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姜怡宁此举外人如何看姜怡宁出嫁如此仓促。外头的纷纷扰扰,都扰不了郡主府分毫。长安当乐子听过了便放一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公主府那边,姜怡宁又被罚了禁闭关在落花院。长公主如今提及姜怡宁,浑身都在抖,恨铁不成钢。关于疼爱的养孙女的亲事,她其实早有打算。之所以憋着没提是爱孙心切,想多留两年。但谁知这养孙女生根本体会不到她的拳拳爱护之心,一幅怕她忘了她的样子,不声不响的,居然跟周德泽珠胎暗结。
    等长公主发觉,木已成舟,她腹中胎儿都快两个月了。
    姜怡宁自然还是老一套,又是哭又是寻死的,闹得长公主疲惫不堪。可事已至此,除非一碗药灌下去弄了孽种,姜怡宁只能嫁入周德泽府中。
    说到这事儿长公主就气得胸口发闷,周德泽府中正妃侧妃都早已齐备。姜怡宁进府,只能已侍妾的身份。这哪里使得?怡宁虽不是姜家血脉,但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长公主哪里舍得她这般委屈?自然是千方百计拿捏周德泽,做抉择。
    这般一来二去,周德泽无法,只能寻了个借口叫其中一位侧妃犯下大错,撤了她的妃位。而后再让后来的姜怡宁来填补这一空缺。
    且不说这般行径抢来的妃位,姜怡宁在周德泽心中是何等印象。就说姜怡宁尚未进府便得罪了那位撤出妃位的钱侧妃,她未来的日子必定十分精彩。这些都是长安所不知的。长公主为了这事儿,重新审视了姜怡宁的脾性。
    别的不说,单怡宁这份功利之心和霸道秉性,叫浮于表面的温婉再也遮不住她的本性。
    与安王之事相比,姜怡宁的这点事儿都不算事。不得不说安王的声望确实不错。他的事儿都过去三个月,朝堂这些时日是颇为紧张的,甚至剑拔弩张都不为过。
    明德帝优柔寡断的性子,通过这件事展露无遗。安王的案子至今为止,没有结果。但若说明德帝原谅了周修远,也不是,他的态度至今没有缓和的迹象。就这般耗着,不惩治也不放人,还不准人擅自提起,一提便怒不可遏。
    正当安王一系的人都以为周修远就这样子被关到死了,可四月底的时候,明德帝却又毫无预兆地将周修远给提出了天牢,召进宫中。
    父子俩时隔小半年再见,关在御书房密谈。屋中只留父子二人在,连贴身大监梁博都打发出来。谈了整整一下午,谁都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知次日,明德帝罢朝一日,领着一小队人微服去了京郊白马寺静坐去了。
    一个来回后,便以雷霆手段发落了武家上下。
    说来,武家上下也是悬着心在等候发落。武德妃是外嫁女,但一日姓武,便终身打上武家的烙印。她与安王苟且,便是武家的错,是武家教导无方。
    既然教导无方,自然要为教导无方付出代价。
    武家长子原本年前准备出仕,经此一事,入朝无望。武家子弟中不乏有志之士,也因她之故仕途尽毁。武家的姑娘就更不必说,名声尽毁。再没有那个世家愿意定武家的姑娘,便是之前定过亲的,也在想方设法地退了亲事。
    武家本是京中名门世家,一流世家。却因武德妃失德,一事一夜之前跌出一流沦为三流。武家上下哭都没眼泪,可又无法子可想,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而周修远本人那日后,又被关押回了天牢中。还是那个牢房,连位置都没变一下。
    渐渐地,安王一系的人也消停了。上蹿下跳地运作营救,五月初之后就忽然没了动作。京城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眨眼的功夫,长安十五岁生辰快到了。十五便是古代姑娘及笄成年的标志,及笄之后,便可准备出嫁事宜。
    出不出嫁,长安如今也没那么多执着,左右换个地方住而已。
    周和以这人虽说寡言冷淡了些,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长安也算摸透他的脾性。跟个野猫似的,亲近不来却十分护短。并非表面看来的目下无尘。他高傲任性,做事不畏人言。正式如此,他怕也是这个封建社会唯一一个会坚持一夫一妻的人了。高傲的秉性叫他看不上许多人,这般,他说绝不会毫不讲究地弄一堆莺莺燕燕来碍长安的眼。
