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世,金蝉子投入一户状元人家。只可惜他还没有见到亲生父亲,就被娘亲放入木盆推入江中。
    法华寺内,老禅师抱着刚满八个月的江流儿。他每天都要去大殿诵经,从江流儿来到法华寺开始,老禅师便每天去哪儿都带着他。这孩子倒也挺乖,坐在老禅师旁边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大殿上的佛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今日诵经,老禅师为前来进香的香客解惑。江流儿靠在佛像脚上,一点一点的扶着佛像的脚想要站起来。第一次没能成功,屁股刚离开地面就重新坐到了地上。八个月大的他瞪了一眼居高临下的佛像,像是在表达心中的不满。除了江流儿没有人看到,刚才他快要站起来的一瞬间,佛像的脚动了一下。
    第二次起到一半,不过这次江流儿有所准备。只是斜靠在佛脚上,并没有坐到地上。两只小手抱紧佛脚,趴在大拇脚趾上啃了一口。与此同时佛像微微皱眉,然后便重新回归了常态。江流儿再一次尝试着站直身体,这次他还真就站起来了。
    一旁的香客指着江流儿张大嘴巴,老禅师顺着香客的目光看去。有些诧异的看着站在佛脚前的江流儿,才八个月大的他竟然就能自己站着了。
    转眼间八个月过去了,江流儿已经一岁半了。他每天都在法华寺里跑进跑出,没有一天能看到他消停的在屋里待着。不过每天有两个固定时间他很老实,一个是上早课的时候,一个是晚自习。
    寺院里没人会坚持上早课和晚自习,全凭个人意愿。别说是那些入寺三五年的和尚,就算是已经入寺十几年的和尚也没几个坚持的。他们大多数都懒懒散散,过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
    大唐盛世,当今圣上尊崇佛教,故而在登基之后大兴寺院。整个境内三年间多了几百所寺院,入寺出家的僧人待遇都不错。最主要的是到哪儿都受人尊敬,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僧人,见了官府老爷也可以平起平坐。
    出家人不理俗事,但是又逃离不开俗事。老禅师没有别的爱好,最喜欢给人解签解惑。那时的江流儿听不懂老禅师说的,但是他总能看到有些人指着老禅师的鼻子骂街。大多数这么干的都是女人,而且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
    两岁那年,江流儿每天要背诵一章经文,晚上睡觉前还要一笔一划的把背诵过的经文抄写一遍。每次他想偷懒就会被老禅师教训,不打不骂只是不让他睡觉一个劲的给他讲佛法讲经文讲慈悲讲普渡众生。
    那么小的孩子听老禅师讲三四个时辰,还不允许他走神打盹。如果不是在那种环境中长大,后来也不会掌握一门叨叨神功。
    法华寺难得一见的大开寺门,寺中所有弟子前去门外列队。三岁的江流儿跟着老禅师一起前往,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看不见前面在干什么。老禅师在寺里时间很长,但是按照辈分他还不够格站在前面。
    法华寺住持亲自出门迎接,率领一干人等足足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期间江流儿问过老禅师好几次,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要来寺里,可以让一向为人刻薄的监寺师叔祖那般小心。两个时辰内他强调了五六次,叮嘱大家一定不要走神。
    老禅师终于扛不住了江流儿的复读功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讲了出来。这下不仅是江流儿明白了,四周其他僧人也都明白了。
    有一位从西域来的高僧,一路东来徒步万里巡游四方。在西域他享有极好的待遇和名望,曾有大唐使臣去过西域,使臣归来时带回那位高僧的一句话给当今圣上。为此圣上亲笔降旨,若他能来大唐诵经传法,必将给他单独建一所寺院。
    还没等江流儿继续追问,监寺师叔组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住持便引领一人走进法华寺中。其余众僧站在大门两旁,只有这样每个人才可以看到那位西域高僧的真容。
    大殿之内,众僧云集,细雨高僧上台讲法。他不讲书中有的经文,而是需要一个人跟他文斗。所谓文斗,就是一问一答。打出者可以提问,被提问者可以不答。并不是要分出胜负,只是交流一下而已。
    住持选择了他的亲传弟子,上台后先向西域高僧行礼,鞠躬一半被高僧拦住。他笑着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话,住持的亲传弟子顿时面红耳赤。看了一眼住持所在的方向,灰溜溜的下台了。
    众人有些不解,只有寺内少数几人暗暗点头。其中当然就有法华寺的住持,但是还有江流儿的师傅老禅师。住持的亲传弟子刚上台就犯了一个大忌,上台之前先要自报家门,然后再由他师傅向西域高僧介绍一下他的名字。
    他太心急了,上台之后自报名号也就罢了。但是他没有说自己是住持的第几位弟子,而是自称为大唐高僧。高僧岂有自己给自己封的,而且连他师傅都没有获得过高僧的称号,他又从那里捣鼓来的。
    大唐有明文规定,高僧一般由寺院推荐,经官府批准上报吏部。然后再由皇上亲自批阅,别看大唐寺院众多,但是真正获得高僧称号的僧人,不用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第一个上台的僧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让在场的其他僧人有些犯怵。整整两分钟都没人吭声,最后站在后面的很多人看向了老禅师。还有一部分人看向了监寺,最后一部分人看向了坐在台下的住持。
    老禅师完全不去管旁人的目光,而是低声对身旁的江流儿说道:“今天是个检验你功课的好机会,敢不敢上去跟那个大和尚聊会儿?”
