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脸一红,伸手就要夺回花灯:“那算了。”
    少年不放手,笑道:“我说笑而已,用这个做信物,再合适不过。”他想起什么,试探问她:“你还没看过我的模样,要我取下面具吗?”
    令窈先是说好,而后又摇头:“不看也罢。”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她作甚在乎他长什么样?
    她惦记外面等她的人,从少年怀中拿回她的玉像面具,拎着灯就往外面跑:“有缘再见。”
    少年取面具的动作戛然而止,来不及同她告别,视野中已不见她的身影。
    须臾。
    他郁闷叹口气,摘掉面具。
    少年干净漂亮的脸露出来,浓眉大眼,明亮清澈的眸子,仿佛代表世间一切无忧无虑的美好。而此刻,这份不谙世事的意气风发里多了一抹沮丧。
    他喃喃念叨:“怎会连看我一眼都不要?”
    郑家的人手车马堵在春居阁前,急着过路的人纷纷抱怨。
    令窈一奔到楼下,就被郑令佳抱进怀里,兄弟姊妹围着,除三房兄妹外,其他人皆嘘寒问暖,就连郑令婉也多问了两句。
    此地不宜久留,郑令佳连忙让人出发,她指了郑嘉和的马车说:“卿卿,你还没和你二哥哥报平安,正好同他一块坐马车回去罢。”
    令窈应下,一股溜走到郑嘉和马车前,刚掀了车帘,郑嘉和便伸出手扶她:“卿卿。”
    令窈顺势踩了杌子攀上去:“哥哥。”
    她还没坐稳,前面飞南就已驾车往前。
    还好郑嘉和抱住她,她才没磕到头,气冲冲地问:“飞南,你会不会驾车!”
    飞南最是护主:“郡主同别人斗茶玩乐,可怜我家少爷急得焦头烂额,差点咳得旧病复发。”
    令窈一怔,抬眸看郑嘉和。
    他惨白的面容略显疲倦,清俊眼睫微微垂下,有意用笑声遮掩咳嗽:“卿卿莫听飞南胡说。”
    令窈不忍看他,撇开视线,低声说:“都是我不好。”
    郑嘉和握了她的手搭在掌心:“不,是哥哥不好,哥哥没能照看好你。”
    令窈倔强揽错:“是我贪玩,让哥哥担心了。”
    他不再同她争夺谁对谁错,一只手拨弄她顶上松动的发冠,一只手揽她后背轻拍:“卿卿平安无事便好。”
    风吹动车帘,夜色光影浮动,令窈眨着眼往上看,半明半暗中,郑嘉和神色恍惚,仿佛心有余悸。
    他如此紧张她,生怕她丢了吗?
    令窈侧头靠进郑嘉和怀里,轻声问:“哥哥,倘若今日我不是与人斗茶玩乐,而是真被人掳走……”
    郑嘉和的手落下来盖住她的唇:“天涯海角,我都会将卿卿找回来。卿卿不得再说这种话。”
    令窈抿抿嘴,耳朵酥酥麻麻。
    被郑嘉和关心可真好,他嘴里的漂亮话一句比一句好听,即便不知真假,她也愿意听上万遍。
    前世他怎么就不肯同她说上一两句呢?
    七夕夜,前半夜欢喜,后半夜惊吓。郑家兄弟姐妹回到府时,家中长辈大多已经歇下。
    郑令佳做主,为免令窈挨训,瞒下闯入春居阁寻人的事。
    令窈折腾一整夜,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在马车上枕着郑嘉和的腿睡了过去,待回到碧纱馆,更是睡意朦胧,连鬓鸦提及孟铎送东西过来的事都没在意,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
    老夫人和大奶奶来探,原来是郑令清跑去老夫人面前告状,说了昨夜春居阁的事。老夫人关心则乱,联想到从前家中姊妹被掳的事,叮嘱令窈两月内不能再私自出府。
    令窈送走老夫人和大奶奶,陷入忧郁。
    两月不能出府,简直晴天霹雳。
    都怪南文英。要不是她,她哪会被禁足?早知道就不做这个好人了。
    鬓鸦见令窈闷闷不乐,有意逗她开心,端了瓷钵上前:“郡主,这是昨夜孟先生送来的。”
    令窈瓮声瓮气:“是什么?”
    鬓鸦让令窈自己揭开瓷盖:“你看了便知道。”
    令窈往里一探。
    是只小蜘蛛,经过一夜耕耘,结出张又正又圆的网。
    民间旧俗,七夕夜抓只蜘蛛拿瓷器盛起来,第二天一早看它结的网,看是否“得巧”。
    她都差点忘了,得亏他记得。
    瓷钵里的蜘蛛网圆润周正,再没有比这个更得巧的。
    令窈面上又高兴起来,鬓鸦笑道:“看来以后郡主的姻缘,定是天作之合。”
    令窈笑着不说话,趴在案上看蜘蛛结网。
    临安城门口。
    一个红袍少年立在墙下,手边一盏鸳鸯花灯。
    随行的人浩浩荡荡等在马车旁,无人敢上前劝他。直至城门口出现近侍三七的身影,少年的脸上才有了表情,迫不及待上前问:“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三七喘着气,笑道:“打听好了,郑家有五位姑娘。”
    少年问:“昨晚同我吃茶的那位排行第几?”
    三七蔫了声:“不知道。”
    少年皱眉。
    三七又道:“但是我打听到这个郑家就是我们大奶奶嘴里常提到的那个郑家,大奶奶同这位郑家大奶奶是姐妹。”
    少年惊讶:“是我从未见过面的那位小姨吗?”
