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乔美虹并没有被拖多远,乔美虹一身红衣就飘在距离姜琰琰不到十米的距离,整个人不知道被什么拖在水里,睁着眼,憋着气,手下意识地朝着姜琰琰努力去伸。
    姜琰琰肺腔里本还有一股子气,可瞧着乔美虹身后似乎有东西在拖着她,让她上不来,姜琰琰飞快地蹬腿浮到水面,换了一口气,再往前蹬了一段才是沉下去,这次正在乔美虹的正上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拽着乔美虹的像是……一团黑色的乱麻?
    姜琰琰往下沉,手已经挨着乔美虹的手腕了,却发现乔美虹方才招手,不是示意她过来,而是在推搡她,让姜琰琰……快走?
    胳膊肘一阵疼痛,姜琰琰抬起胳膊,发觉之前手臂划破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来了几只黑色的线虫,水蛭一般,足似章鱼吸盘,吸在姜琰琰的胳膊上就甩不脱,顺着伤口扎了个小口,身体随着贪婪的吸血动作越膨越大。
    姜琰琰暂无心去管,她腰间还有乔美虹给她的一柄弯刀,再瞧着乔美虹的腰间,才看清方才看的一团乱麻,就是自己手臂上的线虫,只是几百只几千只地聚集在一块,凑一起,远看去,像只活人的大手,拖着乔美虹往下,再往下,姜琰琰就看不清了,最紧要的事儿,还是先把乔美虹从这堆虫子里头救出来。
    幸好,姜琰琰身上,还有一柄她们乔家的弯刀,在一线天的时候,姜琰琰记得这弯刀断石头都断得飞快,虫子而已,能比石头坚硬?
    姜琰琰抓着乔美虹的肩膀往下探,伸出弯刀,估摸着乔美虹脚尖的位置,往下一砍。
    那虫身断裂大半,可立刻又像是橡皮糖一样,瞬间补上,姜琰琰挥刀砍了好几下,水里使不上力气,每砍一下都烧光了精力,她示意乔美虹自己往上用力,可乔美虹的脚腕还被死死地缠住,人似乎也没气了,瞧着快不行了。
    柔能克刚,这线虫还真比那石头难对付。
    两人在水里头也说不了话,乔美虹只是不断地往用食指指着水面,示意姜琰琰去逃命罢。
    姜琰琰皱眉,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再沉下去,乔美虹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了,她肺腔里快没气了。
    活人总不能被一口气憋死。
    姜琰琰顺着乔美虹的肩膀摸到她的脖子,头一抬,脖子一伸,乔美虹的嘴唇很薄,原本是紧紧地抿着的,因没了气息,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姜琰琰轻松对上乔美虹的唇.瓣,眼睁睁地看着乔美虹原本低沉的眼皮子忽而睁开,瞪得老圆。
    乔美虹手微微一动,还想推开姜琰琰,只是姜琰琰霸道,一只手就把乔美虹的脖颈给锁得死死的。
    都快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面子吗?
    气虽然渡上了,可缠着乔美虹的黑色线虫只增不减,顺着腰间都已经快爬到了胸口。
    姜琰琰想着,闻东曾渡给她些许灵力,对付这些软体动物应该是碾压式的效果,可又想到闻东所说:“我将我的灵力渡给你之后,你只能用来上悬崖,不能用来杀生,若要杀人,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
    “你装傻?”
    “不是,我认真发问,我真不懂。”
    “我不能杀生,你如果用我的灵力去杀了人,将来你还给我的时候,灵力污浊,我依旧无法飞升,就是说,你杀的生灵,也会算到我的头上。”
    “那我要是不还了,不就没事了?”
