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煜点头,“如今只能等明日到了时辰拿着银子去换爹回来。”
    纪瑛儿打了个哈欠,问,“那还让顾大人带人一起吗?”
    “带!”于氏斩钉截铁,“敢害我们家,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屋中一片沉默,赵延善迟疑道,“娘,我们带了官兵,那些人一怒之下,会不会对爹做什么事?”
    于氏皱眉,“那你的意思是不带官兵?平白给人二十万两银票?”
    赵延善哑然,半晌才道,“娘,银子事小,爹的性命要紧。”
    “哦?”于氏看着他,意味不明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赵延善在他娘灼灼的目光下避开了她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赵延展,“二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赵延展不看他,只道,“我听大哥的,大哥和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虽然没直接回答,但他意思已经很明白,听于氏的。
    赵延善惊讶,扫视一圈屋中的人,“你们都这么觉得吗?”
    没有人回答他。
    “那是爹啊。”赵延善有些慌乱。
    “三弟,不知你有没有仔细听底下人给你说,门房睡着了,睡前喝了一碗爹吩咐人从医馆抓来熬的避暑汤,这避暑汤熬了一锅,是让院子里所有人喝的。”赵延煜看着他,语气认真,“赵叁的性子你也知道,对我们家最是衷心不过,他的身手你也应该了解,他都睡熟了,你说那药有没有问题?”
    赵延展赞同,“我也觉得爹是自己走的。”他看向赵延善,“说白了,很可能就是爹伙同外人想要从家中骗出银子来。”
    赵延善满脸不解,“你们也说了是可能了,爹怎么会这么对自家人?万一爹只是被二婶骗出去,然后被别人抓住了呢?”
    赵延煜点头,“你说的对。只是你们一来就在翰林院,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京城包括城郊每年被打劫或者被劫匪绑走的案件,近年来一年都没有几起,且都是外地人做的。京城附近,根本就没有成气候的劫匪。”
    赵延善一言不发,满脸倔强,赵延煜叹口气,“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好好想想吧。天色不早,我们都回去歇着,一会儿官署大门一开,我们就启程,要不然不一定能在规矩的时间赶到城郊。对了,银票……”
    纪瑛儿忙道,“银票我和大嫂已经凑够了。”
    二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于氏欣慰,无论如何儿媳妇愿意拿银子出来,就已经很难得了。别说手头宽裕的事,好些人就是能够拿出来,也不一定愿意,因为这银子很可能就这么真的送出去。
    赵延煜点点头,“那就歇着,明日我们一起去城郊,救爹回来。”
    一整夜傅清凝都不怎么睡得着,边上赵延煜倒是睡得沉,天蒙蒙亮他就起身了,穿好衣衫洗漱过后,他拿着备好的一叠银票装进匣子,看向床上坐着的人,“你再睡会儿,放心,不会有事。”
    傅清凝嘱咐道,“报仇和银子都可以放一放……”最要紧是人。
    赵延煜弯腰抱了抱她,“我明白!别想那么多,看好晏儿,照顾好自己。如果顺利,晚上我们就回来了。”
    傅清凝到底还是起来了,和纪瑛儿还有古月琳一起送走了他们。看着一行人在微弱的天光中渐渐地远去,她回身看向边上两妯娌,“你们还睡么?”
    两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奇异,傅清凝坦然,“我们坐在那里等和回去睡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话也对,纪瑛儿看向她疲惫的面色,又看了看她肚子,“嫂嫂,你有身孕,要小心身子。不如让孙大夫来帮你看看?”
    傅清凝摆摆手,“没事,我就是累,回去睡会儿,你们随意,饿了就吩咐厨房给你们备吃的。”
    两人应了,傅清凝回去之后倒头就睡,她是真累,本来天气炎热她就困顿,昨夜熬了半宿,她早就受不住了。
    其实她觉得如果自己没有身孕的话,可能会跟着赵延煜他们一起去城郊救人。现在……自己的身子要紧,还是别去添乱了吧。
    赵延煜三人和于氏一起出了城,顾大人早已带人等在那里,赵延煜特意下了马车过去再次道谢。
    赵瑾被挟持,这事情说大也大,毕竟事情发生在城郊,天子脚下就有人敢抓人要银子赎人,传出去影响太差。但这事情吧,说小也小,知道内情的人大概都能猜到,此事说到底也就是赵府的家事,外人真心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抓人讹银子。
    顾大人知道内情还愿意亲自过来相救,算是很用心了,他就是派个人和赵延煜一起,也是说得过去的。
    寒暄过后,赵延煜再次上了马车,为防打草惊蛇,顾大人带着人远远的坠着,离他们足有一里路远。
    一个时辰后,天色早已大亮,热烈的阳光洒落,周遭渐渐地热了起来。马车走得飞快,经过小密林,再过去就是劫匪要求的密林了,突然就有一个纸团冲着前面赶车的赵伍飞了过来,破风声起,赵伍抬手,手中的棒子刚好挡住,纸团落在了路旁的草丛中。再看向密林中,哪里还有人影?