    长安对此十分满意。不用跟人分享夫婿,后院十分清静消停,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哪怕夫婿需要时时梳毛捋也无妨,废这个心,可比嫁给后院乱糟糟的任何人都强太多。
    这段时日,周和以不知在忙什么,已有三四个月没露过面。
    长安别的事不关心,周和以的事儿却还是很放在心上。奈何她关心也无处可关心,周和以的行踪,连方自仲都摸不清。不是没去溧阳王府瞧过,每次溧阳王府上下都一幅讳莫如深的模样,她也打听不到什么。
    耐着性子等消息,期间公主府和苏家都来了人,央长安过府办及笄宴。
    长公主因为侧妃一事对姜怡宁冷了心,自然将心思又放回了亲孙女身上。但她经历了这些糟心事,身子骨儿不大好。关心也没法来郡主府,只得打发孙嬷嬷游说,请长安回公主府操办。
    苏家也是一样。
    苏老太太自那日与长公主闹翻,就卯着一口气。为了叫外头的人都知道,长安不缺长辈疼爱。这般长安及笄礼,她读者一口气是亲自要接过担子,亲自替长安操办。
    古代的及笄礼都是由长辈来操办,长安琢磨了一日,直接选了苏家。
    长安这段时日也与苏家走动,一来二去的,也有些了解。苏家大房虽是苏老太太亲生,但因着秉性,颇不得苏老太太的喜欢。连带着大房的那些子嗣,一样不得喜欢。
    至于苏家大房不待见长安,这点就更不必担心。但只要老太太人还在,大房的人顶天了都翻不出浪花。
    除了见到了膈应,主要大房的人膈应长安。长安对他们的感觉倒是还可以,毕竟恶意都摆在脸上的人也没多少城府,比心理蔫着坏可好相处多了。
    转眼就到了及笄的日子,始料未及的快。
    既然选择了在苏家办,长安早几日,就带着陆承礼去苏家小住。那厢长公主本为长安选苏老太太不选她暗恼,发誓决计不会踏入苏家一步。但真到了这一日,她还是没做主,一大早便乘车去了苏家。
    ☆、第八十六章
    像是为弥补或者是做给京城看低长安的人瞧, 苏老太太特意将长安的及笄礼办得十分隆重。苏家是书香门第, 自祖上三代起就是京城的名门望族。苏老爷子是当世大儒,苏家二爷是骊山书院的山长,一家子不说桃李满天下, 朝中至少一小半的官员是苏家的门生。苏家男人身上虽无功名, 个个名望地位十分高。
    苏老太太的刻意相邀, 苏家的请帖, 被邀之人自然都乐得给这份面子来凑这一份趣。于是长安生辰这一日, 苏家车马盈门, 宾客如云。认识的,不认识的,围坐一堂。
    长安在皇室宗亲中名头不显, 来的宾客也大多是官眷和京城有名望的有识之士。但皇室宗亲的人没到多少, 除了几个走动过一两回的,大多都没露面。没露面归没露面,在溧阳王的面子上,没来也纷纷备了生辰贺礼送来。
    这些自有苏家人安排,不必长安操心,她只需沐浴更衣之后在东屋等时辰到了露面即可。
    按照规矩,礼赞之前, 家中姊妹可在东屋作陪。但是苏家的姊妹素来与长安不亲近,这段时日走动频繁也亲近不起来。只是碍于苏老太太的要求,她们才不情不愿地来东屋。来自然不能空手,每个人还得备一份像样的生辰贺礼。
    好东西见多了, 长安其实对这些东西早已都不看重。但在开口之前,她忽地觊到苏家几个姐妹仿佛割肉的神情。坏心眼儿蹭地一下冒出来,长安半点没推辞。故意一一拿出来品鉴一番,再笑眯眯地收下。
    果然才收下,有几个心思浅的苏家姑娘,脸色就更精彩了。
    头发披散着,不能走,长安于是就拿眼睛去瞥几个表姊妹。事实上,因着自小没一起长,大了也没怎么见过,彼此都没什么共同话题。苏家姐妹嫌弃长安粗俗不通文墨,长安也懒得跟她们咬文嚼字。坐在一处,相顾无言。
    最后长安瞧时辰差不多,大家松了口气,各自就散了。
    人一走,没多会儿就有苏家的下人来告知长安,可以起身去。红星红月红雪搀扶着长安去到场地,正宾,客人依次就坐观礼位。互相落座之后,宣布开礼。
