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将军,这……可如何是好?我就说那个高祥忖是叛徒,他与三公主是一伙的,这下晋王死了,公主跑了,我们该怎么和皇上交代啊!”
    胡仁愤恨难平的斥骂起高祥忖,郝磊厌恶的看他那副马后炮的嘴脸,眉头一簇,冷目一望,胡仁立马止不住的打了个冷战,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郝磊冷漠沉静的低头看着晋王的尸体,生前那般尊贵明亮的一个人,死后却是这般难看的模样。
    他在晋王尸体前站了许久,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威武的身影一动不动,像一座压在众人心头的大山,沉重而巍然,四周鸦雀无声。
    寂静的空气渐渐变得凝滞起来,几个官府官员感觉气氛越来越紧绷,神经像是一根拉直的琴弦,濒临崩裂,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那座大山的阴影已然完全将他们笼罩,在那阴影下,没有阳光,没有空气,只有无穷的黑暗、和恐惧,以及充满压迫、窒息的感觉。
    “郝将军,如今我军只剩三万不到兵力,与逆贼十四万大军相比,差距实在太悬殊。逆贼已经占领了阚州大部分城镇县,很快便会攻破主城,当前情势还是……避其锋芒较好。”
    已经有将领憋不住打了退堂鼓,单单这个兵力悬差的数字便已足够说明此时的形势。
    战场之上不战先怯可是大忌,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微风,颓丧士气如何能与多于数倍的强大敌军一决胜负!
    将领的话一下引得大殿内的众人低声议论,胡仁几位府衙官员心中赞同,面上却不敢表露,他们是地方官员,打仗不关他们的事,输赢、或战或退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性命。
    照目前的形势,郝磊完全处于下风,若是死守主城,等到九皇子攻破主城,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必然会与全城将士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们心中自然偏向退兵,至少他们能保住性命。
    而众将领则是意见不一,身为武将自当为国为君抛头颅洒热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即便战死沙场亦是无上荣耀,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亦有几个将领认为应因势而为,如今主城粮草稀缺,根本支撑不起继续对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们重整军队,日后再来将阚州夺回便是。
    “此次阚州之战,逆贼九皇子对他们的兵力了如指掌,他二十万对我们二十万,我们惨败的只剩三万,敌方大军却依然保存着主要力量。继续死守主城,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我看你分明就是怕死,战场本就变幻莫测,我们虽处于劣势,何以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历史上夺得是以少胜多的战役!”
    “那样的战役少之又少,而且兵力悬殊实在太大,他们近乎我们的五倍兵力,我们一样优势都没有,主城粮草稀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各执已见的几位将领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浑厚的声音震得穹顶的琉璃顶颤了两颤,郝磊突然厉喝一声,“全部住嘴!”
    立时所有将领们紧闭上嘴巴,垂首一旁,人高马大的粗犷男人们一个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再吱一声。
    郝磊犀利的视线随意一扫,嘈杂的大殿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诸位乃皇上委以期望和重任的将领,情势紧迫,不思对敌为皇效忠,反而在此挑拨军心,都是不想活了吗!此时退兵便是将主城拱手让与逆贼,这是大罪,本将现在就可斩了你们的脑袋!”
    郝磊的声音如同铺天盖地的雷鸣,吓得众人战战兢兢,齐齐跪身呼罪。
    郝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倒在面前的众人,冷幽的目光挨个扫过,如同一座座雄壮的大山再次压在众人身上,艰难的直不起身来。
    迫人的窒息感再次扑面而来,周围的空气如同步入了暴雪严冬,骨头缝都凉津津的。
    郝磊紧抿着嘴,许久才张开两张饱满的嘴唇,吐出声音来,“整合军力,死守主城。战场上不需要畏死的懦夫,若再有人起挑拨军心之言,格杀勿论!”
    “是!”