    若是平时,这纸团赵伍是断断不会管的,但是近日发生那么多事,任何一点小事都得小心再小心。他勒了马缰,先禀告了赵延煜,才起身下马车去捡纸团。
    纸团摊开,里面包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布料,于氏认出来确实是赵瑾衣衫上的。纸上的字迹和昨天那张差不多,上面写着银票装好,去城郊的大河中放在河边的船上,然后把船推入水中顺流而下,收到银票后,自然会放人。若是发现有人尾随,定会让人质死无全尸!
    那条河河面宽敞,一眼能看清好远,尾随是不行的,太远了就看不到取银子的人的模样。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敌人在暗,死活不出现,想谈条件都没法谈,想见人也不成。于氏捏着那点布料,指尖泛白,显然气得狠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背后
    嘴上说不管,但真的事到临头了,还是不能不管的。真要是不管,赵延煜三兄弟加于氏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赵延煜点头,“让人传信给顾大人,让他们离我们再远些。”
    于氏皱眉,“那条河什么样,你们知道吗?”
    “我听说过,那河挺宽的,水也深,反正若是不从桥上走,必须坐船才能过河。”赵延煜面色慎重。
    几人面面相觑,也就是说,河道挺宽,而且水还深,大河中间都是水,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他们除了远远的看着取银子的人,根本靠近不了。
    “到了再说。”于氏叹息一声。
    傅清凝昨夜没睡好,一觉睡醒已经是午后,和纪瑛儿她们一起用了午膳,就坐在屋中闲聊,顺便等着赵延煜几人回来。
    她们妯娌之间,傅清凝和纪瑛儿相处比较多,但古月琳此时也在,说实话,她有点融入不进前面两人之间,所以,此时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尴尬的。
    本来赵瑾此时生死未卜,三人若是聊些欢快的话题也不合适。不过,这里是刑部官署,是傅清凝的家,她本就是长嫂,还是不能把妯娌之间的气氛弄得这么僵硬的。
    “三弟妹,你那边邻居好相处吗?”傅清凝笑着询问。
    古月琳点头,“挺好的。”
    纪瑛儿噗嗤笑了,忙歉然的看向傅清凝,“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古月琳疑惑,纪瑛儿就笑着把当初傅清凝的邻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好多人都不愿意搬进那院子,就怕家宅不宁再和离呢。”
    古月琳也忍不住笑,“那我那边还真没有这样的。二嫂那边也没有吧?”
    气氛松动,不再如方才那般僵硬,傅清凝暗暗松了口气。
    天色渐晚时,赵延煜他们终于回来了。
    得到消息时,三人急匆匆往门口迎去,赵延煜打前,扶着面色憔悴的于氏,赵延展和赵延善紧紧跟着,几人面色都不好。
    “公公呢?”纪瑛儿活泼些,上前几步问道。
    赵延展摇摇头,“没看见。”
    没看见?
    银子都拿去了,怎么会没看见呢?先前她们就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拿银子赎人回来。
    总之一句话,赵瑾今日应该是可以回家的。
    看到一行人面色,妯娌几人面面相觑,到底不敢多问,傅清凝忙让人将备好的饭菜送上,又吩咐人烧热水,这样炎热的天气在外奔波一日,浑身黏腻难受是肯定的,用完膳后赶紧洗漱一番才好。
    用膳时屋子里一片沉默,等到膳后,杯盘狼藉撤下,众人重新坐在一起,傅清凝她们才算是知道了内情。
    赵延煜他们如约将银票放进船中,看着小船飘飘荡荡远去,到底是不甘心就这么给了银子不见人,悄悄坐了一艘小渔船追了上去。
    追了两刻钟,到了一座大桥下,就被那么挡了一下视线,之后没多久看到船只停下,始终不见人去那船上,他们也起了疑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到那儿船上去查看情形。
    然而,装着银票的匣子不翼而飞,还留下了一封信。
    很明显,就在船只过桥底下时,已经有人取走了银票,顺便还放了那封信。
    信中言堂堂刑部侍郎和两位庶吉士的爹,二十万两银票太便宜了,明日再送二十万两之后,他们才会放人。
    信中言辞恳切,表示这是最后一回,只要银子送上,他们立刻放人!
