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先生说那话,他竟认真考虑了。
    山阳跪下去,有意坚定自己的誓言“先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这一生,只会跟随先生一人。”
    孟铎淡笑“知道了。”
    令窈气冲冲从秀凰殿奔出来后,在宫里晃荡一圈,不甘心早早回去,往昭阳殿的方向去。
    她走一下跺一下,抬起左脚骂一句“臭山阳”,迈开右脚骂一句“臭孟铎”,走到有宫人经过的地方,立即敛起端庄姿态,高雅踱步,装出气定神闲的模样。
    宫人问好“郡主金安。”
    令窈颔首。
    昭阳殿的内侍远远见着她,上前招呼“郡主,怎么才来,陛下等你许久。”
    令窈“舅舅还在里面吗”
    “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太后娘娘来了。”内侍察言观色,见令窈皱了眉,试探问“要么郡主先去别处玩耍,待太后娘娘一走,洒家立刻去请郡主。”
    令窈心情不爽快,推开内侍“我不去别处,就在昭阳殿等。”
    内侍不敢再劝,准备去通报。
    令窈拦住他“不必禀告舅舅。”
    殿内。
    太后瞪向皇帝“你知不知道,昨日持笤之后,太子同我直言,非他卿表妹不娶,可他怎能娶那个小孽种”
    第110章
    皇帝怒斥“母后”
    “我有说错吗”太后的视线自皇帝脸上掠过, 见皇帝面色狠戾, 似有暴怒之状,太后冷笑, 知道皇帝被“孽种”两字戳了心窝子,反倒不急着挑明, 缓缓道“她姓了郑家姓氏却不是郑家的孩子,不是孽种是什么”
    皇帝太阳穴青筋暴起, 怒吼“卿卿不是孽种她本不该姓郑,她该姓”
    帘后传来内侍的声音“郡主, 您要的桃沁白茶来了”
    皇帝一愣,循声望去,恰好与躲在帘后的令窈四目相对。
    少女脸色惨白, 双唇紧咬,一双天真水灵的眼写满震惊,她怔怔地望着他,仿佛被晴天霹雳从头顶劈过,半痴半呆。
    皇帝心头一攥, 她听到多少
    “卿卿”
    令窈往外逃跑。
    皇帝要去追,被太后拦住“追她作甚, 如今她知道了半个真相,难道你要追上去将剩下的半个真相告诉她”
    皇帝咬牙切齿“母后。”
    太后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早就想戳一戳令窈的锐气, 如今误打误撞, 她得意洋洋, 顺势威胁皇帝“皇帝,你瞧她方才那副小模样,好不可怜,若是她发觉皇帝真正想要瞒她的事,骄傲如她,又怎会接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只怕到时会失了心智,或许还会自缢。”
    太后还要继续再说,如从前那样借此事为宋家谋利,抬眸去瞧皇帝,皇帝却不像从前那般听到此事就束手就擒,他殷红的眼满是血丝,养尊处优的慵懒被凶狠凌厉的杀意取代。
    “母后。”皇帝的声音出乎意料平静,手中动作决绝干脆,狠狠掐住太后脖颈,力道之大,甚至将太后悬空提了起来。
    太后挣扎,恐慌地从嗓子眼挤出话“皇皇儿”
    皇帝眼未眨一下,吩咐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内侍们“都出去。”
    太后大声呼救“不不准走救我快救我”
    饶是内侍们再如何惊讶,也不敢多做停留,快速退下,走的时候顺手将殿门紧闭。
    太后这下真正怕了,求道“皇皇儿是母后错了”
    皇帝手下动作一换,将太后狠狠甩到墙上,太后得了自由,狼狈地往外逃窜,刚迈出几步,就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
    不知何时,皇帝手里多了根绳子,他从容不迫地将绳子套上太后的脖颈,拖着太后往回走。
    “母后,朕早就告诉过你,你做什么都可以,唯一不能做的,就是伤害卿卿。”皇帝眉眼冷戾,将绳子另一头拿在手里把玩“多年前你派人暗杀卿卿,朕忍了,取你宋家三位子孙的性命,已是退让。”
    绳子一松,太后有了喘气的机会,大口呼吸“皇”
    一个字刚出口,脖颈绳子蓦地收紧,太后瞪大眼珠,一口气不上不下噎在喉咙里。
    皇帝缓缓低身,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太后“母后,你怎地就是不长记性呢”
    太后后背发寒。
    皇帝勾唇一笑,又将绳子收紧几寸“母后平时不是喜欢和那些面首玩这个游戏吗怎么,换了儿子来与你玩乐,你不愿意了”
    太后使出全部力气吼叫“皇儿,你疯了“
    皇帝冷笑“母后才知道吗朕早就疯了。”
    太后被勒得两眼发白,生死关头,她急中生智喊“琅儿,琅儿救我”
    皇帝听到“琅儿”两字,身体一震,手中动作一松,面上却更为愤怒“闭嘴”
    太后做最后一搏“琅儿,快救救母后”
    皇帝怒吼“不准喊琅姐姐的名字”
    他话虽这样说着,指间绳子彻底松开,太后吓得惊魂未定,殿门已关,逃是逃不了的,只能自救。她生怕皇帝回过神再次发疯,忙地将绳子收好藏在裙下,又以杨阿琅的名义灌皇帝迷魂汤
    “阿琅最是善良,若被她知道,你为了她的女儿背上弑母的罪,黄泉之下,她会安宁吗”
    皇帝呆住。
