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国公府大小姐,温含玉见过的耳饰虽不能说不计其数,却也不在少数,但她见过的耳饰非金即银,或珍珠或宝石,还从没有见过谁人用再普通不过的木头来做耳饰的。
    阿黎已然凑上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老人家手中打磨的耳饰瞅,老人家双手枯槁,瞧着似连东西都拿不稳,可打磨着那对耳饰的时候,他的手却又灵活得像一个年轻姑娘的手似的,灵活,轻巧,有条不紊。
    “老人家,你在做的这个是耳饰吗?”阿黎瞧得目不转睛,显然和那榆钱一样,她从未见过。
    “是啊。”这西疆的百姓似乎每一个都很和善,那对卖拌榆钱的年轻夫妻是,这个老人家也是,面上都是挂着友好的笑意,不会因客只问不买而心生恼意,只要客问,无论购买与否,他们都热情相待。
    “那这个是木头做的吗?”阿黎的口音虽然别扭些,但稍微认真听,也不难听出她说的是什么。
    这位老人家虽辨听得颇为艰辛,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她道每一个字,担心自己听不清而道错了话,他还特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专心致志地听阿黎说话。
    “是啊,这是木头做的。”老人家笑起来的时候满脸褶子都堆到了一起,牙已经缺了半嘴,可在看着他手中打磨的耳饰时,眼神却是温柔的,就像一个姑娘在看着自己的情人似的。
    “为啥要用木头来做呢?”阿黎只觉好奇,“用金子银子来做耳饰不才是最好看的吗?”
    “呵呵呵,不一样的。”老人家非但不嫌阿黎多话,反倒很是愿意与她说道,“我这个木头,可不是一般的木头,这是紫楠木,和普通木头不一样,轻巧得很,戴起来感觉不到重量的。”
    “紫楠木?”阿黎很是诧异,“那不是西南大山上才会有的树木吗?这西疆怎么也会有紫楠木?”
    “月连山上就有,但是很少,对咱西疆人来讲,稀有得很,可是个宝贝。”老人家不吝“赐教”,只见他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手中的耳饰,宝贝似的道,“我这一小块木啊,还是留了好些年才舍得拿来做成耳饰的。”
    “老人家做这个耳饰是用来卖钱的?”阿黎似有着问不完的问题。
    “当然不是!”老人家忽地一脸认真,“这在咱西疆可是金银都买不到的宝贝,稀罕得很呐!”
    “那老人家这是做来干什么用?”看这老人家的小摊面儿上的确没有如他手中耳饰那般的紫楠木,可见他正打磨的这一对耳饰并不是用来卖的。
    “我家里那大孙子要去从军了,我老头儿给他雕一对耳饰,哪天上战场的时候用。”看着那对尚未打磨好的紫楠木耳饰,老人家眸中尽是慈爱,“你这外乡来的小姑娘不知道,这紫楠木啊有辟邪保平安之用,咱西疆儿郎但凡去从军的,家里人都会亲手给打磨这么一对耳饰,上战场的时候戴着,会佑他们更勇猛。”
    “呵呵,我年轻的时候,我那口子也给我打磨过这么样一副耳饰,一直佑着我呢。”
    “戴着这个就一定能平安了吗?”阿黎一副很是不能相信的口吻以及目光。
    老人家也不怪她直白,反是和颜悦色的,“这当然不可能,无非是图个吉祥之意。”
    若真是如此,两军交战时又怎还会有死伤。
    所谓的平安符,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一种期盼罢了。
    而很多时候,人活在这时候,离不开这种期盼。
    “老人家能让我看看你做的耳饰吗?”阿黎又问。
    “当然。”老人家很是大方,将只打磨到半的耳饰递了过来。
    有如一条又一条水波似的纹理,使得远不及金银贵重的紫楠木形成了它独特的魅力。
    老人家打磨的耳饰很简单,许是给男儿用的,耳饰只打磨成简单的水滴状,木质的确很轻,托在手中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阿黎将耳饰还给老人家时,老人家又是呵呵笑道:“小姑娘可是瞅上了老夫打磨的这对耳饰啊?可惜这耳饰老夫不能卖给你,老夫这小摊面儿上摆放的东西,小姑娘要是有稀罕的话,老夫送一样给你。”
    “真的吗!?”阿黎很是高兴,却也很是好奇,“老人家摊面上这些也全是用木头做成的?”