    郝磊威然的声音不容质疑,众将领立马朗声应合着,再无人敢有退兵之言。
    郝磊的话如同一声霹雳在胡仁心头炸响,由心而发的畏惧和懦弱怎么都藏不住,他不认为死守能赢,他突然感觉有把大刀悬在了脖子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主城城门关闭,严正备战,两日后,九皇子浩浩荡荡的大军兵临城下,展开阚州之战最后的一次交战。
    郝磊两日前便已派斥候快马加鞭回京都回禀情况,请求兵力支援。
    阚州北、东、西三面皆被九皇子包围,唯有通往京都的南面留有活口,而距离阚州南面最近的州县距离十分远,无论是粮食和兵力根本无法尽快支撑。
    他们若想寻求一线生机,必须的死熬,熬住粮食熬住兵力,等援军赶来,或许还有反击的机会。
    郝磊已经粗略估算,距离阚州最近的驻兵在青州,足有九万人,不耽搁急行前来,慢则一月快则半月,先锋骑兵或许还会更快,这一仗尚不可知。
    城外十万大军汹涌压来,郝磊带着仅剩的三万军队死守着,天空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焦炭味,滚滚浓烟铺天盖地,席卷蔚蓝的天空,染上一层如血般的红霞。
    支撑着城中将士拼死顽守的信念便是皇上派遣的援军,可转眼间,五天过去了,七天、八天、九天,一个来自京都的消息都没有。
    将领们狐疑的满心疑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是求援的折子没有送出去?
    众人开始有些心慌,若真如此,现在再递折子到京都,等到皇上下令支援,青州派兵赶来,怕是城门早就被九皇子攻下了。
    城门外的嘶吼、交战声凄厉凶残,传荡在天空中久久消散不去。
    城中大多百姓都已逃走,避开了这场血战,尚有些许舍不得家宅的老人留了下来,全都躲在自己家中,街道上战火蔓延,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
    将领们焦头烂额的来回踱步,郝磊沉稳的一字一句道,“稳住,等待援军。”
    短短几个字,却似乎有魔力般,让众人狂跳的心渐渐沉稳下来。
    第十日,第二封求援的折子准备送出时,没了踪信的斥候突然回来了,带来了皇上的旨意。
    皇上命郝磊死守主城,一定不可让逆贼夺下,但只字未提援军之事!
    一个闷雷在众人头顶响起,皇上这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支持的信念坍塌,一瞬间,将领们全部炸开了锅,皇上根本不打算支援他们,准备让他们就这样去送死。
    战场之上鲜血淋漓,白骨累累,将士们拼出性命在战场上拼搏,为的是为君效忠,为国分忧,但他们跟随的皇上放弃了阚州,放弃了他们,所有的忠心瞬间转化为反抗的愤怒,有一把火在心底燃烧,不停添柴浇油,转瞬间将人淹没在火海之中。
    许多将领带领自己残存的士兵举旗投降,厚重的城门从内缓缓大开,郝磊根本制止不住,杀了几个将领,眼睁睁看着浩浩荡荡的银色盔甲军朝着城门冲了进来。
    残败的城墙上乌烟缭绕,难闻的尸体味、焦炭味随着春日的清风飘散向远方,投降的白幡迎着风萧萧摆动,映照着暖暖阳光下横尸遍野的大地,显得格外凄寥、讽刺。
    百里琪花坐在汀香小榭的桃林中整理着衣裳最后的结尾修整,拿起剪子剪下手中的丝线,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整件长袍彻底做好了。
    她欣喜的提着衣领上下欣赏着,衣袍胸前的狻猊勇猛健硕,很是神气,一双凌目炯炯有神,充满威武的霸气,让人一看便心生敬畏。
    “终于做好了,芦苇,准备熨斗和炭火。”
    芦苇在桃林外欢快的应了一声,大力趴在一边的小几上打盹,被两人的声音吵醒,迷迷蒙蒙的叫了一声哼哈,下意识伸手去摸哼哈柔软白洁的长毛,接过手掌却落了空,这才响起,哼哈已经没了。
    九皇子彻底攻下了阚州,如今的都督府已经换了门匾成了九皇子府,百里琪花还是住在汀香小榭,她被关在这一个多月,倒是住习惯了。