    再气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眼看着时辰不早,若是不赶回,只怕进不了城门。
    一些行人这才紧赶慢赶了回来。
    听完,纪瑛儿傻眼了,愣愣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众人默然。
    纪瑛儿说是拿了全部,但其实她并没有,但是剩下的也只有八万两的三分之一,那八万两,对她来说并不是小数目。
    至于拿了十二万两的傅清凝,她确实还有些,却也凑不出二十万两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还是于氏最先开口打破沉寂,“这银子我那里有,明日一早,我们再去一趟城郊。”
    赵延展微微皱起眉,“娘,我们不知道他们把爹关在何处?若是明日银票给了,他们还不放人……我们怎么办?若是继续问我们要银子,难道我们就得一直受他威胁,家底再厚,也受不住他们如此是狮子大开口。一两次我们家拿的出,再多几次……”
    于氏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神一片清明,扫视一眼屋中的所有人,淡然道,“说实话,我不想救人。但是如今你爹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要些银子还好,我怕他们要挟你们。我们再信他们最后一回!”
    赵延煜点头,“今日银票放上船后,从头到尾我的眼睛除了过桥时都没离开过那艘小船。所以他们取银票大半还是借着桥墩的遮掩,明日我们让人等在那里,若是能够抓到人,差不多就能找到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夜里,赵延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傅清凝大概是白日睡得太多了,闭上眼睛也觉得心思清明,根本睡不着,看着窗外的月光,她翻了个身,身后赵延煜贴了过来,将她揽入怀中,“我吵着你了吗?要不我去榻上眯一会儿?”
    “不用。”傅清凝拉着揽着自己腰的手,“不关你事。”月色如水,洒落一片银晖。
    翌日,还是傅清凝三人等在家中,古月琳有些紧张,“嫂嫂,会不会今日还救不回来人?”
    话落,惊觉自己失言。慌忙转移话题,“这些劫匪也忒心狠,四十万两银票,亏得他们敢开口……”
    话还没说完,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话,讨伐劫匪可以,但是那得等人救回来之后,想怎么样都可。如今赵瑾生死未卜,银子是其次,最要紧还是要人平安回来。
    赵瑾走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是赵延煜三兄弟得丁忧守孝,现如今新帝登基,其实正是这批新入仕的年轻人的机会……再有,赵瑾再不是东西,到底还是三兄弟的爹,他们哪怕不喜欢他,也是不希望他出事的。
    古月琳心里一片懊恼,真心觉得多说多错,忙站起身道,“我去更衣!”
    说完,急匆匆带着丫鬟出门去了。
    等她走了,纪瑛儿收回视线,叹口气道,“三弟妹精明也精明,就是有时候……太迂了些。”
    傅清凝瞪她一眼,“别背后说人。”
    纪瑛儿一本正经,端着茶杯也不喝了,正色道,“嫂嫂,我可不拿你当外人,这些话我连我娘都没说过。”
    傅清凝白她一眼,“若是让三弟妹听见,对你对她都不好。”
    “听见也没事。”纪瑛儿不以为然,“在她面前我也敢这么说,她就是太迂,昨日我拿银票,她囊中羞涩自己心虚,你说带她一起做生意……这本就是好意,就凭着那点俸禄怎么过日子?嫂嫂你那几间铺子每个月盈利不少,带着她本就是看在三弟的面上帮衬一二,偏她说自己不会!”
    “做生意我也不会啊。”纪瑛儿叹气,“不会不要紧,找信得过的掌柜看着,我也没少赚。你本就是好意带她,你那铺子的生意那么好,又不会亏待她,说白了就是借着做生意的名拿银子给她花……反正她那语气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似乎就是做生意低人一等。”
    她放下茶杯,摊手道,“我不也出身书香世家,我家也没觉得做生意不好,城中有几间铺子还是纪家祖上传下来的,开了百年都不止……真要是那么阳春白雪,等着我爹的俸禄养活,官员之间人情往来那么多,别说给我备嫁妆,一家人苦哈哈的能过日子就不错了。再说这一次爹被劫匪带走,若是凑不出银子,哪还能救?银子在我看来就是好东西……”她摇摇头,一言难尽的模样。
    傅清凝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人各有志。三弟妹也不是看不起做生意,只是她自己不喜欢而已。人活一世,还是照自己喜欢的活法才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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