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壹】
    慕沙把银朱粉放在距离尔康一段路的地上,他就没命地爬向银朱粉。好不容易爬到前面,他饥渴地伸手一捞,慕沙已闪电般将银朱粉抢去。他顿时要发狂了,用手捶着地。
    北京已经展开援救行动,在缅甸的尔康却浑然不知,正在地牢里苦苦挣扎,陷在无以名状的痛苦里。
    地牢里阴暗潮湿,他蜷缩在地上,满身血痕,浑身颤抖。身上的伤,痛楚还小,最受不了的是,在他的血脉里,那几千几万只蚂蚁,在攒动,在啃噬着他每一根骨头。他全心渴盼着一样东西,那东西的名字叫作“银朱粉”,只有这样东西,才能结束这种无法忍耐的痛苦!他喃喃自语着:“老天……请停止这种折磨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苦?”他四面看,越抖越凶,眼神逐渐迷乱起来,喊着,“银朱粉!银朱粉……请给我一点银朱粉!慕沙!你在哪里?赶快给我一些银朱粉!”
    一个侍卫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对着他一阵乱踢,用缅甸话大骂:“鬼叫什么?银朱粉?你这个死囚,也配吃银朱粉?不要叫!”
    尔康瞪着那只对他狠狠踢踹的脚。忽然间,他一把抱住那只脚,把侍卫拖下地来。他整个身子扑了上去,用双手掐住侍卫的脖子。
    变生仓促,侍卫毫无准备,大惊失色,拼命挣扎。
    尔康掐紧了侍卫的脖子,咬牙说:“中国有句成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临死,也要找一个缅甸人来泄恨!”
    尔康死命用力,侍卫又踹脚,又挣扎,喉中咯咯有声。侍卫踹到地上的食碗,一阵叮叮哐哐,惊动了其他的侍卫。转眼间,大批缅甸兵,闻声而至,见状大惊。他们用缅甸话,七嘴八舌大喊:“不得了!这个死马,居然还想杀人!”
    “杀了他!”一个侍卫舞着大刀杀进去。
    “不要杀他!当心八公主杀你!”另一个喊。
    大家奔进来,对着尔康一阵拳打脚踢,救出了那个侍卫。不敢杀天马,却敢打天马,他们把尔康从地上拉了起来,这个一拳,那个一掌,打得他的身子东倒西歪。尔康还想反击,身体中,一阵痉挛发作,整个人就缩成了一团。
    “银朱粉……银朱粉……”他喊着,用牙齿紧咬住嘴唇,仍然不能停止颤抖,身子向地上瘫去,“慕沙!慕沙……慕沙……”
    侍卫们停下手,看着在地上蜷缩颤抖的尔康。
    “他快死了,赶快去告诉八公主!”一个侍卫喊,飞奔而去。
    尔康觉得那些小蚂蚁,已经钻进了他的脑袋,正在啃他的脑子。痛,痛,痛……他无法停止这份痛,也无法停止颤抖和痉挛。苦到极点,他抱着身子,自语:
    “我来背什么,我不能想银朱粉,我要想一点别的……”就胡乱地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一阵痉挛,冷汗涔涔,背不下去了,他痛苦地呻吟,辗转低呼:“紫薇,我恐怕必须早走一步,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时,慕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冲进牢门,蹲下身子看着他,手里握着一包银朱粉,在他的鼻子前面晃了晃,说:“想吃银朱粉吗?”
    尔康一见慕沙,就像看到救星一般,伸手死命攥住了她的衣摆。
    “救我救我!银朱粉……银朱粉!”
    “你是铁人,不是吗?你的决心像铁,不是吗?”
    尔康痛苦已极,悲切地喊:“我不是铁人,只是一个废物而已!给我银朱粉,求你给我银朱粉……”
    慕沙把银朱粉放在距离他一段路的地上,他就没命地爬向银朱粉。好不容易爬到前面,他饥渴地伸手一捞,慕沙已闪电般将银朱粉抢去。他顿时要发狂了,用手捶着地,他痛喊出声:“慕沙!杀了我!给我一刀!我求你!”
