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水流微微一愣,合着这位乔小姐还没喝够:“肯定是收了的,东西不过夜,这是规矩。”
    乔美虹略低落,郑水流也是客气:“不过若是乔小姐喜欢,可以……。”
    “我挺喜欢那酒的,送到我客房里来吧。”
    乔美虹,还真是不客气。
    闻东这边让钟鸣都说了真实意图,白旗自然也不用在那兀泉边上待着了,大晚上的,树影一婆娑,乌云一蔽月,怪瘆人的。
    白旗知道自己能下山的时候,还挺意外,来请他下来的万青山自然不敢多说,只说是钟老爷请他下来的,白旗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万青山不肯说,问了阿壮也直摇头,没法子,姜琰琰面前刚摆上两荤三素一汤一饭的时候,白旗就敲响了院门。
    阿毳去开门,姜琰琰捏着筷子不知道怎么下手,绕着看了一圈,只从一碟辣椒炒肉里挑出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肉丁,摇头感慨:“还大户人家呢,辣椒炒肉都能算盘荤菜了。”
    闻东端着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碗箸:“我特意吩咐的,我不喜欢吃肉,只吃素。”
    “可我吃呀。”姜琰琰眼睛冒着真挚的光,“我可喜欢吃肉了。”
    闻东伸手,夹了一筷子的竹笋丝:“女孩子,多吃菜。”
    门口,白旗前脚才撂进门槛,瞧着这一幕,忙去用手蒙眼,嘴里哇哇叫:“哎哟秀恩爱了秀恩爱了,我看不得这场面。”
    闻东筷子一搁,对着白旗:“你正常一点。”
    白旗睁眼,瞧着桌面上还腾空出一双碗筷,一边坐下一边说:“还是九爷想着我,我正饿着肚子没吃晚饭,那老万留的馍都是硬的,泡在水里都泡不烂。”
    钟家原本是备了两份碗筷,因闻东只用自己的,多出了那一套,放在桌上也没挪开。
    白旗捏着筷子对菜品指点:“就是这肉有点少啊。”
    姜琰琰拼了命的点头,却眼瞧着白旗端起辣椒炒肉的碟子往碗里扒拉,白旗这双手巧啊,手腕一抖,肉丁全入了他的碗。
    “我知道,九爷是不吃肉的。”白旗一副救民于水火的口气,又看着姜琰琰,“嫂子瞧着这么瘦,一定也是不吃肉的,钟家真贴心,知道嫂子是岳阳人,还做了辣椒炒肉和擂辣椒,都是下饭的好东西,今个我要吃三碗。”
    闻东看着白旗三下扒完一碗饭,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九爷和嫂子。”白旗嘴里屯着饭,说话乌央乌央的,略微停顿,开始自我反省,“诶,这辈分是不是不对,一个爷,一个嫂子,总感觉对嫂子不尊重,不是有句话说的是,好玩不过……。”
    “闭嘴吃饭。”闻东捏起筷子,闷头说,“吃完了就走。”
    白旗鼓着腮帮子说:“我是有正事儿。”
    白旗舀了半碗汤,混着辣椒炒肉的油水把嗓子里的饭尽数咽下,才说:“我在山上发现了点东西。”
    第37章
    姜琰琰看了一眼闻东,瞧着闻东没迹象要搭茬, 默默开口说:“不是说那山上没东西吗?”
    白旗微顿, 姜琰琰偏头,声音很是温柔:“白先生还不知道?那兀泉红水, 半夜做梦,就是钟老爷设的一个局, 其实还有连环局, 回来的时候,钟老爷在后花园设宴,特意让我们走浮桥, 只是被我家先生给破了。”
    “这我知道, ”白旗语气干瘪瘪,“我这是刚从乔小姐那儿回来的,我能不知道吗?我要说的是, 你们走了之后, 我闲着无聊,心里揣着, 我难不成真在这破地方守一晚上,老万给我送完东西之后,我就去了一趟那一线天, 就是那一百米多高的悬崖。”
    闻东勉强来了兴致:“然后?”
