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季浓下意识地往地上瞧去。
    元琛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除了两个被五花八捆绑起来的咬舌自尽未遂的刺客,其余二十多个刺客皆被砍杀,元琛随行的亲卫也损失了一半。
    这会儿四周躺满了尸体,伤口暴露,死状难看。
    翁季浓只看了个影儿,就害怕得肩膀微微一缩,腿都软了软。
    元琛长臂揽过她,把两件披风重新盖到她身上,扶着她慢慢走。
    一行人从近道往山下走去。
    走到一半,天空突然滴了两滴雨水。
    元琛立刻弯腰抱起翁季浓。
    翁季浓忙要挣扎着下来:“哥哥快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抱着我走,走得慢。”
    元琛收紧手臂:“没事儿,你看现在是不是走的快些了。”
    元琛在军中训练时,手臂,腰腹上经常绑着沙袋,习惯了之后,翁季浓的重量对元琛而言,几乎可以忽略。
    此刻走得又快又稳。
    翁季浓感受了一会儿,就不说话了。
    她步子迈得小,这会儿被元琛抱着走,的确比她自己走还快些。
    翁季浓已然没有心思考虑别人的眼神,乖乖地窝在宽大结实的胸前,手臂圈着他的脖子,被风吹得微凉的小脸贴在他脸侧。
    祈祷着于别那么快就落下。
    但天上的雨可不等人,片刻之后,雨水倾斜而下。
    落在泥土上起了烟。
    翁季浓裹着两件夹棉的披风,里头的衣服没有很快被打湿。
    翁季浓艰难地睁开眼睛,一边伸手擦拭着元琛脸上的雨水,一边慌张地把身上的披风往元琛身上遮。
    但雨势越来越大,根本遮不住。
    深秋的雨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寒冷,元琛瞥了眼翁季浓狼狈惨白的小脸,心沉了沉。
    他们抄小路下山,马车停得远,元琛眺望不远处,有几家农户:“我们去那儿避会儿雨。”
    石枫随即带了个侍卫快速跑了过去。
    一队人兵分两路,四个侍卫压着俘虏先回城,顺道去马车那儿,看看情况。
    若无问题,便让马车来接他们。
    若有问题,只能等他们回城后再另派人过来了。
    -
    待元琛他们赶到农户家的时候,石枫已经和其中一家商量好了。
    那家人是对老夫妻,石枫他们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干了才没有吓着两个老人家。
    又加上老伯经常进城卖菜,在街上看过侍卫们穿的软甲,知道他们是正经人才放他们进屋。
    四五名穿着黑甲面容冷酷的侍卫涌进屋中,被他们围在中央的年轻人,虽被雨淋得狼狈,但气势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两人不免有些局促。
    元琛小心翼翼地把冻的瑟瑟发抖的翁季浓放在地上,拿下宽大的兜帽,两个老人这才看到她。
    石枫上前告诉两个老人,说他们大人带着夫人出门看地,半路上突然下雨到他们家避避雨。
    老夫妻就住在山脚下不远处,村里陌生人少,前几日看见有陌生人来过,听人说是一大户人家要在这儿建宗祠,很快就把他们联想到一起了。
    再加上世人对柔弱的女人总不会有太大的戒心,突然出现的小娘子果然让两个老人彻底放下心。
    “大娘,您再帮忙烧锅热水找件干净衣服,我们夫人淋了雨。”石枫往大娘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子。
    那位大娘连声应道,给元琛指了指隔壁,说是她女儿未出嫁前住的屋子,让他带小娘子去里面歇着,说完便拉着她的老伴儿一起去厨房烧水。
    外面的雨不仅没有停,而且还越下越大,怕是一时走不了,元琛带着翁季浓去了隔壁屋子。
    屋内陈设简单,只一张矮榻和一只木箱子,但打扫的十分干净。
    湿透了的衣裳黏在身上,冰凉凉的,翁季浓打着冷颤,她的唇瓣发白,睫毛也跟着不停地颤动,发丝衣物往下滴着水。
    元琛摸了摸她冰冷的面颊,心疼极了。
    打开箱子,看到里头果然存放着被褥,拿了一条放在榻上,转身抱着翁季浓要扯她衣服。
    翁季浓被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瞪着眼睛看元琛。
    元琛亲了亲她眼睛:“把湿衣服脱了,穿久了容易着凉。”
    片刻后,元琛把光溜溜的翁季浓塞进了被子了。
    被子厚实干燥,翁季浓这才舒服了一点。
    看着元琛也还是穿着湿袍子,翁季浓抿了抿唇,小声说:“哥哥也把衣服脱了上来吧!”