    “我不要杀你,如果没有银朱粉,你要死,也要拖上好几天,你就慢慢地拖吧!”慕沙拿着银朱粉,又在他鼻子前面晃,“我只要你一句话,马上给你吃银朱粉。你要不要和我成亲?”
    尔康哀恳地看着她,颤声说:“来生,愿意为你做牛做马,今生,请你成全我做尔康。”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死,也不要屈服,是不是?”
    “慕沙……你发发慈悲吧!”
    慕沙呼地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说:“那么,你继续去发抖抽筋吧!我走了!”
    慕沙握着银朱粉,头也不回地走了。
    尔康狂喊着:“慕沙……不要走……慕沙……请给我一包银朱粉……哎哟……我吃不消了,我实在吃不消了,慕沙……慕沙……”
    慕沙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尔康抱着身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在锥心蚀骨的痛楚中,生平第一次想到结束自己,想到死亡。如果没有银朱粉,他宁愿死!银朱粉,银朱粉,银朱粉……这三个字,把紫薇的名字都盖住了,遮住了。他全心最最渴望的,是一包银朱粉!他迷糊地想:“痛苦到了一个最极限,人就会失去知觉吧?此时此刻,失去知觉对我就是一种恩惠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一包银朱粉!我现在什么欲望都没有,只有银朱粉!”他看着虚空,冒着冷汗,他喃喃自语,“紫薇,你相信吗?我会弄得这么狼狈,这么走投无路……”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抽搐,他放声大叫了,“慕沙,给我一包银朱粉吧!”
    没有人理他。他呻吟着:
    “谁能救救我,谁能给我一包银朱粉,谁能结束这种痛苦?”
    他四面看,看到地上装食物的大碗。他爬到那个大碗前,拿起碗,用力一敲,大碗碎裂成好几片。他拿起一片,看到瓷盘锐利的切口。
    “结束吧!结束吧……没有人会救我……没有人会帮我……这种痛苦,是无了无休的,结束吧……结束吧……”
    他爬到屋角,撑持着坐起来,背靠着墙。他颤抖的手,把碎片按在自己的颈项上。从小习武,让他了解命脉之所在,只要割断那条血管,所有的痛楚就都结束了。
    “生不如死!死吧!死!死……死……紫薇,来生再见了!”
    尔康的手正要用力,空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尔康……不要……不要……”
    尔康急切地循声看去,一眼看到紫薇,正向着他飞奔而至,狂喊着:“尔康……不要……不要……我来了!”
    尔康大震,挣扎着站起,手里的碎片落地。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紫薇。
    紫薇奔到他面前,把他一把抱住,痛喊着:“尔康,当我在幽幽谷要跳崖的时候,你责备我,说你恨我,恨那个不珍惜生命的我!现在,你怎么可以做同样的事呢?为我活着!不管你活得多么痛苦,为我忍着!人间,没有比天人永隔更痛苦的事,你不能死!我们还年轻,熬过了这次的痛苦,我们还有数不清的甜蜜日子!知道吗?知道吗?”
    尔康颤抖着,喜极而泣了,紧拥着她。
    “是!是!我错了,再也不会做那样懦弱的事……紫薇……”他抱紧她,渴切地看她,“我没喝酒,我没醉,甚至没吃银朱粉,你不是我的幻觉吧?”
    “我在这儿啊!”紫薇凝视他,眼里遍是怜惜和深情的叮嘱,“为了活着,你什么都可以答应,不要抗拒了,娶了慕沙吧!娶了慕沙,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呀,知道吗?”
    “不不不……”他挣扎着说,“我不要,我不要,我知道心无二志到天长地久,是一个神话,但是,让我们维持这段神话吧!不要勉强我!”
    “你活着,才能跟我天长地久!不管你是不是别人的丈夫,我要你这颗心!我知道你‘心无二志’,就够了!何必去计较你的人呢?没有银朱粉,你不能活,娶了慕沙吧!我要活着的你呀,因为我在人间呀!”