    给长安行及笄礼的是京城有名的全福人,也是皇室宗亲。事实上,原本最应该给长安主持及笄礼的人是长公主或者苏老太太。但长公主是因为姜怡宁的事儿闹得祖孙形同陌路,长安不希望她来。而苏老太太则是自觉身份不够,想外孙女的及笄礼风风光光,特意豁出去脸面,请来了京城身份高福气好的人来替她。
    苏老太太请的是轻易不出门走动的晋安老王妃,可见是卯着一口气要替长安挣一分体面。
    不仅仅晋安老王妃,长安的及笄礼,无论笄者,观礼人,器物陈设,还是礼器,无一不是顶好的。哪怕是小到一个奉罗帕和发笄的托盘,也是再讲就不过。无一处不精细的结果,就是今日来观礼之人,都体味到了苏家对这外孙女的看重。
    苏老太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再之后便是一系列的流程。实施之前,嬷嬷早手把手教过长安一遍如何走,如何行礼,如何奉茶听训,全部都亲自过了一遍。此时当众再走一道,还是免不了僵硬。不过这都不影响最终效果,在外人看来,长安的及笄礼可谓风光无限。
    期间长公主不是没给过苏家人暗示,或者说,明示暗示都做了,只要苏家识趣地给递一个台阶,她必定亲自上去给长安主持及笄礼。奈何苏家人的眼睛就跟瞎了似的,全当没瞧见。从头至尾,这场及笄礼就没叫长公主沾过手,全是苏家人一手操办。
    长公主又气又恼又心虚,全程观礼到最后,脸都是紫的。
    周和以是在快结束的时候赶来的。
    难得嗜红如命的溧阳王刻意打扮了一番,从头至脚一身簇新。本就是难能一见的好颜色,此时显得更加光彩逼人。
    他来了别的也没多说,只将一支蛇形的血玉簪子簪在长安的头上。离得近了,长安闻得见他身上苦涩的药味儿。事实上,蛇形这个样式,是不太讨一般女子欢心的。也有人诧异溧阳王送的簪子怪异,但总有些眼尖的,瞥见他自个儿头上簪了一根差不多样式的簪子。于是不由得心领神会。
    这根簪子,怕是溧阳王,难得向朝阳郡主表露心迹的举动吧……
    到最后,风不风光已经不重要,长安实在累得够呛。等宣布礼成立场,她回到住处便就瘫倒下来。红星红月伺候着用了些易克化的吃食,她倒在榻上就睡着了。
    说起来,长安也是亲自经历了及笄礼才知,古代的贵族姑娘家也是要取字的。一般呢,少女的字由父母来取,但是长安的父母早逝,这个字是苏老太爷给取。苏老太爷是个严肃的做派,但给长安取字却取得娇软,字呦呦。呦呦鹿鸣的呦呦。
    初初听到这个字的时候,长安还诧异了一下。她以为按她对苏老太爷的了解,怎么着也该取个什么‘娴’啊什么‘淑’的字,没想到最后叫了‘呦呦’,苏老太爷居然有这份意趣。
    及笄礼安然结束,临到末尾,苏家大房的姑娘苏慧当众嘀咕了一句‘今儿也是怡宁的生辰。怎地不替怡宁操办及笄礼’。
    她的嗓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前排的这些人给听见,长公主的脸色刷地绿了。
    不巧的是,在座的宾客中有一家姓钱,正巧是姜怡宁挤兑下侧妃之位的钱侧妃的娘家。钱侧妃从堂堂上玉蝶的亲王侧妃一遭变成低了不止多少等的侍妾……别说钱侧妃受不住,要死要活,就是钱家人也怄得一听‘姜怡宁’这个名字,反射性地就想怒目而视。
    长公主置身其中,只觉得十分尴尬。帮着姜怡宁以势压人,欺辱了钱侧妃逼迫她让出侧妃之位是事实。哪怕并非她亲自动手,这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且别说,长公主方才只为苏家不识抬举暗恼在心,此时看到钱家人,便免不了又想起被她关禁闭的姜怡宁。
    这事儿不能提,一提就是成倍的闹心。
    想她磊落了一辈子,自问行事从来都无愧于心,没想到临老了反而失了偏颇。钱侧妃之事确实是公主府的不厚道,但怡宁再怎么说不能为妾。不仅仅为了怡宁自个儿,也是为了姜家。姜家教养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糟践了。
    一旁长安礼成,由下人搀扶着准备离场。观礼的宾客们寒暄之后也准备起身。长公主由苏嬷嬷扶着追上去,想去跟长安说几句。
    红星红月红雪如何也不敢拦,长公主自然跟着长安回了客院。
    长安经过这大半年的冷静,如今再看长公主,已经没了当初的气愤难忍。看开了,也是释然了。长公主这段时日显然过得不好,瞧着老了五六岁不止。原先的华发已全白,眉眼带着深深的疲惫,再没了祥和宁静。