    一出一进,再住到汀香小榭,她的处境喝身份已然截然不同了,现在她不再是被拘着的俘虏,可以自由自在的随意进出。
    芦苇很快从房间主屋里快步走来,步履间沉稳利落,形容干脆。
    “殿下,奴婢拿去熨吧,您忙了好一会了,休息会吧。”
    “嗯,也好,我就在这躺一会,赏赏桃花。”
    芦苇将衣服和针线盒都拿走了,百里琪花重新在浮雕荷花美人塌上坐下来,正要侧身躺下,突然一阵困意袭来,还未躺下人便已睡了过去,身子一软直接侧着栽了下去,正好被进入桃林的师千一瞧见,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将她小心放倒在美人塌上。
    春日的暖阳正好让人入睡,百里琪花在刺目的阳光下虚眯的睁了睁眼,等适应了光线才挡着眼睛醒了过来,一眼便瞧见了坐在美人塌旁边茶几上品茗的师千一。
    师千一迎着暖阳坐在软垫上,穿着一件竹青色素锦长跑,目光温润清冽,如雨后天空,骨节分明的手指擒着一个白釉桃花瓷杯,与周围的桃林交相呼应,整个人风光霁月,如天外谪仙,明亮的令人炫目。
    百里琪花枕着手掌呆望着他的侧颜,怔怔的久久回不过神来,还如在简城初次相识一般,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上好的竹叶青,可要一起尝尝?”
    师千一如清泉般顺滑的声音传入耳中,将她从呆怔中唤醒,赧然的憨笑一声,一下弯身起来,坐到他对面的软垫上。
    师千一亲自给她斟上竹叶青,淡淡的茶香飘渺甘冽,令人神清气爽,百里琪花端起茶杯轻茗一口,甘甜的茶香在齿间久久不散,嘴角扬起如月牙般漂亮的弧度,赞了一声好喝。
    “这是你府中的茶,你的丫鬟拿来招待我的,你赞好喝,岂不是自卖自夸。”
    师千一绽放着清风明月般的笑容,满园灼灼桃花似乎一下失了颜色,百里琪花可爱的眨眨眼,知道自己被他打趣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杯,爽快的大赞一声好喝。
    “我的茶自然都是好喝的,不好喝我也不会留着,拿不好喝的茶招待你岂不是怠慢你,你可是我的大恩人。”
    百里琪花被囚禁的期间师千一帮了她不少忙,光是替她看病救命的恩情就已数不清了。
    百里琪花笑吟吟亲自斟了茶递送到师千一手边,一脸可爱的讨好样子,“大恩人请喝茶。”
    师千一抿唇轻笑,接过茶杯握在掌中把玩着,琥珀色的茶汤清亮透彻,袅袅茶烟飘旋而上,扑在他的下巴上,热热的湿湿的。
    “我给的药膏你可抹了?你身上的疤要是好不了,你哥哥怕是要唠叨死我。”
    百里琪花在枣山上被管佶即使出现相救,最后晕死在了管佶怀里,芦苇和大力伺候她换衣睡下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有许多伤疤,有刀伤、有烧伤、有箭伤、还有许多口子,大大小小,都不算大伤口,却也十分显眼。
    百里琪花虽长于乡野,不像寻常公主般金尊玉贵,一点不敢磕着碰着,但她也是被九皇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白玉无暇,没有一点伤痕,现在却各种伤口齐全了。
    芦苇知道箭伤和刀伤应该是城门激战时,被晋王和士兵所伤,但肩背后的烧伤又是从何而来?那块烧伤的疤痕可一点都不小,在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芦苇将百里琪花受伤之事告诉管佶,管佶立马去问护送百里琪花回来的师千一和李泽涵。
    李泽涵听师千一说过,百里琪花冲进大火里救了小煤球和欢儿,烧伤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当即坦诚的赔罪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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