    太后不动声色地说“我虽不是她的生母,儿时对她也甚是疏远,但我毕竟在她临盆前照顾她一段时间,没有我,她会安心诞下孩子吗算起来我是她孩子的恩人,也就是她的恩人,你要杀你琅姐姐的恩人吗”
    母亲的身份已经无法再束缚住皇帝,唯有杨阿琅才能动摇他几分。
    果不其然,皇帝脸色僵硬,脚步摇晃,往后跌坐椅中。
    他下意识挽住怀中随身所带的红玛瑙玉串。
    琅姐姐,琅姐姐
    他都快忘了这个称呼,她只让他唤“阿姊”,她总是说琅姐姐三字从他嘴里唤出来太稚气,一朝储君不该是稚气的人。
    他的琅姐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日后地府相见,大概她对他百般厌弃,嫌弃他双手沾满血,不仁不义,不配做她的幼弟。
    他已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不能再惹她憎恨。
    太后的三连问,彻底击中皇帝的命脉,皇帝久久未曾回过神,太后乘胜追击,道“皇儿,母后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害卿卿,这次的事,是母后一时疏忽口不择言,你原谅母后,以后母后定当严守诺言,再也不拿卿卿的身世说事。”
    皇帝两眼无神看向太后“当真”
    太后半句不离杨阿琅“母后以琅儿的名义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就叫琅儿索我命。”
    皇帝沉默。
    太后紧攥双拳。
    她深知皇帝对杨阿琅的眷恋。她这个儿子,什么都不爱,唯独对那个孽种,爱得发了狂。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孽种占了皇室长公主之位还不够,还要霸占她儿子的心,死了都不安分,留下一个小孽种继续祸害皇家。若不是杨阿琅,她的皇儿怎会变成这副疯样为了小孽种,竟然要亲手杀掉自己的母亲
    她恨不得让杨阿琅魂飞魄散方能出心头这口恶气。
    太后压住心中的恨意,面上佯装大度,讨好皇帝“皇儿,过几日是卿卿的及笄宴,迟了半年的及笄宴本就该大操大办,若是能在宴上封卿卿做公主,岂不更好卿卿做了公主,名义上便不再是太子的表妹,而是他的妹妹,如此一来,就能彻底灭了太子娶卿卿的心。”
    皇帝已从旧事中回过神,杀气渐褪,嘲讽“原来母后吃硬不吃软,从前朕想封卿卿做公主,母后百般阻扰,如今被绳子一勒,清醒了”
    太后嘴角一扯“皇帝只说这件事好还是不好”
    皇帝“自然是好,只是可惜太子了。”
    太后笑道“皇儿何必心疼太子。”
    “是啊,朕何必心疼他,毕竟当年也没有人心疼过朕。”皇帝一顿,道“朕还真想过要将卿卿许配给太子,朕当年的遗憾,或许太子能替朕圆梦。”
    太后脱口而出“你这个疯”及时咽下。
    皇帝眼中嘲意更浓“可是后来一想,朕不是已经圆梦了吗,何须多此一举,若是太子不爱卿卿,婚后不与她圆房,卿卿落个太子妃的身份日后母仪天下,也许此事还能商议,可是他爱着朕的卿卿,又是男女之情的爱,朕怎会将人许给他。”
    太后松口气“皇儿明白就好。”
    “朕明白很多事,今日又明白一件,母后你不适合享福,更适合被人掐着脖子求情。”
    太后深感不妙“皇儿,你要做什么”
    “母后放心,儿子不杀你了。”皇帝唤来内侍,指了太后“太后娘娘身体不适,立刻将她送回重华殿,为让太后安心养病,自今日起,不许任何人踏足重华殿。”
    太后气到发抖“你要软禁我”
    “朕早就该这样做了,今日才做,母后该庆幸才是。”皇帝想起什么,顽劣的笑意浮出眸底“母后拿琅姐姐起誓,心意虽好,但朕信不过母后,从此刻起,母后最好做哑巴,嘴里吐一个字,朕就拿掉宋家一条人命。”
    “你”
    “嘘”皇帝手指抵住唇瓣,“一个字,一条命。”
    说完皇帝便传了暗卫,交待下去,取宋家幼子的性命。
    太后瑟瑟发抖,看恶鬼的眼神望着皇帝,畏惧至极,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梁府。
    梁厚站在屋外,敲了几下门,门后无声,旁边郑大老爷趴在门板上,着急地往里喊“卿卿,到底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就哭着从宫里出来了呢是谁欺负你了吗告诉大伯,大伯”后半句拼命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偌大的汴梁城,他一个四品外地官,拼得过谁啊
    梁厚想了想,拉过郑大老爷“让她一个人冷静下,我们去别处走走。”
    郑大老爷不放心“真要放她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吗”
    梁厚“她若不想静心,也就不会来我府里了。”
    郑大老爷无奈,只得听随梁厚的话。
    门后,令窈呆愣愣靠门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不停回荡太后与皇帝说的那两句话
    “她姓了郑家姓氏却不是郑家的孩子”
    “她本不该姓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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