    “不还?你试试。”
    姜琰琰想到就骂,这个半神,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乔美虹如今只有两个胳膊能够动弹,她瞪眼看着姜琰琰,似乎在问,怎么办。
    尚未走到绝境,姜琰琰还不想招惹闻东那个怪脾气。
    姜琰琰示意乔美虹去取自己腰间的弯刀。
    乔美虹皱眉,她点头,手慢慢往腰上软绵绵黏糊糊的线虫包围圈里探,手只稍微一碰到那虫子,那虫子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粉末,全涌了上来,乔美虹咬牙,才碰到弯刀的刀柄,忽而一下,整个人又被拖下去一截。
    姜琰琰立刻浮出水面再次替乔美虹换气,乔美虹被慢慢地往水底深处拖拽,姜琰琰换气的时候,分明可以感觉到——水面……距离两人越来越远。
    姜琰琰沉住气一直往下游,再次游到乔美虹身边的时候,这姑娘的脖子上已经是一圈黑色线虫了。
    乔美虹胳膊肘还在用力,姜琰琰看不下去了,去他的飞升不飞升,人都要死了,自己忍着灵力不用,这才是真傻。
    指尖都已经蓄力,自手指缝隙散发出奇异的金光,像是手指燃上了火焰,姜琰琰正要发狠,乔美虹突然把胳膊肘一伸,一柄弯刀瞬间划过她自己的腰身。
    姜琰琰收起力道,顺手接过弯刀,两腿蹼水,双刀在手,往下一砍,那黑色线虫瞬间断裂。
    姜琰琰反手再拽过乔美虹,指尖发力,只借着闻东的灵力窜出水面。
    好在,这力量大,瞬间,两人已经飘在水面上大口换气。
    乔美虹身上尚黏着不少黑色线虫,可此处艰险,不能多留,姜琰琰立刻唤了鲶鱼精进来。
    “阿年。”
    鲶鱼精正在洞口数数:“七百二,七百二十一……。”
    听到声音,尾巴一打窜进洞里。
    姜琰琰和乔美虹瞬间摸上鲶鱼精的鱼须。
    “快点,阿年,快。”
    鲶鱼精憋足了气,朝着对面鹰嘴岩下的滩地猛游,远远看去,掀起巨大的水花,从远处看去,像是水里出了游龙,白色的巨浪翻滚,缩在屋子里的茶农都听到了声响,纷纷打开窗户去看。
    有人惊呼:“那是龙吧。”
    “不是哩,像是一条大水蛇。”
    “哟哟哟,哪里是水蛇,有尾巴哩,像是一条鱼。”
    郑水流听到动静,十分敏.感,立刻起身,白旗伸手拦下:“诶诶诶,郑管事,这茶农说的信息您都记好了没。”
    郑水流这时哪里还会理会白旗,推开窗,只瞧着水里两道浪花争前恐后地从溶洞里窜出来,前头那一朵,像是炸开的牡丹花,直接朝着鹰嘴岩去了。
    后头这一朵,原本凑成一块,出了岩洞口,突然一顿,就那么一瞬间,像是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散一样,忽而猛地朝着四周散去。
    郑水流气得大骂,脸上肌肉扭曲不成形状:“有人动了虫母的洞。”
    “什么虫母?”白旗问。
    郑水流反手将白旗一推,这力道极大,带着十足的愤怒,幸好白旗下盘颇稳当,后退半步,皱眉看着郑水流:“我就问问,这怎么还动手了呢?”
    郑水流也不管,推开门就往台阶下走:“石老七跟我来,其余人,全部回去。”忽而回头,手指尖怒得直颤,指着站在门口的闻东和白旗:“我就知道,你们俩没安好心,茶虫的虫母一直养在溶洞的深坑里,安安静静,产卵繁衍,从未出过意外,若非你们故意惊动,怎么会让虫族倾巢而出,老万,你去三楼,我就不信,那位能躲过落石不惧山魈尸体的闻夫人,还在楼上睡觉!”
    第47章
    双脚踩着地面,姜琰琰的心才稍微安顿了一些, 她使劲拖着已经没了力气的乔美虹, 直到把这丫头完全拖上岸。
    倒不是乔美虹体能不行,只是这身上缠绕的黑色线虫太多, 这玩意,吸盘似章鱼, 吸血胜似蚂蟥, 钳子似的嘴咬了一个口,怎么也松不了口。
    姜琰琰瞧着自己臂膀上的线虫还在,一扯一拽, 抛进了水里, 原本被岩石划开的一个小口子,被这线虫活生生地咬成了一个窟窿,伤口极深, 周围一圈的皮肉, 似乎都腐烂了似的,散发出一种极度难闻的味道。
    “喜欢的说是一股迷迭香, 不喜欢的,说像是铁锈的味道。”
    “铁锈味儿。”姜琰琰凑近了又去闻。
    钟鸣曾说过,这雀舌茶的味道, 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闻的味道也是天壤之别。
    姜琰琰看到乔美虹徒手拽那黑色线虫拽得浑身冒冷汗,指尖颤抖得连虫子都抓不稳了。
    乔美虹示意姜琰琰帮忙把她脖子上的线虫扒下来,话出到嘴边, 虚弱得只有气声:“痛痛痛,你这个憨冲锤,我让你扒虫子,没让你扒肉啊。”
    乔美虹一着急,家乡话都使唤上了。
    “这虫都钻进去了,还能怪了我?”姜琰琰扯掉最后一条蛊,只看到乔美虹原本白皙的脖颈上全是被勒过的淤青,一指头一指头的压痕,黑紫黑紫的,那被茶蛊下口咬过的地方,也是一个坑又一个坑,同样,伤口周围一圈像是被硫酸烧泡过一般,腐烂的味道直往姜琰琰鼻腔里窜。
    姜琰琰看着被扯下的那条线虫在湿润的滩地石头上扭曲,盘旋,原本一指长的线虫在水分渐失之后,慢慢萎缩成半个指头长,足下吸盘似的刺爪也跟着收缩成一团。
    这模样,真是和当时在钟鸣院子里看到的茶皿虫标本一模一样。
    姜琰琰和乔美虹互看了一眼,两人想的似乎是一样的。
    还是乔美虹先开了口:“在院子里看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才不是什么普通虫子,这是蛊。”
    “知道你不早说?”
