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细细品味,《浮沉》与这首曲子《朝夕》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以平缓之言讲述残酷、血腥、和暴力。
    “不知这位琴师现在在何处,若可以,在下想拜会一二。”
    百里琪花浇灭了杨建的期待,君循是突然来突然走,她也不知他在哪儿。
    但她总感觉柴库似乎有何隐情,并非他表面说的拜访那么简单。
    “这首曲子不知阿琪姑娘如何打算,是自己收藏还是送人,或者高价出手?这首曲子我很喜欢,若阿琪姑娘想卖,不如买于我如何,定不会让姑娘吃亏。”
    百里琪花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柴库,打趣的支着下巴轻笑着,反问,“柴老板为何以为我会卖掉?我并非缺钱之人,且我也极擅琴,自然也爱琴谱,自当留着好好收藏。”
    柴库耸耸肩,“我只是问问,姑娘若要自己收藏当然极好,只是日后还是莫要弹奏于外人为好,免得引人觊觎。”
    百里琪花哈哈轻笑着,端着琴案边的酒杯,抿了小口,辣辣的滋味在口中流窜,整个人似乎都烧了起来,犹酝之后又有丝丝甘甜,让人贪舌。
    “琴曲自当是弹奏出来让人倾听、欣赏的,若只写于纸上,如何体味它的绝妙和旋律。”
    “此琴谱若被人知晓,定然会引得许多人争抢,届时姑娘也将陷入麻烦,在下只是一番好意。”
    柴库义正言辞的理论,两人突然就顶了起来,亭中人皆是一脸茫然,九爷更是俏声提醒自家主子,莫要再争辩,那可是公主殿下。
    但柴库全然不在意,也不管公主不公主,只是发表自己的意见。
    “世间好的琴谱何止百件,便是流传千百年的古谱也是有的,照柴老板这么说,那些拥有好琴谱得人岂不是皆生活在水生火热中,日日担惊受怕?非要藏着掖着躲起来才能过活?”
    百里琪花俏皮得嗤鼻一笑,“况且绝世好乐便是要让更多人一同欣赏,否则天下谁人知道还有《朝夕》这首好琴曲?展示于人才是好曲,否则不过是本破书,白白蒙尘罢了。”
    “姑娘此言……”
    “主子,喝口茶吧,您有点微醺了。”
    九爷适时抢断柴库得话,将一杯清茶递到他面前,睿智的眼神暗暗朝他示意,莫要再争辩了,没有任何意义。
    琴谱是她的,她要如何处置是她的事,外人无权干涉。
    “阿琪,你也别喝了,小心喝多了酒头疼。”
    师千一起身出了亭子,走到百里琪花身边,将他手中的酒杯换成了茶杯,浓醇的酒香便成了甘冽的清茶。
    百里琪花不甘不愿的瘪瘪嘴,哀求的望着他,抓着酒杯的手就是不松。
    师千一好笑的眉眼开怀,手中却加大些力道,将酒杯一下拿走了。
    “不可再喝了,你若醉着回去,小心又挨训。”
    百里琪花一下想到管佶,只得乖乖的将抢酒杯的手收了回来,恹恹的坐着砸吧茶水。
    击鼓吟诗却没鼓,便由琴音代替。
    百里琪花弹琴,突然音停,便由传到柳枝的人吟诗一首,加酒水一杯。
    旁人是一杯,为了考验师千一的酒量,他则是两杯。
    在场最不会吟诗的便是海狮,他是个粗老爷们,舞刀弄棒行,吟诗作对实在为难,弄出不少笑话来。
    百里琪花看着海狮绞尽脑汁的样子,突然想到管佶,他也不擅吟诗作对,风雅之事皆不太擅长,却对萧情有独钟。
    一直玩到天色渐暗,百里琪花才和师千一告辞离去,出大门时,明月皎想到有东西送给她,便让他们等一会。
    明月皎去拿东西,柴库便趁着机会与她重新打了个招呼。
    “初次面见公主,以这种方式相邀,还请公主见谅。”
    柴库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师千一覆手一旁,脸颊微红,神情却依旧清明。
    百里琪花平和的目光在九爷和海狮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在柴库身上,“柴老板见我是有事与我说?”