    紫薇说完,推开他,身子往后退。
    尔康大惊,飞扑过来抓她,狂喊着:“紫薇……你去哪里?你不要走!”
    尔康砰然一声,跌落在地,抬头一看,室内阴风惨惨,哪儿有紫薇的影子?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他大痛,狂喊:“紫薇……紫薇……”他喊不回紫薇,坐了起来,绝望地抱住头,凄楚地说,“我明白了!你只是我的幻影,是我太渴望银朱粉了,生出的幻影,我已经疯了,为了一包银朱粉,我幻想是你要我娶慕沙……不不,紫薇,我宁可没有银朱粉而死,不能辜负我们这段情!尽管独一无二的感情是个神话,我要这个神话!要定了!要定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慕沙带着几个侍卫走来。
    慕沙喊着:“你狼嚎鬼叫些什么?一个人关一间牢房,还能吵成这样!你实在太有本领了!”
    尔康急扑到门边,渴望地喊:“慕沙,给我一包银朱粉……求求你,求求你!”
    铁门拉开,慕沙走了进来,手里,扬着一包银朱粉。
    “银朱粉,可以啊!就在我手里啊!”
    尔康扑过来,双手去抓那包银朱粉,慕沙身子灵活地一闪,他扑了个空,跌跌撞撞地撞上铁门,再摔落地,好生凄惨。
    “你要娶我了吗?”
    尔康颤抖着说:“要,要,不要,要,不要……”
    慕沙大声问:“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尔康虚弱已极地妥协了,声音沉痛低喃,有如呻吟:“要,要,要……”
    “拿水来!”慕沙胜利地喊。
    侍卫端了一碗水来。
    尔康一把抢过那包银朱粉,迫不及待地倒进嘴里,再狼吞虎咽地喝着水。喝完了,身子一软,就乏力地倒了下去。慕沙给了侍卫们一个眼光,大家就架起尔康,带回寝宫去。
    尔康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天亮时分,才悠悠醒转。他睁开眼睛,一下子跳起身子。
    “我在哪儿?”他迷糊地问,身上的鞭痕剧痛着,“哎哟,好痛!”他看看自己,穿着一件干净的衣服,那件在地牢里弄得支离破碎的衣裳已经换掉了。
    慕沙笑嘻嘻走了过来,说:“你浑身都是伤,昨晚抬过来的时候,你睡着了,所以只给你上了药,大夫说,让你睡一觉比吃药好,所以也没好好治!现在,你醒了,应该赶快清洗一下,你脏得像一只老鼠!我让兰花、桂花侍候你洗澡洗头,洗完了,我再给你上药。兰花,桂花!侍候着!”
    兰花桂花应着,过来搀扶他。他惊怔地看慕沙,非常困惑,地牢里接受银朱粉的一幕,在他脑海中,几乎没有留下记忆。
    他纳闷地问:“你为什么放了我?”
    “你答应成亲,我当然放了你!”慕沙笑得好开心,“灯火节那天,你就是我的新郎官了!我必须在这些日子里,把你弄得像个人样!现在的你,简直像个鬼!”
    尔康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我答应了娶你?我答应了?”他不信,“我不会!”
    “怎么不会?你亲口答应的!”慕沙也张大眼睛,不信地看他,“你总不会想赖账吧?”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我真的答应了你?”
    “是呀!要不然怎么会给你银朱粉呢?你可别吃完了银朱粉,就不认账啊!如果你不认账,只好回到那个苦牢里去,继续过没有银朱粉的生活!”
    尔康怔忡着,回忆着,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他顿时冷汗涔涔了。
    “是……我答应了你……为了那包银朱粉,我答应了……”他抱着头,痛恨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我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堕落到这个地步,我还是个人吗?”他挣扎着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冲到镜子前面,凝视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一张瘦削的脸,脸上有鞭痕刀疤,披散的头发,长短不齐地挂在脸上,其中有一撮已经白了。失神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有着淤青……这张脸孔,说有多丑就有多丑,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被镜子里的自己彻底的打败了。
    “这是我吗?是福尔康吗?这不是我……会屈服在一包银朱粉之下,就忘掉紫薇,忘掉自己的誓言,答应去娶别的女人,那怎么可能是我?尔康已经死了……”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惊惧地说,“还好,还好……紫薇没有看到这样落魄的我,还好还好……尔康死了,葬了……”他瞪着镜中的自己,“你该庆幸,阿玛、额娘、紫薇、永琪、小燕子……他们没有人知道,你沦落到这个地步!”