    “然后我用龙爪索爬了上去。”白旗缩低脖子, 左看姜琰琰右看闻东,“你们想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闻东:“不想知道。”
    “诶, 九爷您别这样啊,”白旗又瞧着姜琰琰,这小姑娘被九爷护得好啊,眼睛透明得像玻璃,干净纯粹,“要不嫂子别听了,这玩意,邪门得很。”
    姜琰琰只说:“没事儿,你们说,我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白旗抬手,比划了一个正方形,又在中间画了一个同心圆:“这个山庄的布局,是个阵法图。”
    “什么阵法?”闻东问。
    白旗搓搓手:“还没研究出来,外方内圆的阵法实在太多了,而且我当时爬上山顶的时候,本来是想看看风景的,发现可以瞧见清平庄,当时清平庄上飘着雾呐,也看不清啊,等我明天大中午的,再爬一次,认真研究研究。”
    闻东:“你爬上山顶,是想着看风景?”
    “当然呐,不然咧。”
    闻东低头,用筷子尖儿挑起一团白米饭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才说:“没事,当我没问。”
    白旗兴奋劲又起来了一半:“你说我这发现是不是大突破?”
    姜琰琰慢条斯理文文静静地说:“可是……好像和钟老爷要查的事儿……没什么关系呀。”
    “诶,嫂子你不能这么说……这个,做人,不能这么功利嘛。”
    姜琰琰两腮鼓鼓:“我不知道,反正我听我家先生的。”
    闻东听了,手指略微停顿,余光散在姜琰琰身上,虽然知道这小骗子是装的,可看着白旗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样,心里,还真爽快啊。
    “明天我们去雀舌茶山,你去不去?”闻东问。
    白旗登时说:“去,当然去,对了,咱是去做什么?”
    闻东抬眼看着白旗天真模样,扬手喊了阿毳进来:“送客。”
    姜琰琰眼瞧着白旗被阿毳一请二哄地送出了院子,小心翼翼地搁下碗筷,点头对着闻东说:“我也吃饱了。”
    闻东低头,头也没抬:“你坐好,别着急走。”
    姜琰琰心里正是忐忑,闻东倒是直接撩开了面子,直接问:“你是不是偷看我功德轮了?”
    闻东吃了个半饱,撂了筷子,不看桌上美食,只是盯着姜琰琰。
    姜琰琰眼珠子瞟来瞟去,微微皱眉:“不懂先生的意思。”
    闻东直言:“我的东西,谁动过我都看不出来,我几千年白活了。”
    姜琰琰咬牙瞪眼:“巫山埋忠骨,百里唱冤魂,还乡学豫让,千里共烟波,功德轮明明给了四句,半神却只告诉我两句,这前两句似是而非的,谁能辨出个线索来?”
    “我之后不是把那后两句都告诉你了?呵,难怪我之前把四句给你的时候,你反应那么快。”闻东自认为已经十分迁就这丫头了,这丫头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这消息是讲究时效性的。”姜琰琰很认真地说,“半神昨晚上就发现功德轮又给了两句,今天一天都没说,只等着咱从山上下来才说,这要是古时候行军打仗,人家都把烽火台点起来了,半神还藏着掖着的不告诉,这耽误大事。”
    闻东微微皱眉,表示无限的疑惑:“你是怎么做到,偷看了我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姜琰琰低头,头都快埋进碗里,只说:“吃饭。”
    “那白旗说的阵法图,你怎么看?”闻东忽而又问。
    “有点道理。”姜琰琰想了想说,“毕竟我一进庄子的时候,就觉得这布局比较独特。”
    “你能看出是什么图吗?”闻东手指指了指房梁,示意天上,“如果你看不清,我可以带你上天。”
    “啥玩意?”
    闻东干咳了一声,纠正自己的用词:“带你到上面去看看整个庄子的布局。”
    “不必。”姜琰琰答得果断,瞧着闻东眼睛毒辣地看着自己,只能搁下筷子解释,“先生读过《三国演义》吗?”
    闻东:“我是看《三国志》的人。”
    姜琰琰在内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憋下气,自己方才失礼在前,就当做是赔礼道歉了,好声好气地说:“行,我就当先生文盲了,三国演义里头,曹仁曾布下八门金锁阵对付徐庶,被徐庶识破,潦草收场,还有司马懿的混元一气阵,刚摆出来就被诸葛孔明识破,先生知道为什么吗?”
