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礼的这副皮囊,确实有几分赏心悦目。不过这副皮囊比起王爷本人来,那就小巫见大巫了。周和以的母妃可是名动大盛,容貌盛极一时的绝顶美人。继承母妃美貌甚至更甚一筹的十九王爷,相貌更是卓绝。
    自小看惯了自家的脸,王爷看谁都不起眼。身边人是美是丑他都不在意,当初娶姜氏,他也没在意过姜氏样貌普通。如今貌美的少女日日在眼皮子底下晃,他一样无动于衷。因为再美的皮囊,都不及他自己的分毫。
    方才长安看他之时眼中的恍惚被他尽收眼底。王爷眼眸微动,嘴角微微讽刺地勾起了。
    然而长安只恍惚一瞬就恢复神采,蹙眉走过去,就把周和以给赶到一边。然后摸到炕上,从最里面翻出了小包袱。坐下来就打开了包袱。
    一旁的周和以见状,默默抿紧了嘴。
    包袱里除了一窜铜钥匙,就是一包散碎银子。那日陆家捡破烂,当了五十六两多。给陆老爷下葬费了十两,采购日常物件五两六钱,给陆承礼看大夫吃药四两半,买了辆驴车五两二钱,刚才给了陈刘氏半两碎银子。如今零零总总加起来,还剩约二十六七两。这点银子三个人省吃俭用的话,估计勉强能用个几年。
    长安是个仓鼠属性的人类,兜里的银子如果不能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她就会陷入焦躁。现在这情况,触犯到她不能忍的底线了。
    烦躁地在屋里转圈,坐吃山空是肯定不行的,必须想办法弄钱。
    唉,麻烦就麻烦在这是古代。女子足不出户这事暂且不提,乡下人饭都吃不起也没那么多讲究。主要是交通不便,信息不流通。
    长安虽有些做饭的本事,但却不是走体力劳动那一挂。她的私厨,讲究精致,吃得是名气和小资情调。那种现代直播营销的模式,是建立在强大的互联网的支持下。而如今在这消息闭塞的古代乡下,根本没办法把生意做起来。
    越想越烦,果然还是得去京城。就算是为了经济基础,也必须得把玉牌拿回来。
    周和以看她两道细眉皱得打结,有些好笑,多大事儿?若当真身世有异,不必玉牌,总能有办法叫假的真不了。
    话是这么说,王爷却没出言提点。
    且不说眼前的少女是不是小姜氏,小姜氏与姜氏之间又是否确有抱错的可能。抛却他意外附身到这傻子身上这件事以外,他其实跟这少女并无干系,姜氏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哪怕周和以心中并不十分喜爱这个妻,但内人和外人,王爷还是分得很清楚。
    就如姜氏借口将小姜氏沉塘他袖手旁观一样,眼前这少女要做什么他一样不会管。若有本事拿回身份,那也是她的命数,与他无关,周和以冷漠的想。
    正当这时,半掩着的门被猛一下推开。
    长安眼疾手快地包起银子塞被子里,扭头就见陈刘氏拎着一桶热水进来。陈刘氏也注意到一站一坐的两个人,笑问长安,热水搁哪里。
    当真是有奶便是娘,因长安给了银子,陈刘氏连水都替她提来。
    王爷再次抬起眼帘,眼中已是一尘不染的清澈。他面无表情地瞥了陈刘氏一眼。陈刘氏对上一双冷冽的眼,心口唬地一跳。再定睛一看,那炕边站着的地主家少爷已经低下头去,她心想难道是错觉?于是放下水桶,悻悻地走人。
    常松起得早,打了井水,一早就在门外候着。
    长安不必他在外候着,打发他去收拾东西。
    常松不解:“少奶奶不预备住下?”
    住下?她准备要搞一番事情,还住什么陈家?