    三七:“对。算起来,少爷还是这家的表少爷呢。”
    少年喜上眉梢,“这样一说,我是她表哥。”
    三七试探问:“少爷要去郑府认亲吗?”
    “不。”少年紧握灯柄,英气青涩的面庞神采飞扬:“认亲的事不急,我们先回家。”
    半月后,幽州穆府。
    穆府大老爷穆则政盼子心切,接到书信后,仍不见长子归来,同大奶奶王氏抱怨:“辰良这孩子,说了前日到,结果今日都未归府。”
    话音刚落,前头管家来传:“少爷回来了!”
    第39章
    向来无大事不开的穆府正大门, 今日敞开, 只为迎接家中长孙归府。旁的小辈皆没有这般待遇,就只他有。
    穆府三代丞相,真正的权贵之家,家中几房子弟皆是栋梁之才,虽本家在幽州, 离汴梁有千里之远,但朝中形势变化,却与他家息息相关。
    穆家权势滔天, 族中嫡系子嗣却甚是微薄。穆家大老爷中年丧妻丧子, 后娶王氏女为继室, 婚后三年得一子,圣上亲自赐名为辰良, 取《九歌》“吉日兮辰良”之意,庆穆大老爷获子之喜。
    穆大老爷中年得子,爱若珍宝,不做严父做慈父, 养出个混世魔王,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乃是幽州第一霸王。
    众人皆知,穆府嫡长孙穆辰良金尊玉贵, 自小千宠万爱, 行事特立独行, 我行我素, 从不为外界规律戒条所困。虽偶尔顽劣贪玩,但好在本性纯良,加上他生得一副好相貌,见者无不爱之攀之。
    管家一来报消息,穆大老爷立马领着全府上下前去迎接。是以穆辰良骑马入街,尚未到府门口,便看到人头黑窜,人群最前方穆大老爷与穆大奶奶翘首以盼。
    穆辰良此番远游,是为探望外祖母,三月未见家中亲人,甚是想念,纵马飞奔而去,高喊:“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穆大老爷生怕他磕着碰着,连忙让小厮上前做人肉垫子。待穆辰良到跟前,穆大老爷亲自扶他下马,左右打量,皱眉道:“怎么瘦了?”
    穆大奶奶爱子心切,说话间抹起眼泪:“在外风餐露宿,想必受了许多苦。”
    对于穆大老爷和穆大奶奶的过度关切,穆辰良习以为常,笑着安抚:“外祖母待我极好,孩儿每日锦衣玉食,若不是勤勉练习骑射,只怕被养得连父亲母亲都认不出孩儿是谁,此刻见面,怕是以为见了头肥猪呢。”
    族中众人哄笑。
    穆大老爷训他:“没个正经。”
    穆大老爷严肃起来,大家都怕,唯独穆辰良不惧,继续比划道:“父亲你看,我又长高了些。”
    穆大老爷绷着脸,坚持不到数秒,抿抿嘴道:“确实高了些。”
    府门前的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直至穆辰良回屋换完衣袍才消停。他急着去书房见穆大老爷,匆匆挑了件绉绸紫袍,走到书房门口,三七指了指他手里的鸳鸯花灯,小声提醒:“少爷,给我罢。”
    穆辰良没理,拎着花灯迈进屋。
    穆大老爷见他来,视线在花灯打转一圈,没忍住,开口问:“拎这个玩意作甚,难不成它是你从外面带给为父的礼物?”
    穆辰良拿袖子遮住花灯,藏宝似的,“给父亲母亲的礼物早已呈上,这个是孩儿自己的。”
    穆大老爷嫌弃:“一个大男人成天拎着女孩家的玩意,成何体统?”
    穆辰良笑道:“孩儿才十三,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
    可他身量体形却与十七八岁的男子一样,加上富贵窝里养出的气质,总给人一种超乎年纪的成熟。有时候穆大老爷也会忘记他的爱子今年才十三,虽平日疼爱,但早早就以权谋之术熏陶。
    不管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他穆家的权势永远在那。穆大老爷早就打定主意,穆家的大权,数百年流血流汗几代人博来的基业,只能由他唯一的儿子继承。
    再过两个月,便是辰良十四岁生辰,说亲的人早就踏破他们穆家门槛。对于结亲一事,穆大老爷同穆大奶奶看法不同,他认为不能操之过急,男子立业才能成家,相比挑选儿媳妇,他更看重为辰良挑选老师一事。
    开蒙与授学是两回事,这些年穆辰良的功课文章皆由穆大老爷手把手地教导。穆辰良机敏好学,穆大老爷甚是欣慰,为了让爱子更上一层楼,他一直在择选良师。
    今日穆辰良来书房见穆大老爷,为的也是这事。
    “父亲,我想去别人家的家学里念书。”
    穆大老爷蹙眉,“你才刚回来,怎么就要出去?再说,别人家的家学,哪比得上我们自家的学塾?”
    “是前几年父亲夸过的郑家家学私塾,父亲不记得了?当时您还往他家递了拜帖。”从临安回幽州,路上穆辰良已下定决心要去郑府念书。
    他本以为自己的想法会得到赞许,不成想穆大老爷却说:“不行。”
    穆辰良惊讶:“之前您还和母亲商议,说或许会送我去郑府,同他家兄弟姊妹一块念书。”
    穆大老爷说:“因为爹请不来孟铎到我们穆家做家师,所以才退而求次想让你过去念书。”
    穆大老爷又说许多话,穆辰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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