    “我又不确定。”乔美虹耸肩,“我跟着肖洛明许久,他擅长养的蛊,我大概都知道,他喜欢养水蛊,用流水滋养,所以我在看到玻璃瓶里所谓的茶皿虫标本的时候,一看就看出来了,什么茶皿虫不茶皿虫的,这钟老爷也是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
    乔美虹单只手肘撑起胳膊,空出右手,在空中写画,给姜琰琰看:“一个皿字,加一个虫字,不就是茶蛊嘛,怕人家发现,临时改了这么绕口的名字,真是好意思。”
    “这蛊什么来路?”姜琰琰大喘着气,像是要把在溶洞里欠下的好几口气全部吸回来似的。
    “应该是南洋龙家那边的,龙家蛊门的当家人是个女的,叫龙灵友,也是肖洛明的师父,擅长养的,就是水生蛊虫,这茶蛊原名不叫茶蛊,叫玄蛊,龙灵友手下有两种出了名的蛊虫,一黑一白,黑的,你见过了,就是这玄蛊,白的话,你应该也见过。”
    乔美虹看向姜琰琰,姜琰琰立刻反应:“长沙河西茅屋里养的,就是白蛊?”
    乔美虹点头,默认了。
    “说是叫白蛊,那是它还是幼虫的时候是白的,等两种蛊虫成年了,都是黑线状,有时候我都分不清谁是谁,总之,这两种蛊,特别狠毒,不过饲养很难,得靠活人滋养,尤其是白蛊,只要出了芽,一旦离开了蛊壤,不出三四天,就断气了,玄蛊不同,活人的血肉只是玄蛊的加餐罢了,没有人肉的话,流水,土壤,甚至是菜叶子,它也是吃的。”
    乔美虹指着两人方才逃出来的洞口:“那溶洞的水里,有个深坑,那深坑里应该就钟家玄蛊的蛊母,当时拖拽我的蛊虫,都是她的子孙后代,费了力气想把我拖去喂他们的老娘,没想到,他们老娘没这个福分,吃不到我。”
    “你倒是挺乐观。”姜琰琰哼哧一笑,“可你乐观的时候,能不能把我的戏份给加上,你没被吃掉,完全是因为我足够英勇。”
    “这不是你自个儿愿意的吗?”乔美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皮,笑着,眼睛弯着,语气笃定着,“我当时也让你先走了,我也很仗义。”
    姜琰琰被气得够呛,一屁股坐在乔美虹身边:“就不该管你,我初吻都给你拿走了,还给我在这儿装模作样的。”
    “初吻?”乔美虹脸色虽然苍白,可笑容给得很到位,“闻夫人都当人家妻子了,初吻还在呢?”
    姜琰琰别过头,这谎真还没发圆了,只能小声埋怨了一句:“这个,不是我的问题。”
    “是闻先生?”乔美虹笑,“闻先生有难言之隐?”
    姜琰琰干咳了一声,也不回答,乔美虹懂了,八.九不离十了。
    谁也不说话了,宁静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儿,乔美虹突然扭头,眼神真挚得含着微微水光:“谢谢你,真心的,除开我老娘,没人待我这么好了。”
    “我这叫仗义,我家狗掉里头我都会救的。”
    两人方才生死一线,现在躺在浅滩上苦中作乐,莫名的,倒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歇也歇够了,眼瞧着太阳都快到转西边去了,这悬崖还是要上的。
    身上的衣裳虽然没干,贴在身上尚黏糊着,可也没刚上岸的时候沉甸甸的难受了。
    姜琰琰起身,看了一眼靠在岸边的鲶鱼精,示意它可以先回去了,鲶鱼精身上也受了伤,不过,水族类受伤和人不同。
    像这种皮外伤,人得注意,清理好伤口,就莫挨着水了,不然还得发脓感染,可鱼离不开水,像活到鲶鱼精这份上的,在各地都会留意,有哪几处的水可以治哪几种病。
    譬如水霉病,就得找一处含盐量高的,温度高的,太阳直射的水域里待上一阵,自然就好。
    鲶鱼精朝着姜琰琰甩了甩尾巴,转身水遁,姜琰琰也跟着转身,却突然听到乔美虹一声惊呼:“快看。”
    姜琰琰扭头,只瞧着一团黑色玄蛊拧成麻花状,擒着鲶鱼精的身体跃出水面,鲶鱼精像是人家砧板上的死鱼,动弹不得,继而,又被玄蛊狠狠地往水里一砸,再是一阵巨浪翻滚,水花朝着溶洞奔流。
    乔美虹皱眉:“这些蛊子蛊孙们,是想拿了你家阿年去喂他们蛊母。”
    姜琰琰撸起袖子:“还真是孝顺。”
    乔美虹突然猛地拽住姜琰琰左臂:“你还真要下水?你现在手臂上有伤,血流水里,易引玄蛊聚集,你要是下去,也是跟着死路一条。”
    乔美虹再看水面,只瞧着对面码头忽急急摇来一艘小船,乔美虹立刻拉着姜琰琰躲在浅滩的石壁后,只看到郑水流站在船头,石老七拼命划桨,那船上还搁着一罐又一罐的大缸,约莫三四罐,把船压得死死的,吃水吃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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