    闻东微微抬手,示意姜琰琰继续,自己不打断。
    “因为这些阵法都不是第一次用了,八门金锁阵是孙武所创,流传已久,混元一气阵也不是司马懿首创,诸葛孔明当时对阵的八卦阵后人也有跟着学的,所以到了我们这一辈,生怕自己的阵法太大众,现在的阵法是五花八门,多的是喜欢剑走偏锋的人,或拿了成名的阵法一通乱改,或者哪天在山野林子里头看屎壳郎滚粪球都能悟到一个新的。”
    姜琰琰伸出三根手指,给闻东细数:“放眼海内外,除开西方世界不信这个,南洋龙家的阵门,对,就是和巫门、蛊门并列的那一支,东北白、毛两家,湖南湘西的苗家,都是自创阵法的大户,除开这三个地方,野生流派的阵法也层出不穷,光是看模样,根本无从查起。”
    闻东又问:“没其他办法了?”
    “有肯定也是有的,”姜琰琰也没太打击闻东的积极性,“阵法模样虽然不同,可是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如果有详细的图样,再让精通此道的人仔细分析,复杂的,一两个月?两三年?最多也就几十载吧,简单的,有的高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闻东“哦”了一声,姜琰琰顺势问:“半神突然这么关心山庄的布局,是因为看到了那院子的影壁里刻的东西?”
    “没有。”
    姜琰琰指了指手腕上的驱蚊绳:“要不,半神帮我把这个解开,我晚上替半神去探探路,瞧瞧这阵法到底是什么?”
    姜琰琰之心,路人皆知。
    闻东:“不必。”
    吃罢晚饭,闻东没有让阿毳搬桌子出去的意思,他的家当都在屋内,根据昨天晚上的经验,这小骗子晚上很不老实,打着睡觉的旗号,偷偷摸摸探了庄子,还顺便翻了自己的功德轮。
    瞧着闻东不走,姜琰琰也不好赶,只是默默地蹭到了床边,捏起一枕头,瞧闻东看了一眼,端起一个被角,又朝闻东看了一眼。
    眼瞅着闻东只顾喝茶,虽余光扫荡过来,却毫无波澜,姜琰琰顺势将手中枕头被褥往下一拽,自己咕噜滚上.床,捂上被子:“半神晚安,我先睡了。”
    虽知道闻东晚上不必歇息,可姜琰琰还是给闻东留下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褥。
    那躺在床沿木脚踏边上的被褥细软像是姜琰琰在申明,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
    这客房说大也不大,眼光兜走一圈,横着走来十几步,竖着算来六七步,闻东的这个位置正对着床榻,也不知道着小骗子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忽而从床幔里耷拉出一只细软软的小手,手腕上套着绳圈,小手垂在床沿,跟没骨头似的,软乎乎。
    这只小手就飘在闻东的余光里,闻东才喝完一盏茶,又觉得渴了。
    闻东才起身,忽而听到屋檐上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雨滴入海,声音又轻又细,也只有闻东这般人物能听到。
    闻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幔边上的手,姜琰琰还在,屋顶上的不是她?
    几乎同时,姜琰琰起身,撩开帘子,声音放得很轻:“梁上有人?”
    闻东点头。
    两人相视一眼,心知肚明,忽而一下,两道掠影跃上房梁。
    姜琰琰已经洗过澡了,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还是穿上了闻东送的那件水红色睡衣,同时,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依旧是把方领子穿在了前面。
    闻东站在梁上,看了一眼姜琰琰,微微皱眉:“你穿着裙子,不方便,还是回去吧。”
    姜琰琰把裙摆撩上了一小截:“没事,我刚穿了条裤子在里头。”
    闻东瞧着从白色小花边里隐隐约约露出半截的黑色棉布裤子,这是姜琰琰在长沙穿的那一套。
    闻东……莫名的……眼睛痛。
    “半神,我知道你很快,可是咱们再不跟上,连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闻东的速度不必多提,当时在小洋楼闻东开门跃下抱起姜琰琰再回到房内,快到人肉眼无法辨析,便晓得,不过追个人罢了,也就是闻东脚尖点地的事儿。
    正事要紧。
    闻东抬起胳膊,示意姜琰琰拽着他的袖子。
    下一瞬,两人便是卧在了另一处院子的墙头,只瞧着之前追过来的那道影子落在院子中间的影壁上,再顺着影壁一跃,伏低了身子,往正屋里探。
    这院子,姜琰琰认得,是傍晚钟鸣领着他们过来的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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