    元琛皮糙肉厚惯了,以前有比这更艰难的情况,穿着湿衣服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儿小事。
    不过他想到翁季浓受了惊又淋了雨,这会儿心里怕是难受着。
    故意说道:“我要是进去,可不只是老实待着了。”
    只不过翁季浓此刻格外乖巧,听出他的调笑,只愣了楞,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更心疼他怕他着凉,唧哝道:“没关系的,哥哥上来吧!”
    元琛心里微酸,揉了揉她的脑袋,没说话。
    翁季浓倔强地看着他。
    好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是那位大娘来送热水了。
    元琛看门,看她捧着水盆十分吃力,搭了把手,接了过来。
    “我们这儿没有浴桶,夫人就将就着用这木盆,您别嫌弃,”大娘又指了指一旁的箱子“那箱子里有我女儿的衣服,都是干净的。”
    翁季浓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道过谢后,又不好意思地问道:“老夫人可否再帮我家阿郎寻件衣裳。”
    大娘哪里听过别人称她老夫人,不自在地摆摆手:“有是有,只不过是我家老头子的衣服,怕这位大人穿不下!”
    这也总比穿着湿衣服强,翁季浓忙说没关系。
    大娘去找衣服,翁季浓正好可以用热水擦擦身子。
    翁季浓刚要掀开被子,就看到元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苍白的小脸微微红了红:“哥哥。”
    虽然刚刚才坦诚相看过,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擦身体。
    元琛轻咳一声:“又不是……”
    “哥哥,快转过去。”翁季浓急道。
    元琛不敢逗她逗得太狠,乖乖背过身:“快点擦,别冻着。”
    翁季浓轻轻嗯了一声。
    身后响起水声,元琛的本能苏醒,怕再胡想联翩过会儿会出事,几步走到箱子旁帮翁季浓找衣服。
    等着房门再响起的时候,翁季浓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花白色的小袄和艾绿色碎花的裙子,半湿的长发披散在腰后,小脸白净,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有些没有精神,比往常多了几分脆弱感。
    村子里的娘子都要帮着父母做农活,风吹日晒的,多是黑黄粗壮的。
    大娘头一次与翁季浓这样的小娘子相处,不敢多看,下意识的放轻声音:“这是给大人找的衣服。”
    翁季浓感谢道:“劳您辛苦了。”
    “不敢,不敢。”大娘摇头。
    “我再帮大人烧盆水?”
    元琛道:“不用,我就着这盆水擦一下。”
    擦了热水,换了衣服,翁季浓缓过来了,俏脸微红。
    大娘笑呵呵地说:“大人和夫人正是恩爱。”
    翁季浓嗔了元琛一眼。
    -
    天色黑下来,雨势才稍小了一些。
    他们等不到马车,估摸着留在山下的马夫和侍卫十有八九出了事。
    元琛换上老伯的衣服,灰色的上衣袖子齐到他小臂,同色的裤子也是短了一截。
    翁季浓捂唇笑他。
    元琛见她有心思取笑他,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怕她待在屋里坐着会回想刚刚刺杀的事情,元琛说道:“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罢不由她拒绝,牵着她的手出了屋。
    正堂架了火堆,几个侍卫坐在周围烤火,见到元琛的装扮,齐齐愣住,想笑又不敢笑的,憋红了脸。
    元琛狭长的眸子微眯,冷哼了一声。
    侍卫们才回过神收起笑意,起身准备行礼。
    元琛淡声:“坐吧!”
    “谢都督,谢夫人。”
    石枫有眼力价儿,又找了两只小木凳给元琛送过去。
    元琛扶着翁季浓坐下,捉着她的小手去烤火。
    翁季浓害怕烧到手,小手缩在他的大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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