    她跟来,是想说姜怡宁嫁入周德泽府中这事儿。
    长安早已自立门户,在郡主府独自过活。但只要姓姜,名字在姜家族谱上,她跟陆承礼便还是堂堂正正的姜家子嗣。姜怡宁出嫁,哪怕长安再不愿意去,也是必须要去的。长公主是来告知长安,就在近一个月内,姜怡宁出嫁之事。
    如今只是两个月,肚子不显,但四五个月后大起来,那是想瞒也瞒不住。不想里子面子都丢了,姜怡宁嫁入周德泽府中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可尽管分析得清楚,长公主胸口的这口气就怎么也顺不下来。
    想她好好的两个孙女,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多好?才短短一年,一个与她离了心,闹到形同陌路的地步;一个长着长着就歪了根,为了名利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闹得如今这般孤家寡人的局面……
    长安不知长公主心中悲苦,只满心的烦躁,她完全不想掺和姜怡宁的婚事。
    事到如今,长安毫不否认她希望姜怡宁倒霉的态度。当着长公主的面儿,长安也丁点儿不遮掩地表露出来,姜怡宁出嫁,她不可能会到场。
    长公主不想她决绝如此,竟一点体面都不留:“你这是铁了心要跟祖母断绝关系?”
    长安眼帘低垂着,间或一闪地动:“我以为长公主心里很清楚。当初长安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你既然选择了姜怡宁,那长安必然是舍弃的一方。长公主既然舍弃了长安,就莫要盼着会重修旧好。姜怡宁想要我的命,光是这一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姜怡宁绝不可能一笑泯恩仇。”
    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长安往榻上一躺,骨头都在咔咔作响的。
    长公主被噎得半晌说不上话,许久,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不知何时飘进屋中躲在横梁上的野猫主子轻飘飘地落下来,道貌岸然地走到长安身边坐下。长安正在以手作爪地梳理头发,抬眼就发现他双目紧紧盯着她不放。
    沉默。
    一阵沉默。
    长安率先忍不住,挑眉问:“……王爷何事?”
    周和以目光在长安乌黑的发丝中溜了一圈,忽地生出一只手,递到长安面前:“本王的珠串带了这么久,你何时打算还我?”
    ☆、第八十七章
    周和以不提, 长安都忘了这事儿。
    这串珠串落长安这里少说也有大半年, 这么久没来要过,周和以这厮也真是沉得住气。长安手指摩挲着腕子上的珠子,被她贴身带着, 珠子被体温润得温热。长安歪了下脑袋看着他, 不承认:“什么珠串?王爷在说什么?”
    周和以学她歪了歪脑袋, 想想, 觉得颇为好笑:“你说呢?”
    “我怎知王爷说得什么。”
    ……这玩意儿戴久了, 她都戴习惯了。长安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和以。寻常身上没什么配饰的, 今日挂了一个精致的小香球。只是这香球也无法遮掩他身上那股苦涩的药味儿。长安收回了视线,笑道:“我不知王爷在说什么珠串。”
    “就你腕子上戴着的。”
    “哦~”长安撇了下嘴,抬起手腕。袖子滑下去, 鬼面珠串就露出来。
    只见那血红的珠串套在纤细白腻的手腕上, 色泽极艳。长安本就是天生一副好皮,戴着更衬得肌肤赛雪,活色生香。周和以冷不丁瞧见,眼眸骤然就是一抖。垂下眼帘,他笑:“没想到这个色儿倒是还挺衬你的,长安,可是喜欢这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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