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惊蛰。
    二月初始时,温含玉开始每日只教医官们两个时辰,且还将时间定在午后未时至申时,早不理晚不教,就连饭都不再和他们一块儿用,每日除了这两个时辰,她都呆在她暂住的那一个小院里,再不出来一步,也不让他人进。
    就连每日清晨及夜里给乔越用的药,她都交给了他自己,至于要煎熬的汤药,她则是叮嘱了医官来做,煎好后端去给乔越。
    她不再见乔越,乔越也未有去见过她,虽然他们都同住在长宁县府衙里,却已有将近半月未见过一面。
    温含玉是不出小院,乔越则是忙。
    为处理长宁县的事宜,乔越天天将自己转如轮轴,除了吃饭与歇息,一刻也不曾停过。
    秦斌觉得温含玉与乔越之间忽然变得很奇怪,就算王爷再忙,也不至于从早到晚一刻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去见温姑娘吧?
    而温姑娘性子虽冷,可却很是在意王爷的身子的,但这怎么忽然间说不管王爷就不管了?
    这究竟是……发生了啥事?
    不止秦斌心中这般想,医官们及衙役们这些日子来都将温含玉及乔越之间的疏离看得真真的,心里那叫一个为他们着急。
    温姑娘虽然不似寻常姑娘家更强过男儿,但她的的确确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王爷虽然双腿残废,可他却真真切切是个一心为百姓的好官好男人。
    他们是般配的一对儿,要是让什么事情坏了他们间的感情,可是老天都要惋惜的!
    不行,绝对不行,他们不能眼睁睁就看着王爷和温姑娘之间这样。
    于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凑到了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对策。
    *
    入夜时分,春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自入二月开始,长宁县便开始不时下起些春雨来,但真要算一场真正的春雨的话,这是第一场。
    从入夜时分开始下,直到夜深深仍未有要停止的迹象,似是要下到明日才罢休。
    戌时过半,一直在阅读百姓这些日子送至府衙来的诉求状的乔越稍稍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窗外时,这才发现外边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来。
    雨水落在半撑开的窗户上,滴滴答答,自屋檐上淌下的雨水则像是一颗颗断线的小珠子一般,淅淅沥沥。
    终是一场真正的春雨来了。
    “王爷,时辰不早了,可要用晚饭了?”秦斌不知何时来到的他身侧,手里提着一只食盒,“饭菜已经凉了又热过了,再不吃就又凉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乔越将手中的笔搁到笔搁上,转动椅轮从书桌后离开,往屋中的八仙桌方向去,面有过意不去之色,“麻烦你了,我现在吃。”
    “下官来了一小会儿而已,王爷看状子看得太认真,就没发现下官。”秦斌很恭敬,他将食盒打开,将装在里边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放到八仙桌上。
    以往秦斌将饭菜端上给乔越后便会离开,但今回他摆好了饭菜却未离开,而是在旁站着。
    乔越方拿起筷子,瞧见秦斌未曾离开,不由和气地问他道:“秦大人可是今夜未用过晚饭?可要坐下与我一道吃些?”
    “不不,王爷自用,下官吃过了。”
    “那秦大人是有事?”乔越又问。
    “这……”秦斌欲言又止,“不是什么大事,王爷无需费心。”
    乔越却是将才拿起的筷子放下,神色认真,“秦大人但说无妨。”
    “是……是温姑娘的事。”
    阮阮!?
    “阮……”乔越颇为着急,“温姑娘出了何事?”
    “王爷别着急,温姑娘好好的,没什么事,就是这两三日来她总不吃晚饭。”秦斌“如实”禀报,末了不忘还补充道,“下官或弟兄们送到小院去给她,她也不吃。”
    乔越神色微沉:“可是生了什么病?”
    “这……下官不知,温姑娘不让瞧,说没事。”
    乔越面色更沉。
    “要不……”秦斌试探性地问,“王爷去给温姑娘送送?兴许王爷送去的,温姑娘会吃呢?”
