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粮食都被你们抢走了,你们为什么不带着我们一起走?没有牛羊我们就活不下去!”格桑挥舞着手臂大声叫着。
    她这么一叫嚷,是想表达自己是草原牧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自己被抢了牛羊,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现在失去牛羊已经活不下去,不如去军中做个军奴。
    这个借口并不高明,但仓促之间,也没有更合适的借口可找,这个理由至少能够解释自己的身份,和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不用暴露张长安等人是唐军斥候的事实。
    为首的契丹修士闻听此言,再看格桑面容清丽,虽然眉眼还未完全长开,也称得上是美人胚子,当下就信了几分对方的话。
    他冷面道:“擅自靠近大军营地者死!现在是战争时期,征调你们的牛羊,是草原之王的意思,任何人不能阻拦。不过,我念你年纪尚小,倒也不是不能给你一条活路。”
    平心而论,在需要暴戾的时候,草原人比中原人要残暴得多,因为生活艰难,过了今年还不知明年是什么样,所以为了牛羊可以悍不畏死。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不需要暴戾的时候,草原人往往格外开明豪爽,尤其是自己身为地位非同一般的修士,面对弱小而美丽的女子时,男人的本性让他们不会那么严苛。
    张长安等人本已打算出手,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听到这话好像形势有转机,也就暂且按捺住了性子。
    为了方便跟踪契丹筹粮队,应付路上的契丹游骑,他们都换成了牧人装扮,面容上也做了必要的伪装,这对长安修行学院的修士学生来说,委实不算什么难事。
    现在张长安等人只要不说话,还真没人能察觉出他们不是草原人。他们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表现得像是普通牧人一样,露出害怕又憨厚的表情。
    格桑眼见事情有转机,连忙作出天真的样子,问道:“我们怎么样才能活?”
    为首的修士修为不俗,在军中也是有地位的人,打量着格桑的眼中露出贪婪、猥琐之色,嘿然笑道:“你可以做我的奴隶,若是将我服侍得好了,自然可以不愁吃穿。而你的族人同伴,也能在军中生活下去。”
    这是很公平的交易,对一个失去牛羊已经不能称之为牧人,根本无法继续生活的女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能够跟着一名修为不俗的修士,日后的生活肯定不会差。
    至于需要付出的代价......在草原上,什么事不需要付出代价?在兵灾荼毒的年代,只要能够活着,付出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能依附一位强大的战士,本身就是很多草原女子求之不得的归宿。
    格桑尽力将自己代入想象中的角色,欣喜又紧张的说道:“只要能让我和我的族人有食物,格桑愿意奉献自己侍奉主人。”
    为首的修士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就宣告了格桑等人的身份变化,带着他们进了河谷营地。
    其他修士对此毫无异议,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草原上有身份地位的人,固然拥有数量不少的牛羊,那是财富的象征,但除此之外,拥有奴隶的多少,也是地位的表现,任何一个强大的草原战士,都会有自己的奴隶群。
    既然首领看中了那个叫作格桑的少女,愿意将他收为侍妾,以他的身份地位,要圈养格桑的族人作为自己的奴隶,实在是不算什么事。
    就这样,张长安和格桑一行人,堂而皇之进入了契丹筹粮大军的营地。
    在路上,他们就得知那位契丹修士名叫沃里克,在这支契丹大军的修士群中,虽然不是身份最高的,但也是修为拔尖的,练气九层的修为,足以让他俯瞰大部分修士。
    张长安等人还了解到,这支筹粮队伍里,一共有三名神使境初阶、一名神使境中阶的修士,实力相当于道门灵池真人、阴神真人,是最强的战力,任务就是保证筹粮队的安全。
    除了这四人,沃里克的修为就是最高的那个层次。
    张长安在河西的时候,修为就是练气中段,经过阳关历练,又到长安修行学院大半年,加上被朝廷着重培养,各种修炼资源供应不断,自身天资又不俗,修为也到了练气八层。
    但比之沃里克还是差了一层,是以他没有轻举妄动的心思。
    沃里克很快给格桑、张长安等人安排了身份,前者自然是贴身丫鬟,地位非同一般,不过因为现在是白天,倒也不至于有什么龌龊的举动,后者就是普通奴隶,喂马就是他们的差事。
    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异,张长安等人跟格桑被分开了,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牢记自己的身份使命,在尽量不露出痕迹的前提下,开始观察整个营地。
    没多久,张长安就从偷听契丹战士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明早就会启程离开这里,所有的筹粮队都会在今日黄昏前回归,总计有五万人之多!