    慕沙走了过来,瞪着镜子里的他。
    “你又在发什么疯?自言自语,说个不停!”她安慰地拍拍他,柔声说,“你现在很丑,没关系,过几天就会好看得多!快去洗澡吧!我真倒霉,整天要照顾你!”说着,又对他胜利地一笑,“你现在知道了吧?离开了银朱粉,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尔康回瞪着她,心灰意冷地说:“我答应娶的,不是你,而是银朱粉!对于这点,你完全不在乎吗?”
    慕沙一听,笑容顿时消失无踪,眼里闪着怒火。
    尔康惨然地看着她,用极度悲哀和萧索的语气,继续说:“我娶的,是银朱粉,你嫁的,是‘行尸走肉’!如果我们真的成了亲,就是天下最悲哀的夫妻!我唯一感激你的是,你让我的亲人,都相信我死了!因为,我是真真正正地死了!”他说完,就在兰花、桂花的搀扶下,去洗澡了。
    慕沙呆呆地站在那儿,想着尔康的话,第一次,挫败感把她紧紧地攫住了。
    同一时间,学士府在十万火急地准备行装。院子里停着两辆马车,紫薇、箫剑、福伦、福晋带着秀珠丫头和家丁,忙着把行李干粮等物品搬上马车。紫薇真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一面搬着东西,一面着急地问箫剑:“为什么还要等两天再出发?我觉得,今天就可以出发了,我们早走一天,不是就可以早见到尔康一天吗?”
    箫剑有些担忧地说:“紫薇,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好不好?这样,我的负担很大,万一……”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跑一趟缅甸,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福伦看看马车和行装配备,说:“我们这样二十几个人,又是车,又是马,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
    “到了云南境内,我有几个朋友在那儿接应我们,他们准备了缅甸的服装,到时候大家换上!”箫剑胸有成竹地说,“这满人的头发,是最大的问题,还好,缅甸的男人,都用一种头巾包住头发,叫作‘岗包’,正好可以把大家的辫子藏起来!我带了几顶过来,等到晚上,高远、高达他们来了,大家先练习用‘岗包’!”
    “老爷,紫薇呀,你们可要一路小心,千万不要救人没救成,再陷到敌人手里去!我真是不放心呀!”福晋又是兴奋,又是担心。
    “阿玛!”紫薇还想说服福伦留下,“我求求你不要去,家里少不了你!”
    “不要劝我了,尔康是我的儿子,有机会救他,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正说着,家丁们大声通报:“老爷,傅将军来了!”
    大家吃了一惊,只见傅恒带着一队精锐部队,迅速地进了院子。
    众人赶紧招呼:“傅将军吉祥!”
    傅恒一步就冲到箫剑面前,大笑说:“哈哈!百夷人别来无恙!你说后会有期还真说对了,咱们又见面了!”
    箫剑心里暗叫不妙,嘴里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傅将军好!”
    傅恒四面一看,看到马车装备等,颔首说:“听说额驸可能没死,皇上非常高兴!军师,在下奉皇上命令,请您立刻进宫去面见皇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
    紫薇和箫剑都变色了,箫剑急忙一退,朗声说:“本人就有一个毛病,不喜欢见大人物!恐怕无法进宫见皇上!”
    “那可不行!”傅恒笑着,“这个毛病非改不可!皇上召见,不是你喜欢不喜欢的事,是没办法说不的事!傅恒只得勉强你去一趟!”
    箫剑怎能再进那个皇宫?怎能再面对有杀父之仇的乾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纵身一跃,就上了屋顶,大声抛下一句:“紫薇!咱们后会有期!”
