说到底就是不自信,一种打从心底的不自信所致。
    “我就随便说说,我什么都不大会。”
    “可能,你最不会的就是相信自己。”江亦杨音调不高,很沉稳,也很犀利。
    仿佛被戳中了深藏心底的痛处,何静诗忍不住咬紧了嘴唇,干笑着把视线看向了别处。
    江亦杨则是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丧,这样的话最不该是他说的,可看到她这么贬低自己不知怎么的,这嘴就失去了把门的,真是乱套了。
    车厢里音乐仍在流动,可那股尴尬的安静却让人很不舒服。
    何静诗暗骂自己的过度敏感,人家并没有什么恶意,你又多想些什么呢。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情,强迫自己拉高了音调:“车堵得好厉害啊,要不要听下交通广播,了解下路况。”
    江亦杨非常赞同何静诗的提议,这股能把人压得窒息的尴尬沉默真是太熬人了。
    当然这情绪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江亦杨只是关了车载音响,打开了交通广播。
    主持人清晰而快速的播报着关于这场暴雨的消息。
    今天这场雨来得急又大,豪雨炸弹狠狠地肆虐这这座城市脆弱的排水系统,全市各路段皆有不同程度的积水。
    积水?!
    何静诗和江亦杨不约而同地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广播上。
    只听主持人又说,尤其是五洋路到碧湖路一段,水深达50厘米,现已全段封路,各车辆请绕道通行。
    五洋路到碧湖路
    何静诗心里一动,这段路在她家跟江亦杨家之间,而他们正是在往五洋路的方向。全路段封路,那不就是说明经过她家前面就是死路了么!她又扭过头看看雨幕后模模糊糊延绵不知多长的车阵……
    何静诗侧头满眼的担忧看向仍是面瘫的江亦杨。
    他今天怕是回不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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