    身陷囹囵,本是绝望的境地,不过张长安并没有气馁,反倒是有些兴奋。他很清楚,如果之前的消息顺利传递给了上官将军,那么最迟在今日日落之前,对方就会向这座营地发起突袭。
    只要不出意外,张长安等人根本不会有生命威胁,格桑也不用担心失去贞操,说不定他们还能在营地中做点什么,配合上官将军的行动。毕竟,这里可是有五万战士。
    在午后,张长安忽然发现了一个让他惊异万分的现象。
    在这座契丹军营里,竟然有不少全真观、无空释门的人!他们并不跟他们一样,是混进来当什么奴隶的,而是正儿八经的契丹修士和战士!之所以能够确认他们的身份,是因为张长安发现连不尘都在!
    “确实有不少人,但也不多。”
    契丹战士装扮的不尘,佯作欣赏张长安正在洗刷的战马,低声道:“我已经核算过了,跟无空释门的僧人也碰了头,我们在军营中有数百人。其中大部分修为还没到炼气期,主要都是草原战士。”
    张长安低着头,强力压住心头的震动,小声道:“你是怎么混进这里的?你不是去追踪契丹筹粮队了吗?”
    不尘微笑道:“我的确是去追踪契丹筹粮队了。恰好,碰到了全真观的一个信徒——我之前救活了他病重的母亲,他是百夫长,所以我就顺理成章,以契丹战士的身份到了这里。”
    张长安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道:“你们在契丹,到底发展了多少信徒?”
    不尘叹息道:“真的不多,五万大军里面,就只有数百人,百人中有一个而已。时间还是太短了,如果再给我们三五年,全真观和无空释门,至少可以控制草原一成的牧人。
    “你知道吗,普通草原人生活很艰难,远比中原人艰难。而越是生活经受苦难多的人,就越是容易被发展成为宗教信徒,因为他们有渴望有诉求,需要得到精神慰藉与解脱,需要看到希望,哪怕那个希望存在于虚无缥缈的来世。
    “更何况,我们全真观和无空释门人,在安王的授意下,多少都会点医术......草原人真的很多都是蛮子,根本没有治病救人这种能力,大夫太少了,用安王的话说,这是社会不够发达的结果。所以只要我们能治病救人,要发展信徒其实很容易,他们都把我们当作神仙......”
    张长安没心思听不尘说这些,作为长安修行学院的学生,他更加看重战场韬略,遂急切道:“如果不出意外,日暮之前,上官将军必然杀到,你我既然在契丹军营中,就应该做点什么......”
    不等张长安说完,不尘就接话道:“在军营制造混乱,配合大军剿灭这支契丹筹粮队?”
    这事一个很不错的主意,而且切实可行。
    数百人面对数万人,看起来没有一搏之力,但要是面对大军突袭,他们只需要在后方制造一点混乱,就能迅速瓦解很多契丹战士的斗志,为战局做很突出的贡献。
    但这并不是张长安的想法。
    他紧声道:“只要上官将军到了,这支契丹军必败无疑,根本不用我们锦上添花,我要做的,是更加长远的谋划......”
    不出张长安所料,黄昏时分,上官倾城就率军突袭到了河谷。
    “喜获丰收”的契丹筹粮队,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遭受唐军精骑的袭击,他们原本都兴高采烈,在营地中准备篝火打算庆贺一番,一个个都嚣张懒散得很。
    骤然听到修士预警,契丹战士还没来得及摆出完整迎战阵型,上官倾城就带着三万余精骑杀到了河谷中。
    战斗是没有悬念的。
    且不说上官倾城麾下三万余精骑,都是李茂贞在各军中调派的精锐,仅是从长安修行学院冲入军中的学生,个顶个都是沙场悍卒与精锐修士。
    这样一支军队,就算论配合、论跟上官倾城的亲和度,不如之前的狼牙军精骑,但也远不是非契丹八部直系军队能够抗衡的。
    兵家名将战阵之力一起,上官倾城带着部曲勇往直前,很容易就冲破了契丹军队仓促结成的军阵,将河谷地带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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