    岂料,无数的侍卫,从屋顶冒了出来,大家环伺着。箫剑手握腰间的剑柄,放眼四看,只见重重屋顶,高手林立。原来,傅恒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势必要带走他!
    “军师。”傅恒大声嚷着,“请不要抗旨,皇上没有丝毫恶意,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而已!”转头又对福伦说,“福学士,这位百夷人,大概是额驸的老朋友吧!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愿意见皇上?难道皇上还会害额驸吗?您赶快劝劝他吧!”
    福伦完全不知道箫剑和小燕子的身世,只当箫剑不愿进宫,是为了晴儿的事,就着急地对屋顶上喊:“箫剑!我陪你去见皇上,你和晴格格的事,皇上早已不怪你了!”
    “那个皇宫,困住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那位皇上,我见了会出事,不见也罢!”箫剑大声说,说完,长剑出鞘,拔身而起,闪电般打向面前的两个侍卫。
    不料侍卫武功高强,不退反进,四面八方围攻过来,箫剑刹那间陷入重围,在屋顶上,和众高手过招,你来我往,打得惊险万状。
    福晋不明就里,忍不住喊:“箫大侠,为什么你不肯见皇上呢?你不想做官,皇上不会勉强的,有我们和紫薇帮你说话,皇上会听的!你不要再抵抗了,又生出新的枝节来……救尔康不是最重要吗?”
    紫薇抬头看,更是心急如焚,也大声喊着:“箫剑!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退路了!干脆一起去见皇阿玛吧!我跟你保证,皇阿玛是个心地宽厚的仁君,南阳几次深谈,你忘了吗?我们只要告诉皇阿玛有关尔康的事,其他可以不谈呀!说不定皇阿玛会同情你和晴儿,名正言顺让晴儿跟我们一起走呢!说不定这是天意呢?”
    箫剑武功再强,也敌不过这么多高手,陷入重围,打得捉襟见肘。他眼见无法脱身,又听到紫薇的声声呼叫,知道这次再也无从回避,时也命也,他终将再次面对乾隆!发出一声长叹,他一翻身跃下地。收剑入鞘,抬头朗声说:“我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看样子,我和那位皇帝,到了摊牌的时候了!走吧!”
    小燕子不知道箫剑已经被傅恒押向皇宫,正忙碌着,在卧室里收拾行装。明月、彩霞在帮忙,永琪走来走去,心事重重。
    “五阿哥和格格这次出门要多久?冬衣要不要带呢?”明月问。
    “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心里有个感觉,好像会一去不回似的!”小燕子怔了怔说。
    永琪听了,不禁一震,抬头看了小燕子一眼。
    “格格不要吓我!”彩霞惊喊,“怎么会一去不回呢?不管救得到额驸还是救不到额驸,都要赶快回来才是!”
    “就是就是!我看,衣服还是多带一点!”明月说。
    “少带一点衣服,多带一点盘缠是真的!”永琪看了那些衣服一眼,“这些衣服太考究了,去准备一点普通的衣服!”
    “你的剑是随身带着,还是放在行李里面?”小燕子问。
    “随身带着吧!给我!”永琪把剑佩戴在腰际。
    小燕子一眼看到被自己撕破的《成语大全》,就忘了收东西,嚷着:“明月,彩霞,糨糊在哪儿?”
    明月找到糨糊,小燕子停止收拾行李,坐下来贴那本《成语大全》,两个宫女也帮忙贴。永琪看她这样,心里感动,嘴上阻止:“算了!不要管那本《成语大全》了,里面的成语,你大部分都会了,想学的时候,我再写一本给你吧!”
    小燕子贴贴弄弄,把撕破的地方贴好,再把那本册子,珍惜地放进包袱里。
    “我们去救人,你带这个干什么?”永琪问。
    “我就想带着嘛!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背一背!”说着,她走到永琪面前,向往地说,“永琪,有没有一个可能,我们找到了尔康,又到了我们心心念念的大理,发现那儿家家有水,户户有花,是个好美丽的地方,我们三对,就迷上了那个地方,然后,大家一致决定,不回北京了!”