    柴库否认,“并不是,只是百宝会上遇到公主,想与您打声招呼,却又怕突然打扰太过冒昧,便让阿皎从中传了个话。九皇子前两日托同友镖局运送一批战马,我们也是刚刚从主城回来。”
    “哥哥?”
    百里琪花茫然,这事她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运送战马这等重要大事竟然交给了镖局,可能是想掩人耳目,也可见哥哥对同友镖局的喜爱。
    “不知战马出自哪儿,哪个马场的?”
    柴库不想她竟不知,但转念想想她虽是公主,却也是个女孩子,这等军要大事没告诉她也正常。
    “从北境送来的,是两个大马场,场主姓王。”
    如今大楚的整个北方都属于九皇子的地盘,运送战马倒也不算危险。
    百里琪花听说姓王,突然想到了自己冒充过的王妍,王家有两个大马场,会否是他们家的马。
    “百寿图等我绣好了交给阿皎姐,你自己找阿皎姐拿。”
    柴库不好意思的道,“那不过是个借口,您不必麻烦,在下实在不好意思。”
    “我既答应了阿皎姐,自不会食言。哥哥既都相信你们,我们日后便算朋友,若有需要互相帮衬便是。”
    “公主客气了。”
    柴库朝她恭敬一礼,九爷和海狮跟着弯身见礼。
    柴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多了一句嘴道,“公主,方才在下所言出自真心,《朝夕》日后莫要再弹,琴谱也莫要让人知晓。”
    百里琪花眼眸眯了眯,方才柴库的态度就很奇怪,对一首琴曲如此着急,不惜和她顶着来,此时再看他又郑重其事的劝阻,心中肯定,其中必然有隐情。
    “为何?”
    百里琪花知道可能问不到答案,但她还是问了一遍。
    柴库只道,“还请公主信在下一言。日后若有需要,公主直接吩咐便是,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柴库这是表明支持九皇子,同友镖局虽只是江湖势力,却也大有用处,能得他的支持也是一大助力。
    百里琪花没有再问,道了声多谢,明月皎正好踩着修鞋翩跹而来。
    “这是……鸾鸣?”
    百里琪花惊诧的望着明月皎手中抱着的一尾琴,嘴巴都微微长大,有些说不出话来。
    黑漆的琴面光滑亮泽,琴身扁长,微微拱起的弧度流畅而优雅,如窈窕的少女,琴弦才极品冰蚕丝制作,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百里琪花目不斜视,双眼闪烁着璀灿的光亮,惊艳的目光流连忘返的落在琴身上,再也转移不开。
    “没错,正是鸾鸣。”
    鸾鸣乃前朝宣德皇后之琴,当世四大名琴之一,众多爱琴之人寻之不得,不想却在明月皎手里藏着。
    “这琴送你,你是擅琴之人,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此琴最美的声音。”
    “这……这太贵重了。”
    百里琪花不好意思接,此琴可谓无价之宝,有银子都没得买,实在太贵重。
    “不必推辞,琴虽珍贵,却也不过是物件,只要你喜欢便是最好不过。”
    明月皎如此客气,百里琪花也不是矫情之人,加之确实喜欢,便小心的受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阿皎姐。”
    “与我不必客气,百宝会上又上了许多新玩意,若是无聊便去晃晃。路上小心!”
    “好。”
    百里琪花抱着鸾鸣上了马车,明月皎不舍得目光落在师千一身上,却没有显露半分,直到目送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回府。
    柴库还站在门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眉头轻蹙,似有愁色。
    明月皎喊他一声,“干什么,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柴库回过神来,瞬间恢复笑眯眯的神情,伸腿便要往府里迈,“还早呢,我们再继续喝点,我这次去北境特意给你打了一头白狐,皮毛特别漂亮,冬天的时候拿来做围脖好看极了,我给你看看怎么样。”
    可脚还没伸进去便被明月皎猛力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直接跳落到府门前的台阶下。
    “不必了,天晚了,我要休息了,慢走。”
    明月皎毫不留情的将他赶走了,拉着门环就要关门,柴库动作迅速的立马跑上前,在府门即将闭合前顺利伸进了一只脚。
    “天才刚刚擦黑而已,哪儿有很晚,我将白狐皮拿给你看,你肯定特别喜欢,我从没见过那么白净的白狐皮,又柔又软……”
    “改天再说!”