    只有三岁的江流儿歪着脑袋问道:“师傅,如果我跟他聊会儿,晚上能不写字么?”
    老禅师哈哈大笑,朝台上使了使眼色,说道:“只要你能跟他聊上一个时辰,从今往后你想写就写,不想写为师再也不会催着你写了。”
    江流儿伸出小拇指对老禅师说道:“说话算话,咱们拉钩。”
    老禅师不得不跟江流儿拉了拉钩,然后一把抱起江流儿送到台上。本想着江流儿第一次上台会怯场,这孩子站在台上环视了一周。不急不缓的走到细雨高僧面前,双手合十弯腰作揖道:“大和尚,我师傅让我上来陪你聊会儿天,想聊什么你尽管聊吧。”
    听闻江流儿的话西域高僧眉头微皱,瞬间舒展开,看向站在台下的老禅师。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算是跟老禅师打过了招呼。
    老禅师站在台下异常的平静,就像是这场文斗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这几年他的所有心思都在江流儿身上,只因为从他从江边抱回江流儿那晚开始,他每晚都做同一个梦。看不清摸不着的地方,却有很多东西是老禅师曾经见过的。
    有些是不该出现在人界的东西,也有些是不该出现在三界的东西。因为老禅师酷爱看书,他不仅喜欢看寺院藏经阁里的经书,还喜欢看市面上不太流行的书籍。这些年他早睡早起,每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看书。
    不管西域高僧提出什么问题,江流儿都能不急不缓的回答。而每次江流儿反问的问题都很简答,几乎在场的每一位僧人都能回答上来。但是越简单的问题出现在西域高僧面前,就变得越不简单了。
    或许他会以为江流儿是个神童,其实真相是住持亲传弟子的出师不利打击了大家的积极性。没人敢上台怕触霉头,只有这个小家伙不会考虑那么多。再加上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师傅,这不就稀里糊涂的跟西域高僧聊了很长时间么。
    江流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西域高僧聊天,然后还跑去找老禅师问过几个问题。最后还问了住持几个问题,他们的回答跟西域高僧不同。那些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但是他们的回答却可以表现出他们对佛经的认知。
    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却可以让西域高僧刮目相看。在吃过斋饭之后,西域高僧专门向住持请求。希望可以跟江流儿多待一会儿,没想到一会儿就是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西域高僧不辞而别,临走前留下纸条给住持。他不再去别的地方巡游,即刻回西域潜心参悟江流儿为他开示的佛法。这倒是把住持吓了一跳,担心那孩子给西域高僧出了什么馊主意。
    幸好幸好,后来西域高僧再次拜访法华寺。只可惜那时候住持已经退休,当年被高僧质问的住持亲传弟子变成了新住持。江流儿已经离开了法华寺,而老禅师也已经不知去向。不过在江流儿离开之前,曾留一件物件赠与西域高僧。
    一个很常见的木鱼,法华寺里到处都能看到这个东西。不过它看上去略有不同,因为那个木鱼上有些奇怪的文字。五个奇怪的文字刻在木鱼底部,敲出的声音也跟其他木鱼不同。就连老住持也看不出是何木料,只知道那木鱼是当初老禅师所造。
    那晚在法华寺,江流儿的确帮西域高僧开示了很多疑惑。前半夜两个人一问一答,后半夜江流儿在敲木鱼,而西域高僧瞬间入定。只感觉一个扎眼的功夫,却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
    三岁的江流儿出马,让西域高僧止步于法华寺。回到西域之后闭关参禅,足足十八年不曾离开西域半步。在当时的佛界被传为美谈,有不少人专程到法华寺听江流儿讲经。他也正式告别了住柴房的日子,搬进了有窗户还有书桌的标准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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