    “搬,麻利点把东西都装回驴车,一会儿咱们就要搬走。”长安说,“若是搬好了,你且别声张,去村子里瞧瞧。可有什么空置的屋卖给咱。”
    常松恍然大悟,女儿家出嫁了,也不能带着夫婿赖在娘家,确实应该找屋子。
    这么一想,他立即去安排了。
    长安没解释,转身又回了屋里。这会儿热水也凉了些,乡下条件艰苦,用水没那办法精细。长安就自己先洗漱,王爷勉为其难地等她梳洗完,就剩下的水洗漱。短短三日,大盛最是挑剔不过的溧阳王爷沦落到这地步,周和以自个儿也没料到。
    ……
    乡下的早食就粥和窝窝头,配点咸菜随便对付着。
    陈王氏今儿有事一大早就出门了,家里就陈刘氏陈李氏在。周和以坐在桌边端着小碗慢慢喝着粥,眼睫半合,不动声色地打量长安的这俩嫂子。
    陈家的这俩人,一个双目浑浊,覆盆口,看似泼辣却只是个脸上精明的;另一个则恰恰相反,眼珠子滴溜转不停,一看就小心思多不老实。古话说相由心生,陈家这俩媳妇,面上装得再和善也掩不住眼里的贪。
    他在拿眼一瞥身边的长安,心中好奇她会怎么做。
    长安能怎么做?
    原主的玉牌,就是这俩人其中一个拿走的。如今陈家男人不在,陈王氏又出了门。她有一身一打十的力气,还怕两个乡下小妇人?天时地利人和,她难道还傻不拉几的搞迂回战术不成?真那么干的人才是真傻子!
    不给她是吗?可以,打到愿意给就行了。
    慢悠悠将一大碗粥喝下去,擦擦嘴角,她手中的碗啪地一下就搁在桌面上。
    陈李氏在嚼着窝窝头,吓得一噎,窝窝头都掉桌子上。陈刘氏倒是定得住,抬头疑惑地看向长安:“二花这是怎么了?”
    因着早上那块碎银子,她如今好说话的很。
    “怎么了?”长安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塞到喝粥的王爷怀里,自己也拿了一根站起来,“说罢,谁拿了我的玉牌,给我麻溜地交出来!”
    被迫给她壮势的王爷一口喝掉碗里的粥,扛着棍子,默默站起来。
    长安冷笑道:“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考虑,如果一盏茶后没给我东西,那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她指着人高马大的周和以,阴森森地威胁道,“我一声令下,他会打断你们的腿。”
    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怪不得一大早叫常松收拾,原来是跑路。
    ☆、第十三章
    陈刘氏是不知什么玉牌不玉牌的,见长安当着她的面儿拍桌子又摔碗,嘴角一拉就黑了脸。她陈二花可真是好样的,才嫁出去几天就敢给她吆五喝六的?翅膀硬了!心里不悦,可碍于陆承礼高大的身板,一时间也没敢动。
    倒是一旁心里有鬼的陈李氏,面上立即就漏了怯。
    长安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一棍子就敲在陈李氏面前的桌上:“拿出来!”
    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陈家这俩个妇人心不是一般黑。那日她虽然昏昏沉沉,但掐在皮肉上尖锐的疼痛,可是非常的印象深刻。
    陈李氏眼皮子一抖,自然是不承认:“什么拿出来?”
    “玉牌!”
    “我不知道什么玉牌!陈二花你胡咧咧什么呢?你一个乡下丫头身上哪有那等金贵物件?”陈李氏心道不好,刷地站起来抢白道,“莫要以为嫁了地主家的傻子就能随意讹人了!张口讨就要玉牌,也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
    果然她猜的没错,这陈家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跟这种人迂回委婉是行不通的,长安冷笑地掂掂手里的棍子,半句废话没有,又一棍子敲在桌上。
    只听桌上的碗筷噼里啪啦砸落一地,陈家堂屋这结实的桌子也应声而碎。
    “二花!”陈刘氏不知这其中缘由,惊慌得嗓子都劈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长安盯紧陈李氏,陈李氏本打定主意不认,这会儿吓得脸煞白。她两手攥得铁紧,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尖叫咽下去。方才,就差一点点,陈二花这一棍子就敲她手上。陈李氏压根儿没料到素来软和的陈二花居然真敢动手,站着一时间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周和以眼眨不眨地看着,就见横得不行的陈家二嫂软了,挑起一边眉。
    粗暴是粗暴了点儿,但还当真见效。
    “告诉你,趁我还好声好气是的时候识相地拿出来。”长安弯起嘴角,明明笑着却吓得陈家两个媳妇齐齐白了脸,“否则动起手来,别怪我不念旧情!”
    陈刘氏那日没留意,抖着手想缓和一下:“二花啊……”
    “不干你事,”长安看了陈刘氏一眼,扭头冲陈李氏微微笑,“二嫂,你可知古往今来的官家对付偷儿,都是怎么做的么?”