    明月皎推着柴库出去,柴库扒着门就是不撒手。她干脆直接用上了脚,一脚踹在他伸进来的腿上,痛的他抱着受伤的地方嗷嗷直叫。
    明月皎趁机一下将府门关上了,红漆大门后传来她动人带笑的声音。
    “明天带到流芳楼来。”
    说完便是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人已回了府中。
    清冷的月光撒满大地,柴库站在府门前一动不动,眉头依旧轻拧着。
    “主子,您可是在想公主与《朝夕》?不知那首曲子有何问题?”
    九爷好奇的问道,主子对那首曲子好像特别在意,态度也有些过激,甚至都快和公主吵起来。
    柴库目光深幽,沉吟了许久,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残月,突然吐出一口浊气。
    “灾祸啊——”
    九爷心中一惊,主子的意思是那本琴谱会给公主带来灾祸?
    那可如何是好!
    “怎么样,醉了吗,头晕不晕?”
    百里琪花伸着脑袋打量着对面的师千一,马车轻悠晃荡着,让人昏昏欲睡。
    师千一今日喝了很多酒,许是故意接受百里琪花的考验,每次接到传来的柳枝都慢吞吞的送出去,似乎就想让柳枝在手里多留会,这样才能被罚喝酒。
    他喝了许多,除了脸颊有些红,却清醒的很,一点都没醉。
    “你看我像喝醉的样子吗?”
    师千一突然倾过身子,两人面对面凑近,百里琪花瞧着近在咫尺的完美面孔,猛地后缩,脑袋‘砰’的一声砸在车壁上,疼的眼泪直打转。
    “没事吧?”
    师千一关切的就要伸手过来查看她的后脑勺,百里琪花一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粗鲁的揉了揉砸痛的地方,摇了摇头,“没事,一会就不疼了。”
    师千一看着她再明显不过的疏离,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低落,嘴角的弧度越发苦涩,收回手安静的坐好,瞧着车窗外不再说话。
    马车内陷入了尴尬的寂静,百里琪花只想马儿跑的再快些,突然前行的马车一个急停,身体猛地朝旁边倒,一下摔在座椅上,头又砸了一个包。
    嗷~~
    百里琪花眼泪已经留下来了,嘴里不停发出‘咝咝咝’的声音,伤口碰都不敢碰,直朝外面喊,“怎么赶车的,你们是想我躺着回客栈吗?”
    “很有可能是躺着回客栈。”
    师千一弯着眼睛打趣她,她那说睡就睡的毛病,谁算得准。
    马车外大力突然掀起脸子,露出一张害怕的脸,嘴皮抖了抖才发出颤抖的声音,“主子,出事了。”
    百里琪花将头探出马车,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血腥场景,亮着花灯的街道上,一大批人正嘶喊砍杀着,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血红色占据了整个眼眶。
    百里琪花也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赶紧掉头!”
    师千一冷冽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车夫害怕的不知所措,很久才反应过来,赶忙掉转马头就要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厮杀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血红着眼睛朝马车奔来,幸好百里琪花带了两个护卫,保护着他们没有让对方近身。
    护卫杀了人,越多越多的人朝他们冲来,他们彻底被波及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局。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迎战,但百里琪花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暗中有人保护她,只要她遇到危险便会出现。
    果然,眼见一大群挥舞着沾满鲜血的大刀朝他们冲来的人,黑暗中突然冒出数十个训练有素的护卫,冲上前瞬间交战起来,干脆利落的很快将人解决。
    “主子受惊了。”
    护卫领头来到马车边行礼,百里琪花应了一声,这些人是亚父派来保护她的,一直舱在暗处。
    “既然已经被拖下水,便无法独善其身。解决干净,留个活口问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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