    乔越默了默,点了点头,“有劳秦大人替我准备好饭菜,我去给温姑娘送。”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只见秦斌忽地面露喜色,转身大步就往外走,“这就给王爷拿来!”
    秦斌走到门外,朝站在对面屋窗边的一窝蜂衙役及医官们招招手,当即有人冒着雨提着一只食盒冲过来,还有一人抓着一把油纸伞也冲了过来,把食盒和油纸伞一并塞到了秦斌手里,不忘比划一个成功的手势。
    长宁县府衙不大,乔越暂住的这屋与前院大堂只有一个五丈的小庭院之隔,那些挤在大堂后窗边的衙役及医官们正好可以从这后窗看到乔越这屋的动静。
    秦斌以小半盏茶时间都用不到的极快速度提着食盒再出现在乔越面前时,乔越微微一怔。
    不忘还有一把油纸伞,正好可以挡住外边寒凉的春雨。
    乔越并未多想,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转着椅轮,往温含玉所居的那处小院去。
    秦斌跟在他身旁,也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拿着食盒。
    那些本是拥在大堂后窗的衙役及医官们则是冒雨猫着腰悄悄跟在后边。
    乔越不是察觉不到,只是他此刻一心系在温含玉身上,担心她生了什么病而不愿相告,是以并不去理会他们。
    当他来到温含玉那小院前时,发现本是好端端的院门门槛不知何时又是被何人劈了去,院中屋子的门槛也亦然。
    秦斌则是笑呵呵地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乔越,转身大步离开了院子。
    这种时候,他这种多余的人还是快快走开的好。
    当然,院门不能关。
    他加入了扯着脖子探着头等着好情况的衙役及医官们的队列。
    “这门槛啥子时候劈掉的?”
    “今儿个趁着温姑娘在给医官大人们教医术的时候。”有俩衙役小小声道。
    “真是好样的!”
    “让医官大人们烧菜给温姑娘吃的主意真是好主意!果然难吃到温姑娘吃都不愿意吃!”
    “……你们这是在夸我们么?”医官们道。
    “那必须的!”衙役们笑呵呵。
    “嘘——别吵,认真瞧。”
    “你们说温姑娘会像撵咱一样把王爷撵走不?”
    “怎么可能!温姑娘对王爷那么好,怎么舍得把王爷撵走?”
    “那为啥子这些日子她都不理王爷啊?”
    “你问咱,咱问谁去?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媳妇儿去。”
    “我倒是也想问,可是我没媳妇儿啊……”
    “嘘——瞧瞧!王爷进去了!”
    “果然把门槛劈了是对的,不然光一道门槛就能把咱们王爷卡门外了。”
    “嘿嘿嘿,不知道接下来王爷和温姑娘会咋样?”
    “这没成婚事儿就是不好办,真是。”
    “啥意思?为啥成了婚事儿就好办了?”没成家的人一脸不解。
    “这夫妻之间有啥事是灯一吹衣裳一脱往床上一躺解决不了的?”
    “说的也是。”
    “走走走,散了吧散了吧,要是让温姑娘知道咱们这么围在她院外盯着她和王爷瞅,咱们该吃不了兜着走了。”秦斌一脸事成了的笑呵呵,“王爷总会有主意哄得住温姑娘的。”
    一群好奇的人散去时,乔越却未在屋里看到温含玉,使得他不由心慌,正当他急急转身要出屋来问秦斌,她是否出去过时,他才听到屋中某个角落传来她的声音。
    “阿越你找我?”低低的声音,带着极力克制之下的隐隐颤抖与不安。
    她似……害怕着什么。
    “阮阮?”外边的雨声以及对她的关切之心扰乱了乔越的觉察力,这会儿她出声,他才发现她原是在屋里。
    她是在……
    乔越不可置信地朝屋中的圆桌下弯下腰。
    他在桌底看见了温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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