    陈李氏一个半辈子都没出过山沟的妇人哪里知道官家怎么做。心里怕,可又不愿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咽着口水就不做声。
    “砍手,那只手拿的就砍那只手。”
    长安虽然是头一回,但这等威逼恐吓的事儿,她干得不要太熟练,“我呢,这回去县城正好见了世面。自家人就不做那等砍手的恶事,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不如这样,我这一棍子下去将你那只偷摸的手给打折如何?”
    “你敢!”陈李氏吓得尖叫,“陈二花你敢!我是你嫂子!”
    “哟,这是承认了?”长安冷笑。
    陈李氏脸上肉都在颤:“我拿了又怎么样?我是你嫂子不是?我嫁给陈家,为你们陈家当牛做马,洗衣做饭,家里家外都要干。你做小姑的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别说念着我的好了,一张笑脸都讨不到。我拿你点儿东西还砍手?你敢!”
    陈刘氏惊了,还真拿了人家东西?
    老二家的不得了啊!那日她也在,没想到老二家的竟然闷不吭声地就把东西给揣自己兜里,半个响动都没有。陈刘氏只当陈李氏就会偷奸耍滑,人还是好拿捏的。结果人家根本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玉牌瞧都没叫她给瞧一眼,说摘走就摘走!
    陈刘氏心里有气,这会儿也不帮陈李氏说话了,恨不得长安上来就给这肚里藏奸的贱人两下。
    越想越气,陈刘氏站长安这边就帮着讨要。
    陈李氏气的要命,咬牙就是不给。
    不给是吧?
    长安看了眼周和以,一旁看热闹的王爷脸一僵,睁着眼紧紧地与她对视。
    长安手一指:“去,给我打。”
    王爷:“……”
    一阵沉默后,王爷默默举起了棍子,对准了陈李氏。
    陈李氏腿一软,就跪坐在地。
    王爷:“……”
    打,最后是没打成的。
    陈李氏这人虽不识时务,但当真怕挨打。她男人还在镇上,大嫂瞧这模样心里恨了她,若她真被这傻子给打出个好歹。以婆母那人狠毒的性子,定是治都不给她治。陈李氏红着眼,心里那叫一个憋屈,磨磨蹭蹭地屋里把玉牌给拿出来。
    东西一拿出来,陈刘氏的眼睛就红了。
    果然啊,老二家的这贱人果然就是个肠子黑的。本着自己不舒坦也不让陈李氏好过的心思,陈刘氏抢着就把东西塞回到长安的手中。
    长安上手一摸,就知道这是好东西。暖玉,能不是好东西么?
    别说长安觉得玉牌好,就是王爷瞥了一眼,也赞同长安把这玉牌拿回来。别的不多说,若是往后银子不趁手了,这玉牌拿去当铺最少也能当个千把两。
    东西拿到了,长安也懒得跟这家人掰扯,扭头就打发周和以去外头瞧常松可回来了。
    被人指使的王爷愣了愣,默默出了门。
    既然打算去京城寻亲,那自然要早早做好打算。长安现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阿奶。虽说陈阿奶对原主好是私心作祟,但一疼疼十多年,情分却不是一般。长安与老太太没原主的感情,即便知道了身世也没有什么背叛感。
    不过在离开之前,最起码要安顿好陈阿奶,至少把这身伤给治好了。
    这一下,长安不禁揉揉额头疑惑,她是不是责任感太重了?从穿越到如今,她先是替陆承礼的父亲安排身后事,又背上了陆承礼这个大包袱,现如今还得送陈阿奶去看大夫。感觉几天里做了好多事。然而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床上等死,又不是她的做人原则。
    长安叹气,说到底还是银子不够,有钱就没这么多事。
    这么一会儿,外头周和以与常松也回来了。
    说起来,陈家村虽说是个小山村,从村头到村尾却住了满满百户人家。这可不是小数目,人家真正小的村子,可是连这一半人都没有的。常松在外头转了一圈,在靠近村尾的山脚下找到小三间的木屋子。
    这木屋,是村里猎户的。
    猎户孤家寡人一个,三年前去深山打猎遇到大虫。逃不及被叼了一条腿,村民们合力把人抬回来,结果养了没养过来,半个月去了。之后这屋子一直空着。
    常松去找了村长,清楚地表明了陈二花想在村里安置的心思。
    陈家村虽姓陈,但也不是没有外姓人。陈二花本事把人家地主家的儿子拐回村里,村里不能说一块住的地方不给。但给也不能白给,常松笑眯眯递了半两银子过去,这屋子就归了长安跟陆承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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