    “不回北京了?”永琪惊问。
    “是啊!”她凝视他,认真地说,“当初在南阳的时候,如果不是皇阿玛亲自去接我们,我们已经这样做了!现在,兜了一个圈子,多了一个知画,让我的心好痛……皇阿玛说过,你将来还会有知兰、知梅什么的,我难道还要一个一个地去忍受吗?我真想回到从前!”
    永琪看着她,体会到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痛楚,就为她心痛起来。他怜惜地看着她,确实心动了。这时,房门忽然“砰”的一声撞开了,知画大步进房来,面色冷峻如寒霜,眼神凌厉,气急败坏地大嚷:“永琪,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昨天晚上,你们关着房门算计怎么解决我!怎么带走晴儿!今天,又在这儿收东西,计划怎么一去不回!小燕子和箫剑,是叛党的漏网之鱼,你准备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要违旨叛变吗?”
    小燕子吓了一大跳,永琪听到知画把“叛党”“违旨”“叛变”这等杀头的字眼都喊了出来,又急又怒,往前一迈步,瞪着她厉声说:“你说些什么?这些话,句句要置人于死地!你这样含血喷人,更加暴露了你的真面目!我就算对你还有抱歉,也被你这几句话,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他昂首大喝,“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偷听我们的谈话?是谁打小报告,谁在偷听?我今天非要严办不可!”
    知画豁出去了,她苦心经营过这段感情,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好不容易生下绵亿,他的心里,依然只有小燕子!还要带着小燕子远走高飞,那她怎么办?她再也顾不得轻重,顾不得一切,永琪就是她的一切呀!见他声色俱厉,她也声色俱厉地吼了回去:“是我在听!你是不是要‘严办’我?这可是我的家,我要到哪个房间就到哪个房间!我用不着偷听偷看,我堂堂正正地听,堂堂正正地看!”她瞪着他,语气凄厉,“永琪!你是一位阿哥,你是荣亲王,你是我儿子的阿玛!你说我含血喷人,你自己呢?正准备遗弃我们母子,远走高飞!你对我无情无义就算了,你对绵亿,也没有父子之情吗?你好狠啊!我既然得不到你,我就不用再保护你!你不怕我把你们的秘密,全部抖出来吗?”
    知画说完,掉头就走,小燕子生怕她去告密,飞身过去,拦住房门。
    “你把我们的秘密都听去了?我不能放你走!”
    “你不放我走,预备怎样?把我关起来吗?你敢?”知画高昂着头。
    “她不敢,我敢!你既然想告密,你就不许离开景阳宫!”永琪气势凛然地吼着,一步上前,扣住了知画手腕,把她拖出门去。
    知画尖声大叫:“救命啊!永琪和小燕子要杀我啊!谁来救我呀……”
    桂嬷嬷、珍儿、翠儿都奔了过来,各喊各的:“五阿哥!你要干什么?放开福晋呀……”
    “赶快去告诉老佛爷!”
    珍儿拔腿就跑。
    “站住!谁敢去告诉老佛爷,我打断她的腿……”永琪大叫。
    正在一团乱,小邓子和小卓子气急败坏地冲进门来,大吼大叫:“五阿哥……五阿哥……不好了!箫大侠被傅将军押进皇宫了……”
    “紫薇格格也来了,福大人也来了,他们都在乾清宫……”
    这一下,小燕子、永琪、知画都大吃一惊,各个变色。永琪毕竟经过了战争的考验,在这等危急中,立即整理出一丝头绪,甩开了知画,急呼:“小邓子……快去告诉晴格格,让她赶到乾清宫!小卓子,你去告诉令妃娘娘,请她来帮忙……”他一把拉住小燕子,“我们赶快去!”他拉着小燕子就飞奔而去。
    知画惊怔着,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觉和一股冰冷的凉意,把她从头到脚地包围住了。她愣了愣,再也无法待在景阳宫等消息,她也跟着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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