    “这些都是用咱西疆最常见的胡杨木做的,都是老头子我亲手做的。”
    “老人家手艺可真是好!”阿黎拿起一把雕刻着荷花的梳子,左瞧瞧右看看,最后一点不客气地将其插到了自己扭在耳边垂在肩头的发辫上,欢欢喜喜道,“我要这一把梳子!”
    “这位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可也要挑一样小东西啊?”温含玉虽然只是看着尚未说过一句话,但和善的老人家却没有将她视作不存在。
    温含玉不动,也未应声。
    “这位小姑娘可是瞅不上老头子做的东西啊?”无动于衷的温含玉让老人家有些失落。
    “不是。”温含玉终是出了声,“这些东西都很漂亮。”
    她只是不知道该选哪一样才是好。
    她看一眼阿黎插在发辫上的梳子,再看一眼摊面上还剩下的唯一一把梳子。
    她想到了乔越黑亮柔顺的长发。
    只见她伸出手,将那剩下的唯一一把梳子也拿了起来,淡淡道:“我也要梳子。”
    她拿起的这一把梳子,上边雕刻着的是杏花,姿态娇艳,栩栩如生。
    只是她没有如阿黎那般将梳子插到自己发间,而是将其收进了怀里。
    老人家说是送与她们,但在她们离开后,他却是在温含玉方才拿走的那把梳子的位置上发现一小锭银子,足有四五两。
    他的两把胡杨木梳子,根本没有这么值钱。
    老人家抓着银子,着急地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温含玉及阿黎,可夜幕即将到来的街道上哪里还见着她们的身影。
    *
    绿川城不大,十六虽然尚未将这城中舆图记住,但他找到温含玉并不难。
    因为这绿川城中能游逛的地方就只有那么两条街而已。
    他找到温含玉的时候,天色将黑,她正与阿黎坐在一家小馆子里吃着驴肉黄面和羊肉焖饼,还配着一大碗的杏皮水。
    “……”十六心道是这与众不同的温姑娘竟然才到西疆竟就能找到臭味相投,哦不,志同道合的伙伴?
    “小姐姐,他是找你的?”阿黎看着站在她们桌边的十六,将吸溜到一半的黄面用力一吸,沾在面上的汁水顿时溅到她脸上衣服上,没有一点儿姑娘家当有的模样,眨眨眼,问温含玉道。
    “应该吧。”温含玉点点头,这才看向十六,不紧不慢问道,“你找我?”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他能到这儿来看她好吃好喝!?
    温含玉救了乔越,在十六心中便是恩人,自当恭敬道:“天色晚了,主子不放心温姑娘,让我来寻,请温姑娘早些回去。”
    “知道了。”温含玉淡淡应了一声,“我吃完这就回去。”
    温含玉在离开小馆子时,阿黎伸出手来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可怜兮兮道:“小姐姐能不能把我带上?我没地儿去。”
    十六正要拒绝,却先听得温含玉大方道:“走吧。”
    十六:“……”
    温姑娘这是将穆王爷的将军府当成了她的国公府了吗?如此随意就将人往将军府领……
    阿黎则是喜笑颜开的欢喜模样,面上哪里还见着委屈与可怜,她方才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装的。
    “谢谢小姐姐!小姐姐是好人!”阿黎欢喜得一把就抱住了温含玉的胳膊,根本不惧她喜怒与否。
    她这一路上都打听了,这中原的王爷就是出身尊贵见多识广的人,这样一来的话,只要能和那个什么平王爷套上点近乎,托他帮她打听她想知道事儿应该不会太难吧?
    再不行的话,就帮他做事干活什么的来托他帮忙?
    总之先跟着再说,总比她这样漫无目的的找强。
    若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帮她的话,那她就只能从那个死八碗那儿下手了。
    那个死八碗是那什么平王爷的小师叔,她要成了他的师婶,他还能不帮她?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选这个法子。
    就算不会有人知道她在中原有了个男人,她也不能选一个又臭又脏还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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